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逐出府
壽宴上,熱鬧的戲曲聲直到夜晚才停息。
同樣五歲大的支安湫已經(jīng)在私塾學(xué)習(xí)認(rèn)字,今日和往常一樣被娘親叫去抽查功課,回來的路途上無意間發(fā)現(xiàn)一堵墻院上有個人影。
身邊跟著的小廝并未察覺,支安湫故意驚呼一聲,“糟了,我把作業(yè)落在娘親那里了,王玉,去給我取來?!?p> “好的少爺?!蓖跤衿嵠嵉幕厝?,把燈籠留給了少爺,自己摸黑去大夫人的院子。
見小廝走遠(yuǎn),支安湫提著燈籠,跨過假山樹叢。
月光下,少年叮嚀大醉的躺在院子的高墻上,墻院下躺著一個酒瓶子,一股子酒氣被風(fēng)吹散。
少年身穿一身深綠色的衣裳,如墨的長發(fā)從瓦檐上垂下,隨微風(fēng)輕輕漂浮。
強院很高,支安湫只能仰著腦袋看,費力的把燈籠舉高,想看清楚那少年的面目。
就在這時,他聽到墻的另一邊有說話,手忙腳亂的把燈吹滅,躲在草叢中。
秦上雪被聲音吵醒,腦袋暈乎乎的,不過片刻就清醒了。
圍墻之內(nèi),一顆小腦袋正蹲在李子樹下哭著。
秦上雪從不現(xiàn)身,卻也不會放任小孩不管。
“你哭什么?!?p> 小孩猛得一怔,嚇的淚水掛在臉上,抬頭看去,瞧見一個少年坐在墻上,正好奇地盯著他看。
“你是人是鬼……”
“我當(dāng)然是人。”秦上雪很熟悉眼前的小孩,他叫阿念,是齊白頭這一世的名字。
因自己的牽連,小奶團子變成了凡人,第一世的懲罰,便是他出生在一個地主家里,還是一個不受寵的少爺。
五年來,那所謂的親爹,從未踏足過這道墻院。
或許根本就不知曉自己還有一個孩子存在,再加上阿念的頭發(fā)是白色,太過怪異的容貌會引來惶恐,琉璃姑娘自然不愿意讓孩子出去遭受白眼,把他關(guān)在院子里,一關(guān)便是五年。
“你還沒回答我,你在哭什么?”
“娘親冤枉我,我根本沒出去,燒雞也不是我偷的…………”因為從來沒有被冤枉過,所以被冤枉了才會這么傷心。
阿念一直想解釋,可是娘親卻不相信他的話,這讓他很傷心。
“我相信你。”
阿念怔怔的看著他,見少年說:“因為燒雞是我給你的?!?p> 阿念的嘴巴一下子崛起,眼淚決堤而出。
“別哭啊!”秦上雪一躍而下,輕輕落于阿念面前,“抱歉,我不知道一只燒雞會給你帶來誤會。我去向你的娘親解釋好不好。”
“不要……”阿念突然別扭地?fù)u頭,他不希望這個少年去見他的母親。
實際上,琉璃很早以前就認(rèn)識秦上雪。
在那樣一段艱苦的日子里,秦上雪頻繁的出現(xiàn)不可能做到來去無影。
被琉璃逮到之后,他也不再隱藏身份,光明正大的把東西搬到屋子里,接濟他們母子。
琉璃倒是沒有多心,只期盼孩子可以快點長大。
月夜之下,一大一小的對話被強院之外的另一個孩子聽得清清楚楚。
支安湫提著燈籠渾渾沌沌地回到屋子,被仆人伺候好入寢,直到躺下的那一刻,他都還在沉思,為什么爹爹從來沒告訴過他,家里還有另一個孩子。
聽那小孩的聲音,估計與自己一般大。
他決定明天去問問娘親。
次日一早,支安湫吃了早飯,帶著小廝就去了娘親的院子。
不巧,公務(wù)繁忙的爹爹也在。
見兒子一大早就勤奮的來叩見,支安老爺笑彎了眉眼。
“小湫,這么早就來看你娘親,可是有什么事?”
支安湫向爹爹行禮,接著給娘親敬茶。
仆人添了碗筷,支安湫入座,見爹爹和娘親有說有笑,便回答父親的問題。
“爹爹,家里還有其他的孩子嗎?”
男人的臉上有一絲怔住,久遠(yuǎn)的記憶在腦海中回響,聽了兒子一番疑惑,他倒是想起了自己還有另一個孩子,如果不是小湫提起,他恐怕不知何年何月才想起。
朱煙的臉色可不好,平日的溫柔賢惠就像是撕破了面具般轉(zhuǎn)換極快。
她瞪了兒子一眼,不悅的說:“提她做什么。湫,你和那等下賤之人可不同,莫要降低了自己身份?!?p> 小孩雖小,卻已經(jīng)深得體會母親的言外之意。
支安圣栗很是尷尬,一面礙于妻子的話不敢反駁,一面又覺得自己在孩子面前抬不起頭。
妻子母族德高望重,支安圣栗還要仰仗妻子母族照顧,常被人叫做妻管嚴(yán)。
至于那后宅里的女子,便是支安圣栗頗為喜歡的一房小妾,可惜好日子不長,兩人同月生產(chǎn),支安圣栗被妻子母族一番打壓,不敢再給妻子臉色,只能將那心愛小妾冷落在后宅之中。
“好了,吃飯。”支安圣栗假笑著。
“我說說怎么了?”朱煙火氣一下子上來,摔了筷子,“我說錯了嗎?支安圣栗,我是你的正妻,湫才是支安府的少爺,你這番不愿提,難不成是還想與那小妾你情我濃嗎?”
