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平胡八策

　　辛棄疾也不等張鼎豐有所反映，從容不迫地從袖內(nèi)取出一件東西，掌心一攤，緩緩遞予他。

　　張鼎豐不解其意，疑云滿腹地盯著那一份類似于宮廷戲中臣屬向帝王進(jìn)言陳事的黃皮奏章思慮良久，就是不敢付諸于行動。

　　乖乖，這奏章封面皮色猶似鍍金一般，在火燭映照下，還泛有點(diǎn)點(diǎn)金光，一看就便知絕非凡物。張鼎豐再傻，也知曉在等級森嚴(yán)的封建社會，黃色乃為君權(quán)的至高象征，為深宮皇族特權(quán)榮極之尊色。

　　“這東西一看就造價不菲，拿到市面上定能造成不小轟動。老爺子出手闊綽，我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厚禮相待？”張鼎豐笑著道。雙眸卻始終徘徊在金皮奏章上頭，一副恨不能當(dāng)即納入懷中的貪婪模樣。

　　辛棄疾霎然一怔，這孩子，不至于傻到這種地步吧。面色戚戚地望了他一眼，卻見張鼎豐見錢眼開已然到了拔不開的境地，不由凄然苦笑道：“難道，小友當(dāng)真不識得此物為何？”

　　“咦，難道不是黃金葉子嗎？”張鼎豐理所當(dāng)然的說道：“要不說還是這種金燦燦疊成摞的東西最好看，咳咳……老先生莫要輕易誤會，熟知我的人都知道，我這人一向視金錢如糞土的，而在眾多糞土之間，我最討厭的便是厚度適中的金葉子。”

　　辛棄疾頓時滿額黑線，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小友倒也不失為一個性情之人。只是……這黃金葉子并非……”

　　“并不是贈給我的嗎？”張鼎豐黯然失色地突然插嘴道：“哦，那確然有些可惜了……不是，我是說，若是老先生有什么難言之隱或者難辦之事需要托付于我的話，那老先生完全不用顧忌這幾片黃金葉子的情面，在下定然會看在那個……啥啥的份上，全力以赴的。”

　　“噢--”辛棄疾逐漸有些頹廢的神情，登時變得精神煥發(fā)，情緒激動地望著張鼎豐，說道：“如此說來，倒是老朽度人之腹，實在羞愧??！既然小友肯幫忙，那煩請小友攤開這封奏章翻閱一遍，看這其中是否有甚不妥之處？”

　　“老先生何需此言，全不過是舉手之勞之事，我定當(dāng)竭盡全力……”張鼎豐猛然臉色驚變，情緒失控地高聲道：“什么？你說這玩意是奏章？”

　　辛棄疾微微愣了愣神，“哦”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自然是奏章，不然小友以為又是何物？”

　　“我以為……”媽的，這下子丟臉丟到太平洋了。張鼎豐訕訕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一把接過辛棄疾托了許久的黃皮奏章，呼啦一聲，頗是隨意地翻弄著，說道：“我也以為只是一封奏章而已！”

　　張鼎豐對古代奏章并沒有過多涉獵，時至今日腦子里的印象還停留在前世那些滿清辮子戲當(dāng)中百官臣子給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兒殿前奉折的一幕。

　　他徑直翻開先行粗略瞥了眼標(biāo)題，只見扉頁豎著一行醒目大字：上圣君平胡八策書！

　　平胡大概就是滅掉胡人的意思，至于八策，應(yīng)該就是指八種實際有效的方針吧。

　　“敢問老先生，這位騎步大將軍周敦武卻是何許人也？”張鼎豐并不清楚這個世界的官銜等級，只是在檢視到署名時，發(fā)現(xiàn)這封上書給當(dāng)今皇上的奏章乃是由這個叫周敦武的家伙所撰寫的，而且看著軍銜并不低的節(jié)奏，是以才會有此一問。

　　“周敦武嘛？”

