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玦還是不做聲,但腦海中已經(jīng)想象得出札蘭泰送綠帽子時(shí),富察家會是怎樣一個場景。
敏敏繼續(xù)指責(zé)道:“我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怎么會娶了你這種兒媳婦?”
“說夠了嗎?”瑯玦回頭,沖著敏敏和福隆安喊道:“誰愿意做你們家的媳婦?誰叫你們八抬大轎抬我進(jìn)來的?有本事休了我?。 ?p> 敏敏冷笑著問:“休了你?好成全你跟人私奔???你休想!你就算死,也得是以隆兒妻子的身份死去!”
福隆安皺著眉頭問:“額娘,何必要說這樣的話?”
“在富察家,一切由我說了算!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敏敏習(xí)慣性的顯擺著自己的威武,向隨行侍從吩咐道:“將公主請回祠堂去!”
侍從們拖住了瑯玦,瑯玦又甩開侍從,向敏敏道:“不就是要我向祖宗賠罪嗎?我自己有腿,能走過去,不需要人扶!”
說罷,瑯玦快步走回祠堂門外,敏敏與侍從們都跟隨在后。與方才不同的是,福隆安也跟著過來了。
瑯玦親自推開了祠堂大門,一進(jìn)門,她嚇了一跳,里面房梁上竟然懸掛了一條長長的白綾。她猛然明白過來,原來敏敏不是讓她來跪祖宗的,而是要她在祖宗面前以死謝罪。她又退了出來,看著敏敏,問:“你好大的膽子,我乃大清當(dāng)朝公主,生死豈能由你來定?”
福隆安不解的問:“什么意思?”
敏敏笑道:“公主既然出身高貴,自然也是飽讀詩書,用不著我來教你什么叫做三從四德!今天不是我來決定公主的生死,而是公主回京后聽到了太多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不能容忍,因此要以死明志,自證清白!”
瑯玦恨恨的瞪著敏敏,問:“你想用我的死來換你兒子的名聲?”
敏敏淡淡答道:“公主是明事理的人,應(yīng)該懂得生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我敬你是一位公主,請你最好自行了斷,免得下人毛手毛腳的怠慢了公主,那就不太好了!”
福隆安向祠堂內(nèi)探頭一望,也看到了白綾,心如明鏡,忙勸阻道:“額娘不可!公主年輕,難免有過失,請您看在她生下豐紳濟(jì)倫的份上,放過她這次吧!”
敏敏反勸起福隆安來:“你懂什么?你知道一個人的名望對前途有多大的影響嗎?你還沒有開始走仕途,你的聲名就被她毀了!連豐紳濟(jì)倫將來的前程都會因此受到影響!如果她自縊明志,你們父子或許還能保留一些顏面,如果她繼續(xù)活著,你信不信,以她的個性,一定能做出更加不堪的事,到時(shí)候,你后悔就晚了!”
福隆安聽了,又看了一眼瑯玦,不知何去何從。
瑯玦望著身邊這一群人,心中已恨得咬牙切齒,卻做出一副洋洋自得的姿態(tài),指著豐紳濟(jì)倫所在院落的方向,向福隆安道:“你在考慮豐紳濟(jì)倫的前程?我老實(shí)告訴你吧,他壓根就不是你的兒子!”
“你……”福隆安舉起手掌,站在瑯玦面前,兩人相互惡狠狠的瞪著對方,片刻,福隆安又放下了手,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敏敏下令道:“來人吶!送公主向祖宗請罪!”
福隆安剛邁出幾步,又停住了,也不敢回頭,耳朵卻聽到了那些常日侍奉敏敏的貼身仆婦將瑯玦押進(jìn)祠堂。
瑯玦拼命的掙脫,卻還是被兩個強(qiáng)悍的婦人用白綾纏住了頸部,往兩邊一起拉?,槴i的腳踢騰著,將鞋子都蹭掉了也無濟(jì)于事。
福隆安聽著瑯玦掙扎著撞到門板、桌子的聲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出了一身冷汗。他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心跳,忽然猛地感到自己被撞到了,睜開眼一看,原來是福康安從外面闖了進(jìn)來。福隆安回頭望時(shí),??蛋惨呀?jīng)慌慌張張的推開了祠堂的門,一腳一個踹倒了那些正在對瑯玦動手的仆婦,扶起了倒在地上的瑯玦,瑯玦眼睛似睜似閉,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二嫂!二嫂!”??蛋脖ё‖槴i搖晃著喊了幾聲,瑯玦終于睜開了眼睛。
敏敏驚訝的問:“康兒,你不是上學(xué)堂去了嗎?怎么這個時(shí)候回來了?”
“如果我今天去上學(xué)了,回來看到的是不是就是二嫂的靈堂了?”??蛋蔡痤^,用鋒利的目光看著敏敏。
敏敏沒想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居然會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瞬間也一肚子火氣,斥責(zé)道:“你小小年紀(jì)懂什么?你知道她有多出格嗎?”
“我不知道!”福康安也朝敏敏吼道:“我只知道額娘一向不喜歡大哥,所以只要誰站在大哥那邊,就都是額娘的敵人!我和大哥二哥一樣,敬額娘愛額娘,就算覺得額娘有所偏頗,也都不去計(jì)較,直到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你根本不值得我們尊敬,不配做一個母親!”
