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衣襟
啪!
將筆記本電腦輕輕合上,任然在手中不停把玩著那枚有些褪色的護身符。
抬起頭,便看到那扇用來充當書柜門的茶色玻璃上,清晰地映照出任然那張與四年前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別無二致的面孔。
旋即摁下桌面上的紅色按鈕,在聽到對方應(yīng)答后,任然向她安排道:“智妍,近期如果沒有重要行程的話,我準備上趟五臺山?!?p> 坐在門外的金智妍,隨手翻看著近期任然預(yù)定的行程,片刻后回道:“會長nim,除了春節(jié)前要參加市里的企業(yè)團拜,以及去蘇黎世與我阿爸會面外,沒有什么特別緊要的行程安排。
不過,小然歐巴,從去年下半年開始,你上山的次數(shù)似乎有些太多了吧?”
任然早已習慣這個孩子在自己面前經(jīng)常沒大沒小的言語,手指輕輕敲擊話筒,笑罵道:“呀,身為我的小秘書,你是不是已經(jīng)讓你允兒歐尼策反了?
要是這樣,我還不如真的出家去當和尚算了!”
“嘿呀,怎么會呢,智妍一直站在小然歐巴這邊,才不是什么叛徒?!?p> 對于女孩的自白,任然腦海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金智妍那副急忙撇清自身干系的模樣,冷笑著說道:“呵,智妍xi,前幾天你收到的那一大箱Innisfree化妝品,您認為我看不出寄件人處是允兒的花簽?”
話筒中的聲音漸漸消失,不多時,任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
等到允許后,金智妍期期艾艾地低著頭走了進來。
“這副認錯的模樣要是你允兒歐尼,我說不定會心軟一下”,不等小女孩開口認錯,坐在辦公桌后的任然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從夾層中取出一封信函輕飄飄地丟在了桌面上。
“嘛,這是周五飛你阿爸那邊的機票,你現(xiàn)在可以回去準備了?!?p> 說著,任然不經(jīng)意地抬手捏了捏眉心,“還有,過了節(jié)你就不用回龍城上班了,跟你阿爸好好過日子去吧?!?p> 聽到這個消息,金智妍猛地抬起頭眼眶瞬間紅了起來,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問道:“小然歐巴,你是不要我了嘛?”
任然仰著頭,辦公桌下面的手緊緊攥著那枚護身符,沉默良久,才語氣輕松地向小女孩回答著,“哎一古,你現(xiàn)在這副模樣要是讓逵吉看見,還以為我對大侄女做了什么呢。
智妍啊,你從09年開始就跟著我,到現(xiàn)在算起來也快4年了吧。
這4年來,雖然為了一些事情我一直沒有讓你跟逵吉見面,但每次跟他聯(lián)系時,他最能跟我絮叨的人就是你了。
難道你就不想你阿爸嗎?”
聽到這里,金智妍泣不成聲地搖著小腦袋,“想的?!?p> 看到她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任然嘴角微微上翹,覺得頭似乎也沒有那么痛了,接著向她解釋道:“再者說,原本這個秘書崗一直是你素妍歐尼的,只不過那妮子為了追求夢想半路跑了。
當時我就和她說過,如果混的不如意,就滾回來繼續(xù)做我的秘書,這件事你阿爸也應(yīng)該記得。
至于去年夏天她們組合發(fā)生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雖然我事后把柳和榮全家收拾的不輕,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事情最初的時候我的確是在一旁冷眼旁觀來著,在這一點上是我辜負了你素妍歐尼的信任。
所以,現(xiàn)在她既然有心想退出那個圈子,我這個做會長的當然也要履行自己的承諾?!?p> 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小智妍把眼淚鼻涕狠狠地擦在袖子上,微微仰起頭,晶瑩圓潤的鼻翼呼哧呼哧扇動著。
她努力裝出一副傲嬌小天鵝的模樣,說道:“哼,我才不稀罕做你的秘書呢,一個月才能休息4天。不給加薪不說,還勸我說是福報,你這個會長,我不伺候了。
略略略!”
說完,小丫頭不等任然說話,便飛快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這丫頭......”
任然失笑地搖搖頭,打開電腦,給還在蘇黎世金融圈打混的金逵吉編輯著信息。
【逵吉啊,大侄女不日抵歐。另外,現(xiàn)在戶頭中剩余的1000多枚就作為你的退休金,和大侄女的嫁妝。
至于拋出的時機,你自己拿捏,但我的建議是如果行情達到$40000上下的時候,便可徐徐而出。
最后,向你致意。
康薩哈密達,金逵吉,我的社長nim。】
點擊發(fā)送后,任然將一應(yīng)電器關(guān)掉,從專屬電梯來到了地下停車場。
五臺山位于三晉大地中北部,系太行山系,因五座山峰峰頂無林木而平坦寬闊,猶如壘土之臺而得名。
因當?shù)貧夂蚝?,別名清涼山,又因此處為文殊菩薩道場所在,又名靈鷲山。
龍城距此有近兩個小時車程,任然獨自駕車行駛在平坦的高速路上,隨著柏林之聲音響緩緩流淌出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輕柔的音樂將風噪聲隔絕在車外。
駛?cè)隨46高速,在這條沒有多少往來車輛的高速路上,任然不禁將油門放緩,若有所思地看著遠處蒼涼的大山。
駛?cè)刖皡^(qū)后,他沒有去那些知名景點,車頭微微一偏便直直走上一條有些荒涼的小道。
在一處稍顯寒酸的寺廟前,他將車停了下來,打開行禮倉,任然從車尾拎出幾份早已準備好的供品來到門前。
咚咚咚……
不多時,半扇寺門‘吱呀’向內(nèi)打開,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僧出現(xiàn)在任然面前。
看到來客,老僧不由得臉色一垮,語氣中有些不客氣地問道:“你怎么又來了?”