　　也不知老辛是不是跟這個家伙不對付，在提到周敦武三個字時，張鼎豐看到辛老頭的眉棱骨很明顯地顫了三顫。冷哼一聲之后，方才接著說道：“此人乃是皇上的堂弟和順王周嚴(yán)慶之子，性子專擅跋扈縱恣不制，原是皇上欽定的平胡騎步大將軍，后來我大宋與契丹等部關(guān)系緩和，他無事可做，便閑置于朝中，此人因擅于拍馬溜須之術(shù)，極得圣上賞識。皆源于此，朝野上下才會傳有一個‘武太子’的諢號?！?p>　　武太子？張鼎豐愣了一下，我從來只聽說過太子，這武太子又是個什么花頭？他大感興趣的望著辛棄疾，笑道：“老先生實在不地道了些，我既已然承應(yīng)你的差事，你還有心賣弄官司?？炫c我說道說道，這‘武太子’究竟何故？”

　　辛棄疾頓時悵然一嘆，沉吟良久，便才不勝唏噓的娓娓說道：“此事說來話長?！?p>　　原來，這老皇帝自打接連遭受喪子之痛的打擊之后，精氣體力大不如從前那般威猛，雖則也曾選篩秀女充盈后宮，怎奈硬件設(shè)施不過關(guān)，無論心思如何枉費(fèi)，到最后也只能是望梅止渴徒喚奈何。

　　近幾年隨著朔方與西北方的黨項部落拓跋氏對大宋國覬覦之心的日益漸增，朝中各派紛紛上書提議，應(yīng)從眾多皇室侄子當(dāng)中擇優(yōu)一位品端學(xué)粹氣度軒昂之人擢為太子，當(dāng)然，主動攪入朝局參與其中者無非皆是謀定良久早有打算的黨派之人。

　　而在眾多皇室侄子當(dāng)中，呼聲最高的二人，其一便是皇上堂弟的親生兒子周敦武，此人肩能扛鼎孔武有力，在軍營之中素有威望，極得一眾武官的推崇和愛戴。

　　另外一人，便是圣上的同胞兄弟“風(fēng)流王爺”康王膝下之子--周敦儒，此人學(xué)識淵博玉樹臨風(fēng)，在朝野之中久負(fù)盛名享有盛譽(yù)，很受朝臣的敬重和欽佩。

　　這二人，一文一武，一儒一俗。明眼人皆是了然心胸，倘若陛下再無所出的話，他朝登極皇位臨御天下者，必是這二人中的其中一者。

　　原來如此！

　　怪不得老子翻閱到現(xiàn)在，撲面而來的媚諂阿諛之詞令人極度不適，全篇僅除卻一小部分能瞧得過去的有價值的信息之外，剩余者無不洋溢著歌功頌德阿諛奉承之氣息。

　　譬如這一段“圣上與天共齊，與地相及。龍威罔極，至極無邊。德齊堯舜禹湯，文工武治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鄄糯舐?，勵精圖治乾坤日月明……”

　　媽的，老子自認(rèn)在拍馬屁功夫上頗具天賦，沒想到這位周兄臺端的是厚顏無恥至極，比老子還不要臉還無恥，老子跟他相比，簡直清新脫俗幼稚得有些過分。此人，實乃是我輩學(xué)習(xí)之楷模精神之領(lǐng)袖！

　　賤人素來相輕，一下子，張鼎豐對這位周兄臺心生惡念，再無半點(diǎn)好感可言。

　　至于這奏章上所奏的《平胡八策》事宜，也不過是周敦儒借著恭維皇帝老兒的名號為對方歌功頌德罷了。其他的，實在與“平胡”二字相去甚遠(yuǎn)，不提也罷。

　　“要我說，這封‘武太子’由他人代筆所撰寫的《平胡八策》完全可以換一個名副其實的標(biāo)目?！睆埗ωS重哼一聲，冷笑連連的說道。

　　“哦？”辛棄疾眼中精光一閃，頗有興致地望著他：“敢問小友，可是有何高見？”

　　張鼎豐無奈的搖搖頭：“高見不敢當(dāng)，只是‘武太子’這封‘標(biāo)新立異’的奏章離題萬里，唯剩不多的，卻也當(dāng)?shù)闷鸢藗€字?！?p>　　“哪八個字？”辛棄疾急聲問道。

　　“不戰(zhàn)而退，引胡入關(guān)！”張鼎豐不假思索的說道。

　　咣當(dāng)！

　　像是一枚棱角有致的石子投入波瀾不驚的湖面，不期泛動陣陣漣漪與條條波痕。

　　此子心懷天地大公無私，……也太媽敢說了！

　　這等驚天駭世之言論，實在愧煞老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