支安圣栗一臉菜色,憋著嘴默默聽罷,不敢有一句怨言。
“我告訴你支安圣栗,如今湫兒長大了,你不把那對母子趕走,我就帶著湫兒回娘家去?!?p> “別!”支安圣栗怕了,無奈的服軟,“我趕他們走還不行嗎?”
“你嘴上說說何時做到過?”
“明天早上!”支安圣栗放下狠話,“明天一早我就派仆人將他們母子送走。”
朱煙挑著眉梢,強勢又高傲,一派當(dāng)家主母的姿容。
“我希望你說到做到?!闭f罷,牽起兒子的手離開了。
徒留下飯桌前的支安圣栗一派沉默,仆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靠近,見老爺氣的臉色鐵青,誰還敢上前來伺候。
朱煙是個強勢的女人,還沒有嫁給朱安圣栗之前,她在母族里便是一個飽讀詩書,思想獨立的女性。
可再思想獨立的女性終究是要嫁人的,而她偏偏嫁給了花心的支安圣栗,這場政治的聯(lián)姻讓她過的并不好,特別是在得知支安圣栗還養(yǎng)著一個小妾時,徹底爆發(fā)了。
她變得強勢,動用母族的力量讓丈夫聽話。
女子的手段再高,終究只能屈于后宅,她伸不了那么長的手去遮遐丈夫的事,日積月累下來,心中的積怨也頗深。
朱煙痛恨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家庭里,也痛恨自己的父親將自己作為政治的籌碼嫁給了支安圣栗,有時候也會怨恨母親的軟弱,沒有保護好自己。
在面對兒子湫時,朱煙想起了自己的悲劇婚姻,便發(fā)誓,絕對不會讓支安家的財產(chǎn)和那個孩子掛上鉤,所以她才會對琉璃的兒子產(chǎn)生敵意。
四月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一大早便有仆人退開了這寂靜小院的門。
琉璃一時驚醒,并不是出門迎接,而是沖到兒子面前,用衣服蓋在阿念的頭上,把孩子抱進懷里,戒備的盯著推門而入的一行人。
五年未見,支安圣栗看到琉璃的樣子時,一時恍惚。
那個如花一般嬌艷的女子還是那樣美麗,歲月沒有在她的臉頰上留下痕跡,二十多歲的姑娘風(fēng)華正茂,如一朵恰好盛開的嬌艷花朵。
來不及眷戀,也來不及寒暄,支安圣栗想起此行的目的,收了臉上的懷舊,披上了冷酷無情的面頰。
“琉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帶著孩子走吧?!?p> 琉璃戒備的眼神破碎開來,唯有脆弱的雙手緊緊環(huán)抱著兒子,才找回真實。
“老爺,我…………”琉璃的聲音哽咽著,沒有情分那是假的,可是她只是個小妾。
“我在城外買了座宅子,你一個婦道人家就帶著孩子去那里住吧。”
“妾身懇求老爺,給孩子取個名吧?!绷鹆У椭^說,緊緊抱住想要掙扎的兒子。
阿念想看看爹爹的樣子,但母親昔日脆弱的雙手卻變得有力起來,緊緊地抱住他,不讓他回頭。
支安圣栗的目光看向女人懷中,一個和湫年齡相仿的男孩,被琉璃抱在懷中。
從未見過。
五年來他從未見過琉璃和他的孩子。
支安圣栗心里頗有些愧疚,反問琉璃,“你可以給他取名?”
“我叫他阿念,老爺?!?p> “阿念,是個好名字,那他以后就叫這個名字吧?!敝О彩ダ鹾菪钠查_琉璃的目光,吩咐管家一聲幫忙搬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了院子。
男人走的那一刻,琉璃無助的抱著兒子哭了。
支安圣栗沒有給孩子取名,便否定了他是支安家一員的身份,從此這個孩子不可以繼承支安家的財產(chǎn),只是一個私生子。
琉璃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悲痛的哭泣。
管家辦事很利索,半天的時間就把這宅子搬空了,最后雇了一輛馬車把這對母子接走。
車上阿念很安靜,他不知道母親為何哭得那般傷心,卻越發(fā)的不喜歡那所謂的爹爹。
秦上雪坐在馬車棚上,一路搖搖晃晃看著下著小雨的天幕。
其實他倒覺得阿念離開了支安家是好事,生活在這勾心斗角的后院里,哪有生活在外面來的自由。
眨眼間時間晃悠而過,昔日的小孩已經(jīng)長大了。
邊境小國的夏天來的很快,這個季節(jié),書院放課的時間很早,學(xué)子們?nèi)齼蓛傻膹膶W(xué)府里出來,路過城門,小橋,一路打打鬧鬧回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