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楊靖楚忽然拿出一只瓷碗,繼續(xù)說道,“這是流光齋的琺瑯彩萬花錦碗,上面還有掌柜吳鈺親筆簽章的鑒定單子,大家也看了一看,可是有區(qū)別?!?p> 雅樂會意,上前接過瓷碗和幾塊碎詞,都放在一個托盤里,捧著拿過去給眾人看,有些膽子大要拿起來對著夕陽或者燭火比對的,雅樂也都依著,一圈走下來,眾人心里越發(fā)篤定,打碎的那只罐子,胎質(zhì)渾厚、做工粗糙、黯淡無光,和流光齋出來的物件,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面對越來越激動的人群,楊靖楚冷然看向崔嬤嬤說道,“既是如此,請吳掌柜過來看一看吧?!?p> 雖是征詢意見的用詞,可語氣不容置喙,崔嬤嬤哆嗦著正要說話,卻見吳掌柜已經(jīng)被秦風(fēng)帶了過來,正滿臉疑惑地看著眾人,不知所措。
雅樂將那碎瓷片拿給吳掌柜,說道,“吳掌柜,看看這可是琺瑯彩?!?p> 吳鈺伸頭看了看悠然品茶的楊靖楚,余光掃過崔嬤嬤,看崔嬤嬤這神情,似乎是在向他使眼色?吳鈺還想尋機(jī)會確認(rèn),雅樂卻跟他說道,“吳掌柜鑒定寶物向來是咱們潁州城的權(quán)威,可得仔細(xì)著點,別出什么差錯?,F(xiàn)在咱楊府有頭有臉的人可都在這了,您要是出了什么紕漏,這流光齋掌柜的身份,可再難服眾??!”
吳鈺環(huán)視一圈,果然都是釵環(huán)翠繞、衣錦著緞之人,額上不由得沁出了一層薄汗,顫抖著接過那碎詞,端詳了一會后嚇了一跳,連忙放下,垂首微顫道,“回大小姐……這、這怎么是琺瑯彩呢,分明是粉彩啊……不過還比較精美,應(yīng)是官家窯的出品……”
此言一出,滿堂沸騰!
楊靖楚等眾人把怨氣都發(fā)得差不多了,才轉(zhuǎn)首看向崔嬤嬤道,“崔嬤嬤,您是我們這的老人了,有些事不記得也是正常的,再回想回想,移到偏廳的那一只,可確實是琺瑯彩?”
崔嬤嬤一聽,連忙順著這臺階下,“是了!是了!可是我老糊涂了!那只琺瑯彩的罐子,我之前擔(dān)心小廝丫鬟們毛手毛腳的會打碎,便已移到大夫人房里放著了!這不,一時忘記,竟將上段時間新進(jìn)的一批瓷器當(dāng)成了琺瑯彩!真真,哎,真真是年紀(jì)大了不記事!”
“原來是誤會一場。那吳掌柜,這件打碎的粉彩瓷,你說值多少錢?”
“大概、大概一二十兩?!?p> “吳掌柜即定了價,也無需勞動賬房出單子了,我出個折中價,十五兩銀子,張大娘你依時交到賬房,這事就這么了了吧?!?p> 張大娘自不待言,一頓千恩萬謝的,眾人也都十分信服。主子既然已經(jīng)給了臺階下,崔嬤嬤也是無話可說,訕笑一會后不得不贊嘆主子的英明。
晚間回房,雅樂終于尋到機(jī)會問道,“小姐,您可真是英明,還提前到流光齋拿了一件真品回來。我猜今晚崔管家必不會放過吳掌柜,長房那邊可有好戲看了。”
楊靖楚拿起那件白錦緞荷包,放到鼻尖嗅嗅醒了醒神,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英明,而是秦風(fēng)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我才有能耐當(dāng)著這些大管家大嬤嬤的面整出這么一場戲?!?p> “秦風(fēng)?難怪您沒帶他一起出門,原來是安排他干活去了。唔……秦風(fē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
“秦風(fēng)發(fā)現(xiàn),碎瓷上有滑石粉的痕跡?!?p> “滑石粉?!”
