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動心
宣然是被人喚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醒過來，最先感受到的，是清淡的花香。然而這花香中又帶了一絲誘惑，似乎心底的渴望都被勾了出來。
宣然睜開眼，看到床榻前站了一個人。
“你醒了。”那人說道。
這聲音頗為耳熟，宣然眨了眨眼睛，讓自己清醒些，然后坐了起來。他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誰。
卻是重語。
“……你怎么來了？”宣然剛?cè)胨痪茫粫r不知重語來把自己叫醒做什么，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身上搭的被子，才想起睡前并未脫去衣衫，稍稍松了口氣，并沒有太過失禮。
重語把玩著手里的東西，“我來做什么，你不知道嗎？”
“……”宣然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一朵花，成杯狀，如一團小小的花簇，粉色的花瓣看上去極為嬌艷。
見宣然沒有回話，重語也不在意，說道，“又不說話，你怎么對誰都是這樣?！?p> “自然是來看你的，怎么，不歡迎嗎？”
“……沒有?！?p> 宣然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不對。他便靜靜地看著重語，樣貌聲音都是沒錯的，是哪里不對呢。
若有似無的花香又出現(xiàn)了。
宣然想，重語身上是沒有這花香的，是因為她手上拿的那朵花嗎。
“這是什么花？”宣然開口問道。
重語似乎有些驚訝，“你對它有興趣？”
宣然點頭。
重語一笑，“你都沒有喚過我，我不告訴你?！?p> 宣然張了張口，“重仙子”的稱呼到嘴邊時，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直覺告訴他不要提及任何關(guān)于重語的事，于是宣然便道，“為何？”
“自然是想看看我在你心里有多大的分量了。”重語笑道。
宣然心頭一跳，驚訝地看著重語。
重語看著他，微微靠近了一些，對宣然伸出手，“你都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要吧？”
這時，重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道結(jié)界阻擋了她。
重語臉色頓變，縮回了手，暗道不好。情急之下，她拿出一道定位符，捏碎前，她對宣然笑道，“沒想到你這個冰山，還真有喜歡的人?！?p> 然后消失在了宣然眼前。
“……”
宣然怔怔地看著重語消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是怎么回事。
重語在自己心里重要嗎？
他回想著重語說的話，心里漸漸有了一個答案。
正在宣然愣神的時候，門被猛地推開了，他抬頭，驚訝道，“你這是……”
推門而入的正是重語。
“你沒事吧？”重語徑自走過來，打量了他一下。
宣然搖頭，“沒事?！毙南聟s萬分莫名，重語不是方才剛走，怎么又出現(xiàn)了。
重語又問道，“剛才有誰來過嗎？”
宣然正想說不是你嗎，卻突然注意到，那花香已消失不見了。
他又抬頭仔細看了重語，她手上并沒有拿著什么花。
“怎么了？”重語見宣然不答，反而看自己，便走到榻邊坐下，更仔細地打量著他，疑惑道，“是有什么事嗎？”
宣然見她一點都不受結(jié)界影響，這才覺得不對，方才那些完全不像是重語會對他說的話。很有可能是有人假扮重語，而自己受傷之下居然未能察覺。
“沒什么?！毙淮鬼?，“我才醒過來，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重語見他無事，又看了看，確實沒看出什么，便道，“沒事就好，你繼續(xù)休息吧?！?p> 說著重語站起身，打算去坐到椅子上，不料宣然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想將她拉回來。剛起身的重語沒料到宣然突然如此動作，猝不及防下被這慣性一帶，頓時失去重心，身體前傾撲到了宣然身上，將他撞倒在榻上，下巴也撞在了他的肩膀上。
重語的發(fā)絲落在宣然臉上，宣然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而重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愣在當(dāng)場沒有動作，空氣霎時有些安靜。
只是沒過幾秒，這種氣氛就被打破了。
“咳咳……”身后有人傳來咳嗽聲。
重語這才回過神，連忙起身，轉(zhuǎn)身看到莫晚正站在門口，表情微妙地看著他們。
“重道友和小師弟這是……”莫晚打量著他兩，眼神頗有些審視的意味。
“誤會！都是誤會！”重語連忙解釋道，“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莫晚看向重新坐起來的宣然，他垂著眼眸，耳朵通紅，只嗯了一聲。
莫晚便道，“我與小師弟有些話要說?！?p> 重語點頭道，“你們說，我先出去?！?p> 說完，她迅速逃出了房間。
莫晚看著重語站在遠處的背影，這才關(guān)上門，走到宣然旁邊，拉了張椅子坐下，問道，“可有好些？”
宣然仍是低著頭，點頭道，“好些了，多謝大師兄關(guān)心?！?p> 莫晚看著他，想起剛才看到的情景，斟酌著該如何開口。
莫晚其實在重語來后沒多久就到了，但重語在和宣然說話，他便站在了門外等。方才聽得屋里有些響動，莫晚這才看了一眼，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
