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小道士依言下山時，張量已在宅門處相候多時了。
好好捯飭了一番的他換上干凈的淡藍長袍后，與昨日那不修邊幅，獸皮襖斜跨的形象天差地別，險些讓小道士沒認出來。
內(nèi)心萬分不喜眼前人如此豐神俊朗，言語之間便更添幾分嫉妒的酸意：“呆廝，一路跟緊了，若是走錯了路，爺爺?shù)拟忚K可不認人！”
城府頗深的張量也不動怒，淡定地跟著上山。昨日因心憂同心蠱之事，沿路只是走馬觀花，今番倒正好趁勢觀察起建筑布局、山勢走向來。
山腳處建筑零星地散在各處，應(yīng)是如他一般的野修自己修建的，故而不成體系，他如今落腳之地便是一個鹿妖所建，鹿妖死后空置已久，昨日正好分給了他。
再往上走各險要處都設(shè)有關(guān)卡，駐扎著披甲執(zhí)劍的陸家修士，唯有驗過腰牌后才會放行。
過了軍營，便是成片的梯田，沿著陡峭的山坡層層向上分布，稻穗沉甸長勢喜人，不過未曾感受到靈氣，應(yīng)只作凡人果腹之用。
而在半山腰處，一座座青磚玉瓦房順勢排開，在朝陽的照耀下，于山間折射出淡淡七彩光輝，別有一番氣勢。
到了此地后，小道士停下腳步，回頭一指左前方道：“呆廝，看到那邊煉器監(jiān)三個字沒，還不趕緊滾過去！”
張量云淡風輕，拱拱手便折身去了，小道士自討了個沒趣，只能對著背影狠狠剜了一眼，罵一聲“也不過是我陸家一家奴罷了！”，這才嘟囔著繼續(xù)上山。
進了煉器監(jiān)后，倒沒有想象中一幅熱火朝天、捶打鐵器的景象，相反十分清雅樸素，正中央有座小小水池，蓄有錦鯉數(shù)條，四周栽有青翠松柏，好一副仙家景象。
唯獨庭中高懸著一只鮮血淋漓的巨鷹大煞風景，定睛細看時，只見那鷹金冠黑翅，背生三尾，翎羽泛赤，此時周身上下布滿鞭痕，細小的血珠不斷滲出，滴答滴落在青石板上。如此慘狀端的嚇人，卻不知是犯了何等大錯。
“你就是新來的野修？”突如其來的問話打斷了張量的思緒，偏頭看時，原來是右側(cè)長廊轉(zhuǎn)出了一隊修士，為首的老者穿著考究，右手戴了一個雞眼大的青玉扳指，正邁著老爺步緩緩走來。
“正是在下”張量側(cè)過身來，學著昨日同心閣中的陸驚翎一般拱手施禮。
“倒是個曉事的”老者拿捏了一番姿態(tài)，又道：“老夫陸清舟，管著這煉器監(jiān)上上下下，你能分在我手下，真是個運氣好的！”
說罷頓了一頓，身后的小輩們知機，紛紛吹捧道：“是極是極，我家老爺最是寬厚，小的們都記著您的恩情！”“這外門修士近百，哪個不羨慕我們煉器監(jiān)，哪個不夸贊陸執(zhí)事您宅心仁厚！”
陸清舟滿意點點頭，這才接著說道：“你初來乍到，就給你一周時間跟著小乙熟悉流程，一周之后，一切都要按著規(guī)矩來，你只要記著，若是按時完成份額，老夫半點不來管你，一千貢獻點更是不會少你半分，但若是完不成份額，那賊挫鳥就是榜樣！”說罷伸手一指中庭。
見張量點頭稱是，陸清舟又轉(zhuǎn)頭吩咐道：“小乙，帶他進屋，我批給你三套材料練手，夠用了嗎？”
“夠用夠用，俺小乙做事老爺您可放一百個心啦！”一個面容清秀的白凈后生聞言嬉皮笑臉地走了出來，自來熟地拉著張量施禮請辭，轉(zhuǎn)身便朝著內(nèi)院走去。
兩人走不多時，便聽到身后“嘩”的一聲水響，回頭看時只見中庭那巨鷹悠悠轉(zhuǎn)醒，卻是被一盆冰水從上而下澆了個通透，水滴混雜著血滴沿著鷹羽一道滑落，緊接著便是一道鞭影落下，狠狠在巨鷹身軀之上又添了一道傷痕。
圍觀的人群轟然叫好，原來動手的人正是那宅心仁厚陸清舟，揮鞭之際還不忘嘲諷道：“賊挫鳥，老夫的雄鞭可還硬實？嗯？”
那黑鷹也不知是硬氣還是傷重難言，全程竟沒有發(fā)出半點哀嚎，更顯得周圍那一片恭維聲吵鬧。
不多時便要進入內(nèi)院，張量收回目光若有所思，身前的小乙見狀嬉笑發(fā)問道：“怎不再多看兩眼，說不定下個月就是你在那受罰哦，到時也叫我小乙看看熱鬧?！?p> 張量裝作惶恐模樣，苦笑道：“小乙哥哥莫要嚇我，這煉器的萬般事宜我還真是一竅不通，還請哥哥多多指教?！?p> “好說好說，需知這天下器物分為三等。最上者法寶，次者法器，末者凡兵。我等要做的就是在這凡兵上依葫蘆畫瓢地刻那么幾個法陣，再用靈力精煉一番就大功告成，簡單得很啦！”
張量聞言半信半疑，一路跟著小乙來到左側(cè)庫房，向此地看守稟明了情況后，取出了三柄鑌鐵長劍、三件精鋼魚鱗甲、三雙蟬翼軟靴。
小乙一邊將東西往張量手上扔，一邊隨口評價道：“嘖嘖，瞧這成色紋路七彎八繞的，都煉的什么貨色，這般糟蹋好材料還不如都送給你家小乙爺爺啦?！?p> 張量雙手捧著這一大堆兵器盔甲，幾乎遮住了半個身子，也就是他筑基后氣力大增，方能提得起這數(shù)百斤物什，繼續(xù)跟著小乙邁步踏入一件無人廂房。