“快過節(jié)了,就想著過來看看您。”
任然對老僧的態(tài)度不以為意,腆著臉笑嘻嘻的從略微打開的門縫中擠了進去。
老僧看著已經(jīng)站在天井中的‘惡客’,無奈地搖搖頭,關(guān)上寺門,伸手向任然示意跟他走。
誠心實意的將供品擺放在香案上,任然由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才跟著老僧回到禪房。
老僧將一杯苦蕎茶放在任然面前,隨即才開口問詢著:“施主既然在當初已做出決定,現(xiàn)在又何必來擾人清修?”
任然雙手握著茶杯,眼睛盯著杯中漂浮著的幾顆苦蕎,輕聲回答著老僧的詢問,“特來尋求解決問題的法門?!?p> “唉......”
老僧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搖頭嘆息一聲,“施主原本是那無根之人,沒有來處,更沒有去處。
理當避世清修,少沾世間因果,方能長久。
老衲去歲便規(guī)勸于你,然你卻自愿在那紅塵俗世中打滾,事到臨頭才想起詢問脫身法門,時之晚矣?!?p>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回答任然的,只是老僧的沉默。
“那就,打擾您了?!?p> 任然語氣略顯艱難地說完,將杯中苦蕎茶一飲而盡便準備起身離開。
“稍等?!?p> 任然即將走出禪房時,盤坐在蒲團上的老僧忽然開口喊住了他,從手腕處摘下一串有些年月的菩提珠遞了過去。
“也罷,此物贈與你,權(quán)當了結(jié)當初你我之緣。
任然,謹記一切到此為止,萬不可再做出擾亂世間原有發(fā)展之事。
你去吧?!?p> 說完,老僧低頭雙掌合十,不再與任然多言。
任然接過念珠,恭敬地朝老僧合十行禮后,倒退著出了禪房。
來到院落里,任然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掃帚,默默將院中被北風掛落得枯枝敗葉掃到一處。
回首看看大殿中面容慈悲的佛陀,任然再次施禮,便不再回頭從寺門邁步而出。
“有些事情,總得有個交代啊?!?p> 仿佛聽到了任然的話,禪房中的老僧面色更顯慈悲,遠遠回道:“阿彌陀佛?!?p> 邁過廟門,任然慢慢行走在那條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剛剛從車里取來的圍脖還帶著些許的溫暖,一陣寒風吹來,任然趕忙將羽絨衣的兜帽也翻在頭頂,不多時,他又有些煩躁的摘了下來。
“你害怕了……”
驀然抬頭,任然看到就在不遠處,一個與自己有著同樣面容的男人,正神情戲謔的看著自己。
“呵,都這么多年了,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p> 男人看著站在路中央的任然冷笑一聲:“聽聽,你這說的像話么。再怎么說也是我創(chuàng)造了你,不說心懷感激,竟然還一心盼著我去死?”
任然松了松肩膀,兩手插在身前口袋中,一臉平靜地回道:“你早在那年就掛了,關(guān)我什么事?再說,我現(xiàn)在做的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么……”
“哈!”
隨著一聲滿含譏諷的笑聲,那人忽的出現(xiàn)在任然面前,用一種詭異的姿勢俯視著他,“你這副虛偽的樣子也是夠夠的了,還親愛的社長nim,嘔~
除了自己,你又對誰真正用過情?包括林允兒,也不過是為了滿足你那卑微可憐的占有欲罷了?!?p> “你胡說!”
任然緊咬著牙關(guān),聲音仿佛是從他的牙縫中擠出來一般。
“我有沒有胡說,咱倆心里都清楚,又何必急著回答?”
那人突然又出現(xiàn)在任然身后,穩(wěn)穩(wěn)地靠在他的后背上,仿佛沒有分量的紙人一般,“不說其他人,那咱們就來聊聊已經(jīng)被你拋在一邊的金逵吉。
你很清楚當有人宣布那玩意兒分文不值后,整個利益鏈條就會像多米諾骨牌般轟然倒掉。
至于失去一切的人能會做出什么事情,你比我清楚。
而作為一直出面幫你打理這些事務(wù)的金逵吉,雖然在大眾的認知里依然保持神秘,但是真的能瞞住那些上流社會的有心人嗎?
所以,你不過是付出了一些還不知道價值幾何的物件兒,就要讓他承受這些,原本應(yīng)該由你自己承擔的后果。
請問,這公平么?