“剛才……”
莫晚才開口，宣然便道，“剛才是我拉了她一下，她沒站穩(wěn)，就倒下來了?！?p> “如此?！蹦睃c頭，又問道，“小師弟可有心儀之人？”
宣然一愣，終于抬頭看了莫晚一眼，“沒有?！?p> “那對重道友是什么看法？”
“……”宣然不知該如何回答，又垂下了眼眸。
莫晚看著他不自然的神情，心里明了大半，心情卻更是沉重。
“小師弟，”莫晚開口道，“你知道葉白嗎？”
宣然雖有不解，卻還是點頭，“天榜第一，她的師兄?！?p> “重語和葉白自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情誼非同一般?！蹦砭従彽?，“將來兩人若是要選道侶，選彼此的可能性最大不過?！?p> 宣然霍然抬頭，看向莫晚。
莫晚接著說道，“你懂我意思了嗎？”
“大師兄的意思是……”宣然澀聲道，“讓我與重仙子保持距離?！?p> 莫晚嘆了一聲，“我也是不想你最后失望?！?p> 宣然沉默了一會，“半分可能也沒有嗎？若是……若是她對我……”
莫晚沒有說話，靜靜看著他。
宣然便低聲道，“我知道了。”
“我不會對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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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nèi)一時有些安靜。
莫晚有心勸說幾句，卻不知怎么開口。
宣然這時想起了另一事，便問道，“大師兄可知道有一種花，花瓣是粉色，花心是白色，長得像杯子，聚在一起形成花簇，有清淡的香味?！?p> 莫晚略略思索，“你說的是離魂花？”
“離魂花？”
莫晚看了他一眼，“你見過這花？”
宣然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頭。
“你見到誰拿這花了？”莫晚又問道，“重語？”
宣然訝然，“大師兄你怎么知道……”
莫晚深深嘆了口氣。
“那不是真的重語。離魂花的作用是，讓人看到內(nèi)心深處最在意的人或物，接觸這花的時間越久，內(nèi)心就會越害怕失去最在意的東西?！?p> 宣然怔住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下意識地拉住重語的手，不想讓她離開。
“所以，”莫晚看向宣然，“你已對她動了心?！?p> 你已對她動了心。
莫晚的話縈繞在耳邊，之前那個“重語”所說的話，這一刻宣然全都明白了。對方是在試探他看到的人是誰，想要從這里下手。
宣然閉了閉眼，“我明白了?！?p> 想到有人想利用他對她的感情，宣然忽的有些憤怒。若自己是太虛境，哪會像現(xiàn)在如此。
一念及此，宣然便道，“離魂花的事我不會對別人說，包括重仙子。”
莫晚點頭，“這個人我會去查，之后你自己也要小心?！?p> 宣然沉默片刻，問道，“大師兄，你說若我是太虛境，是不是……就能離她更近些？”
莫晚不語。
“我不告訴她，就默默陪在她身邊，可以嗎？”宣然抬頭問道。
“小師弟，”莫晚不忍道，“葉白是太靈境。況且她是凌微閣的弟子?！?p> “太靈境嗎……的確是，天榜第一啊?！?p> 而凌微閣與天吾宮距離不算太近，他們在兩個門派，宣然根本不可能陪著重語。除非他們兩人結(jié)為道侶。
宣然抿緊了嘴唇。
莫晚嘆道，“之后讓葉白來守著你？”
“不必了?！毙换氐?，“我自己就行?！?p> 此時他并不想看見葉白。
“罷了，還是讓重語來吧，堵不如疏，也許你慢慢就習(xí)慣了?！蹦碛值?，“重語的確容貌出色?！?p> 宣然不語，莫晚以為他是被美色所惑，然而他知道并不是這么一回事。
莫晚又囑咐幾句，起身出去了。
宣然看著座椅發(fā)呆，回想起初見重語，閉上了眼。
“剛才真是抱歉，沒把你撞傷吧？”重語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被打斷思緒的宣然睜開眼，回道，“我沒事。”
“那就好，我就不進來了，我能把窗子打開嗎？這樣如果你有事，我也能看到?！?p> 剛才發(fā)生了那樣的誤會，重語覺得有些尷尬，便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宣然道，“好?！?p> 窗子被一道靈力輕輕打開，宣然看到重語站在門口，正背對著門，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側(cè)臉。
此時已是晚上，月光下，雪花在重語的頭發(fā)和衣服上已落了薄薄一層，但她的紅裙依舊醒目，整個人如一朵雪地里盛開的艷麗之花。
宣然忽然有些擔(dān)心她冷。
他猶豫著開口，“天吾宮雪大，重仙子還是，用法術(shù)擋一擋吧?！?p> 重語伸手拂去衣服上的雪花，“還好，我不怕冷?！?p> 說著她又笑道，“我聽凡間有個詞，叫沐（暮）雪白頭，聽起來頗有道理。我們修道之人自然是不會白頭的，但淋了這雪，可不也算是白頭了?！?p> 宣然輕聲道，“我記得這個詞，是形容戀人的?！?p> “……是嗎？”重語一頓，“倒是我理解錯了。”
宣然在這一刻忽然也想出去與她一起淋一淋雪。
卻聽重語道，“風(fēng)寒雪重，你傷還沒好全，早些休息吧。我?guī)湍惆堰@風(fēng)雪遮擋了就是?！?p> 一層透明的屏障在窗子上成形，擋去了風(fēng)雪。
宣然靜靜看著她的側(cè)影，好一會才道，“好，有勞重仙子了?！?p> 于是宣然就此躺下，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