房內(nèi)正中擺有一個精織蒲團，在其后砌有一個圓臺，四周零散擺了數(shù)張烏木方桌，除此之外空空蕩蕩別無一物。
“以后這間屋子便是你的專屬煉器室了，怎么樣，有沒有感到很開心啦？”
張量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諸物，苦笑道：“小乙哥不要取笑，接下來不知該如何行事？”
小乙撇了撇嘴，一指身前蒲團：“無趣的家伙，過來盤腿坐好，雙手抵住這圓臺，臺中布有法陣，勾連了地火，你將神識探入其中，先將這地火激發(fā)出來，記住火勢一定要保持平穩(wěn)，否則萬萬煉不了器！”
張量依言而坐，調(diào)動神識裹住了圓臺，發(fā)動了其中法陣，“轟”的一聲，赤紅的地火自圓臺冒出，氣海中的靈氣驟然通過雙手涌入法陣，猝不及防下根本來不及調(diào)整，靈氣一個銜接不當，斷了輸出，法陣立刻便停了運轉(zhuǎn)，地火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哎喲，我都說了你咋就不信呢，點個爐子都能滅了你還真是個人才啦！”小乙嘲弄的聲音傳來，張量聞言只是笑笑，回憶了一番剛剛的失敗后，果斷開始了第二次嘗試，赤紅地火再起，這一次卻是悠悠綻放，偶有半點搖曳也很快歸于平靜。
小乙小小吃了一驚，一張嘴倒是不停：“喲呵，你倒是個有天賦的！”
這煉器監(jiān)的活雖談不上難，不過是按部就班四個字，但也并非能輕易上手的，地火爆裂難馴，尋常修士不試個十幾遍還真拿捏它不得。
他卻是不知，張量既然是師法自然，演化八卦筑基得道，先天便與天地五行相近，掌控起地火來自然遠勝同輩。
既然第一步順利完成，小乙也樂得輕松，取來一柄鑌鐵長劍，擺在地火上方指揮道：“控制住長劍漂浮在離地火三寸之處，再用神識取左側(cè)桌上封靈筆來，一樣要保持輸出平穩(wěn)?！?p> 神識生出后，自然有離體御物之能，張量心分數(shù)用，一邊保持著靈力平穩(wěn)，一邊分出精力定住長劍，又調(diào)動神識取來封靈筆，按著小乙指示激發(fā)了其內(nèi)法陣，封靈筆“嗡嗡”發(fā)聲，自動開始在長劍表面刻畫法陣。
小乙這下真的震驚了，內(nèi)心泛起嘀咕，這廝該不會煉器天賦比我還高吧，開什么玩笑，第一次煉器就能做到這般境地，我當初好歹也失敗了兩次吧？
這倒是高估張量了，一心多用在此方世界頗為難練，但在張量前世，邊刷視頻邊工作可謂是家常便飯，甚至還能和朋友有一搭沒一搭地打字聊天，早就習慣成自然了。
萬事開頭難，渡過了最初的生疏階段，張量愈發(fā)得心應(yīng)手起來，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卮邉又忪`筆按著預(yù)設(shè)的線路在鑌鐵長劍上走完了全程，再按著小乙的指示，用靈力覆蓋整柄長劍鞏固精煉此前刻下的法陣，讓其在地火的淬煉下融入劍身。
隨著最后一絲紋路收束隱去，張量的煉器初體驗也宣告成功。
不知為何有些意興闌珊的小乙懶洋洋地拱了拱手道：“恭喜恭喜啦，這柄長劍這便是完成一轉(zhuǎn)，成就法器了，之后的魚鱗甲、蟬翼靴操作都是一樣的，只不過煉甲時要改用中間方桌的封靈筆，煉靴時再換成右邊方桌的，這三件每件都要煉就九轉(zhuǎn)，以后每月都需上交兩套這般的九轉(zhuǎn)法器，你上手這么快，一定沒問題的啦！”
說著便跳下方桌，走了一半又停下腳步道：“你看我這么耐心細致地教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啦，既然你這么厲害，一套都沒有煉壞，這多的兩套放著也沒用，不如就給我啦。”嘴上這般說著，手上也不歇著，不等張量回應(yīng)便將地上兩套凡兵揣在手上，抬腳就往外走。
煉器成功的張量此時卻半點欣喜也無，煉化一柄一轉(zhuǎn)劍器大概消耗了張量十分之一的靈氣總量，而中間方桌上的封靈筆明顯要比兩側(cè)的同類粗大得多，可想而知煉化一件魚鱗甲所需要的靈氣絕不在少數(shù)，很有可能要耗盡一整個氣海！
不祥的預(yù)感在心頭泛起，張量猛地站起身來，幾步走到小乙身前，急切問道：“若是每日都耗盡靈氣，要煉出這樣兩套六件九轉(zhuǎn)法器，需要幾日？”
自見面以來一直掛著笑臉的小乙聞言腳步一停，笑容盡失，轉(zhuǎn)過頭來時卻又恢復(fù)了原樣，嬉笑著答道：“若是一切順利，應(yīng)是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