你又憑什么決定別人的命運?”
這時,身后那人再次轉(zhuǎn)到任然面前,卻已經(jīng)換成一副允兒的面孔,嗓音也變成任然最熟悉的聲音。
“永遠把我當成孩子的你,一直都是打著為我著想的名義,一廂情愿的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但是你有問過我心里的真實想法嗎?
從開始到現(xiàn)在,你永遠都在謀劃,利用西卡歐尼,順圭歐尼,直到到我阿爸。
為了接近我,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任然xi?”
此刻的任然只覺得頭痛欲裂,對于問話他一個字也沒辦法回答。
緩緩蹲下,任然閉上眼雙手抱頭,嘴里不停地說著“你別說了,你別說了……”
站在他面前的‘允兒’,眼神冰冷的看著任然,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
咚~
隨著一聲沉悶的鐘聲響起,任然忽的睜開雙眼。
手中的苦蕎茶尚有余溫,默默地抽回手,任然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老僧。
“呵呵”,老僧淡然一笑,雙手合十說道:“看來任施主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啊。”
稍稍緩過神來,任然面色不虞地盯著他,“老和尚,你什么意思?”
老僧端起茶杯,向任然遙敬,說道:“明心放能見性,才能照現(xiàn)自我。不知道現(xiàn)在的你,是否會改變決定之前的決定?”
“不會改變了,歐尼,這塊兒肉我吃定了。”
說完,林允兒捧著碗,從李順圭的湯鍋中夾起一片煮熟的肥牛,珍而重之地在小料中來回沾著。
看著允兒一臉滿足地品嘗著涮肉,李順圭無奈地搖搖頭,心不在焉地挑著根青菜,上下打量著。
“不過好端端的,歐尼為什么這么問,明明離合約到期還有一年的時間吧?”
允兒又快速地從涮鍋中叨了幾口,才將筷子放在一旁,小口抿著茶水問道。
李順圭不自然地笑了笑,夾著筷子在自己的湯鍋里來回劃拉著,“嘛,是前幾天跟鄭秀妍那家伙隨便聊起來就說到了你。
你也知道,這些年自從你的工作重心轉(zhuǎn)向忠武路和開拓華夏市場,公司在韓城這邊主推的就是泰妍和西卡。
雖然不能跟你現(xiàn)在的商業(yè)價值相比,但還是要比其他人強了很多,不管是時尚代言,抑或是音樂資源方面?!?p> 冰雪聰慧的允兒立時聽出了李順圭話里的意味,神情平靜地問道:“歐尼,你是想說西卡歐尼也有可能不續(xù)約是么?”
“哎一古,你這孩子的眼力價真的是”,順圭笑著捻起銀筷虛點著允兒,“雖然大家都再說泰西和音什么的,但是公司資源就那么多。
就算我跟你不去爭搶,再加上小賢因為參演那部任女婿力薦的《建筑學(xué)概論》,現(xiàn)在影視方面的資源倒也不缺乏。
不過話說回來,JYP和任女婿當年結(jié)的仇到底有多深啊,拆了WG,打壓Miss A,上午班和下午班在NAVER那邊也買不到通稿。
聽叔叔說,JYP現(xiàn)在哭的眼睛都瞇起來了。”
允兒又叉了一小塊兒冰淇淋放進嘴里,歪著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李順圭,“歐尼,說的好好的,話題怎么就轉(zhuǎn)到JYP去了?”
李順圭拍拍后頸,有些訕訕地吐槽著自己:“哎一古,果然還是上年紀了么,我想想剛才說到哪了。
嗯,如果公司把大量資源都投在泰妍和西卡兩個人身上,帕尼、孝淵她們難免心里會不舒服。
畢竟,雖然我們還是我們,但我們也不再是我們了?!?p> 噸噸噸!
李順圭說完,搖頭苦笑一聲,端起滿滿一杯燒啤酒灌了進去。
“所以說,你覺得西卡歐尼為了進入時尚圈可能會不再續(xù)約,順便把公司資源讓出來?”
李順圭把酒杯放下,有些微醺的看著允兒,“不僅是她,恐怕你也有這方面考慮,是么?!?p> 被叫破心思的允兒,小臉蛋微僵,有些不自然地笑著辯解道:“怎,怎么會?!?p> “其實你們演員LINE的競爭也差不多,現(xiàn)在你一部電視劇,一部電影在手,再加上任女婿的協(xié)助,自然不缺資源;
而出演了《概論》的徐賢,更是被封‘國民初戀’,有這個稱號在也不怎么會缺。
那么,剩下的兩個成員又該怎么辦?”
“不過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罷了。”
任然輕松地拍了拍捏過一塊糕點的手,心思坦然地接受著老僧的審視。
“善?!?p> 一直都在打量任然的老僧,彈了彈并不存在灰塵的衣袖,長而下垂的兩道白眉輕微的抖了抖,緩慢地點了點頭。
“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便多說。還是那句話,少沾因果,莫要再干擾他人命數(shù)。
如此,應(yīng)可自保無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