“所以,不管是誰,只要搬起這罐子,必然失手摔碎?!?p> 雅樂有些不可置信,睜眼看著她道,“既是如此,那便真的是崔嬤嬤有意栽贓了!可是,張家一直在二門不起眼的地方干活,既不喜歡出風(fēng)頭,也沒有膽量得罪人,崔嬤嬤為什么跟他家過不去呢?”雅樂歪頭想了一會,猛然驚醒道,“崔嬤嬤的目標(biāo)不是張家,是我和小紅!”
楊靖楚抿了口茶,點點頭。
“是了、是了!如果我不是忽然想起有事要出門,您把這差事派給了秦嬤嬤,那這罐子,必然是我或者小紅打碎的,不管是我還是小紅,都是小姐您房里的人,屆時崔嬤嬤就理直氣壯地來我們思蘅苑找茬,簡直太過分了!長房的主子還沒回來呢,就這么忍不住了嗎!”
“倒也不是,崔家雖是長房的人,但這潁州楊府有秦家在,他們也不得不安分一些。這次,崔家是急了眼了?!?p> “莫非……原來的那只琺瑯彩罐子,真的被她給貪了?!”
眼前清茶裊裊,楊靖楚仍是一臉平和,仿佛剛才經(jīng)歷的那場鬧劇,是別人家里的事。
只見她悠然說道,“是貪了還是損了,不得而知,反正是沒有了,如今長房就要回來,少了這么晃眼的一件珍品,豈會不問?如果昨天打碎罐子的是我房里的人,那她便能抬出高姿態(tài),賣我人情私下解決,畢竟這樣的東西,我找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也不難,可是這禍?zhǔn)潞鋈怀闪藦埣业?,她只能將計就計,逼張家湊出銀子,好讓她再去買一個?!?p> “難怪您不帶秦風(fēng),原來您與他,兵分兩路,哈哈哈……不過,那只罐子,當(dāng)真值一千兩么?”
“這種賞玩之物,價格難估,不過崔嬤嬤也太貪了些,流光齋琺瑯彩的價格在五百兩到八百兩之間,若是崔善延夫婦要,依這賬冊的歷史記錄,吳鈺怎么也得給他們抹個一二百兩,用千兩之?dāng)?shù)來訛張家,當(dāng)真不值得同情?!?p> “小姐您就去流光齋坐了那么一小會,不僅套到了詳盡的鑒寶之道,還摸清了崔善延低價轉(zhuǎn)移流光齋寶物的套路,當(dāng)真是厲害!雅樂佩服、佩服?!?p> “你復(fù)述得也不錯啊,把吳掌柜的話一五一十的都模仿了出來,把大家都唬得一愣一愣的。好了,天色不早,該歇下了。雅樂,如今北辰和東越的戰(zhàn)事越發(fā)吃緊,咱們潁州城又是北辰前線,這世道愈發(fā)不太平了,你去叮囑秦叔,加強(qiáng)府中的防備?!?p> 雅樂點頭離開,外面忽然又下起了小雨,這春寒料峭的夜晚似乎更加寒涼了,楊靖楚平時不喜太多人伺候,尤其是這內(nèi)室之中,向來只有雅樂一人時常陪伴,如今雅樂出去,房中頓時更加孤冷了。
忽然一陣狂風(fēng)吹響了紗窗,楊靖楚便起身去關(guān),來到窗邊時,總感覺有些異常,直至一陣草木清香傳來,她終于會意,頷首道,“謝公子既然到訪,何必這般遮遮掩掩?!?p> “哈哈……看來我好不容易躲開了思蘅苑門口的秦風(fēng),卻躲不過楊小姐的火眼金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