陳信表情抽搐著松開手,女子猛的掙脫出控制,像兔子一般跑到院子一角,背靠角落面對眾人。
她雖然如擱淺的魚一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睛卻在眾人身上不停打量,最后盯在田瑭身上不動了。
“若夕!”田瑭的口齒終于恢復(fù)了利索,但聲音仍然像是水里面泛上來的泡泡,前輕后重。
所有人對這個名字都很熟悉,因為現(xiàn)場的所有人都是田瑭的親近之人,知道這個“若夕”就是田瑭幾次三番找公孫康要的那名女子。
“你們是什么人?”女子尚未喘息均勻,仍然開口問,“到田大人家里意欲何為!”
這問題如兜頭的一盆冷水,瞬間便讓田瑭從剛剛的恍惚中回歸了現(xiàn)實。
自己已經(jīng)易容,若夕根本沒認(rèn)出自己來,她還以為自己這伙人是打家劫舍的強盜。
而且,自己這群人雖然還未開始逃亡,卻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若夕”的出現(xiàn)會導(dǎo)致什么樣的變數(shù),顯然是不可預(yù)測的。
有可能說服她跟著自己一起走嗎?田瑭自認(rèn)為不能。且不說要花費多長時間來說服,時間是不是允許?萬一她迫于形勢答應(yīng)了,然后在出城的關(guān)鍵時候下個絆子呢?
她畢竟是公孫康的人,誰敢說公孫康肯定沒有想到過田瑭的行動,或者田瑭肯定沒有在某種場合露出馬腳而被有心人察覺呢?
不然怎么向公孫康要了這么久都不肯給,在這節(jié)骨眼上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她與田瑭不過一夜的情分,在關(guān)鍵時刻,她會選擇幫田瑭還是會選擇忠于公孫康,這幾乎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田瑭還沒有自大到認(rèn)為自己一夜之間便能俘獲女子芳心。
不然把她也捆了,或者打暈,或者殺掉?這樣能徹底消除不可控的因素,但田瑭下不了這樣的狠心。
倒不是因為女子絕美的容顏和那一夜的溫存,而是因為“若夕”這個名字。
“若夕”有什么錯?她不過是這濁世中一枚漂亮的棋子。而且,畢竟她是來找自己的。一個人,背著包袱,來找自己。
就算有錯,那也是公孫康的錯,田瑭的錯,這世道的錯。
若她來時自己已經(jīng)走了,那該多好!即便會錯過她,但是會有什么比現(xiàn)在的情形更糟呢?
時間并不會因為人的猶豫而猶豫,浪費掉的時間只會變成后來行動的壓力。
“我就是田瑭,我改變了容貌,現(xiàn)在要離開這里,你是否愿意跟我走?”無話可說卻又不得不說的時候,這句話便是最簡單,卻又最深沉的表達(dá)。
“去哪里?”女子盯著田瑭看,同時分辨著他的聲音。
“浪跡天涯!”田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竟把一個緊張壓抑的氛圍硬生生變成了你儂我儂的言情場景。
“好!”一個簡單而又無可挑剔的答案。
“慎重!”太史慈在一旁冷言道。他這是在提醒田瑭,卻又何嘗不是在提醒那女子。
“襄平城中有多少人認(rèn)識你?”田瑭明知太史慈是不愿帶著她,卻還是問出了一個想要帶著她的問題。
“我雖是舞女,卻未予他人?!迸勇犅劥搜?,語氣突然急促起來,“田大人既然嫌棄,我現(xiàn)在便走。”
“沒有!不是!你理解錯了!”田瑭真是一腦門子漿糊,這后世的女人和前世的女人一樣,都和自己不在一個頻道上。
“我與眾姐姐確實皆是大公子為拉攏人而準(zhǔn)備的玩物?!迸泳谷怀槠似饋恚暗夷昙o(jì)尚小,姐姐們又照顧我,所以……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種人?!?p> 田瑭有些著急,想要辯解,卻又聽女子繼續(xù)說:“‘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fēng)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l料能寫出如此詩句的人竟是個始亂終棄的放浪子!姑娘我真是瞎了眼,還求姐姐把機會讓給了我!”
說道最后,女子已然有些情緒失控。
“你從城門走過,會不會被人認(rèn)出來?”田瑭幾乎是咆哮著喊了出來。
女子一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面上依舊梨花帶雨,口中卻答:“興慶樓外,我?guī)缀醪徽J(rèn)識人?!?p> “很好!出發(fā)?!碧镨┮呀?jīng)下了判斷,能為一首詩而跟了自己的人,絕對是可以信賴的人。
太史慈他們對視一眼,都選擇相信田瑭的判斷。眾人也都松了一口氣,好在時間耽誤并不多,抓緊點還能按原計劃進(jìn)行。
出門不久,程質(zhì)便帶著車隊跟了上來,一共四輛裝著貨物的大車,每輛車都套著一匹車馬,并配有兩名獵戶扮成的馬夫。
大車后面跟著一輛帶車廂的馬車,和貨車比起來雖然小了不少,卻顯得華麗很多。
之所以拉這么多貨物,是因為太史慈的要求。營州戰(zhàn)事重開,遼東的物資大規(guī)模運往前線,襄平城又戒嚴(yán),物資越來越難以弄到,他在城外的獵人兄弟們過冬艱難。
等他們出了城,這些物資就會送給那些獵人,然后眾人換上馬,遠(yuǎn)遁幽州。
太史慈讓田瑭、皇甫寧、若夕三人乘坐馬車,季平和方珺一人一邊跟著馬車步行,陳信則負(fù)責(zé)駕車。
這樣便將田瑭活脫脫變成了帶著妻子小妾和仆人親自押運貨物的富家子弟,讓所有人都有了妥帖的身份。
太史慈親自駕著第一輛貨車在前面開路,程質(zhì)緊隨其后負(fù)責(zé)第二輛,田瑭乘坐的馬車是第三輛,后面再跟兩輛貨車。
這個規(guī)模不大不小的車隊拐過兩個彎后便大大方方的上了城內(nèi)的主干道,一路朝北門而去。
時間雖早,路上行人卻已不少,大多是為了各自營生奔波的人。
襄平畢竟是遼東的核心城市,即便是在如此季節(jié),也有不少走南闖北的商隊在大路上來來去去。
田瑭他們一行人的車隊混在這忙碌的景象中,絲毫不顯得另類。
不時有成隊的軍士和他們擦肩而過,有巡城的東衛(wèi)營軍士,也有外地調(diào)來又即將調(diào)往前線的軍隊。
但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支普通的車隊。戰(zhàn)事又起,物資調(diào)配可不只是軍隊的工作,還有眾多商旅摻和其中。
一路大搖大擺的行進(jìn),原本做好的各種應(yīng)急計劃都沒了用處,車廂內(nèi)的緊張氣氛也漸漸松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