“啪”的一聲,敏敏甩給福康安一個耳光,又向人吩咐道:“把三少爺給我拉到外面去!”
幾個被??蛋蔡叩沟钠蛬D又站了起來,拖住??蛋病8?蛋策@年畢竟才剛十歲,奈何體力不濟(jì),還是仆婦們被拉出了祠堂。
祠堂的門被鎖住了,??蛋蝉唛T踹不動,回頭看到了福隆安。他瞪著福隆安,怒吼道:“二哥,你為什么不救二嫂?她是你的妻?。∧阍趺纯梢匝郾牨牭目此焕账??我簡直看不起你!”
福隆安不做聲。
福康安又去踹門,大喊:“開門!給我開門!”
里面?zhèn)鞒隽爽槴i微弱的呼救聲:“三弟,救我……”
??蛋沧查T撞不開,靈機(jī)一動,放聲大喊:“來人啊!有人要?dú)⒐鳎」鞅恢\害了!來人?。 ?p> ??蛋菜拿姣偱芎敖?,跑出了祠堂的偏僻小院,喊的人盡皆知。
敏敏慌了神,忙讓人打開門,出去追??蛋病?p> ??蛋舱馀埽犚娪腥藢訉油鶅?nèi)傳報(bào):“榮郡王駕到!榮郡王駕到!”
福康安一溜煙跑向永琪,拉住永琪的手說:“五阿哥快跟我來!他們要?dú)⒍?!?p> 永琪驚慌的跟著福康安,來到祠堂外面的小院。
敏敏等人看到永琪,只好放開瑯玦,帶著福隆安等向永琪行禮。
永琪奔入祠堂內(nèi),抱起瑯玦,瑯玦雖然睜著眼睛,卻臉色煞白,不能言語,只望著永琪流淚。永琪回頭瞄準(zhǔn)敏敏,問:“是誰敢對公主不利?”
敏敏原以為,此刻永琪被乾隆問責(zé),應(yīng)該許久都不能脫身,哪想到這么快就跑出來了,于是斜著眼,敷衍般的解釋道:“王爺誤會了,是公主自己聽到了下面人亂嚼舌根,不堪羞辱,才要在祖宗面前以死明志,我攔也攔不住。”
“額娘撒謊!”福康安指著動手的幾個仆婦,道:“我親眼看到她們用白綾纏住二嫂的脖子,額娘和二哥都看著呢!誰都沒有阻攔!”
永琪聽了,怒上心頭,冷冷的說:“那就把這幾個下人拉出去,亂棍打死!”
動手的仆婦們紛紛跪在永琪面前,跪求饒恕。
敏敏望著永琪,似笑非笑的說:“王爺可看清楚了,這里是學(xué)士府,不是榮王府。王爺縱然是天之驕子,也不該干涉老身的家務(wù)事吧?”
永琪扶瑯玦坐好,站起走出祠堂,走到敏敏面前,一身霸氣,厲聲問:“今天我還非要管了,怎么樣?”
敏敏冷笑道:“那老身就要與王爺理論理論了,公主已為人妻、為人母,不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卻大老遠(yuǎn)跑出去與人私會,大伯子和小嬸子在一個屋檐下共處了幾個月,如此敗壞門風(fēng),難道還有理不成?”
“哪個大家子里面沒有幾件齷齪事?既然夫人如此喜歡聽信底下人嚼舌根,那本王不妨也來講一件宮人們閑聊的趣事!”永琪學(xué)著敏敏的語氣,冷笑著說:“巧得很,本王在延禧宮聽到的一件趣事竟然與夫人有關(guān),都過去十一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十分清楚!夫人想不想本王說給令郎聽一聽呢?”
敏敏顯然是吃驚了一下,但又很快繼續(xù)擺出那副高傲的姿態(tài),卻更像是在掩飾心虛,慢悠悠的笑著:“老身年輕時(shí)是經(jīng)常與夫君不和,后宮那些人,閑來就愛制造事端,即便有人傳說什么,也不過是謠言,不值得王爺一提!”
“同為謠言,那些勾當(dāng)若都不值一提,今日這些事可就連雞毛蒜皮都算不上了!公主不過是陪我出去走走,就算見到了什么人,也不過都是陪我見的而已,夫人難道以為公主陪伴本王左右,也有辱門楣嗎?”
敏敏無法應(yīng)答永琪這番質(zhì)問,但心中仍然十分不服,轉(zhuǎn)而改口道:“不敢,王爺金尊玉貴,說什么都是對的,老身無可奈何。但富察家需要一個上能侍奉公婆、下能教養(yǎng)子孫的媳婦,既然公主要忙于陪伴兄長,無暇顧家,那老身不得不為隆兒另娶一房媳婦。這件家務(wù)事,王爺是不是也要過問呢?”
永琪聽了敏敏這般挖苦,怒氣更盛,突然狂吼道:“誰愛管你家那檔子爛事?你神氣什么?你覺得自己背后很有人撐腰是嗎?我告訴你,有我在一天,哪個敢欺負(fù)到我妹妹頭上,我不管他是戰(zhàn)功赫赫的國公、還是什么一品誥命,我都有本事叫他身敗名裂!你信還是不信?”
敏敏被永琪這突如其來的發(fā)怒嚇了一跳,料想永琪既然能這么快從宮里出來,自然意味著乾隆并沒有懲治之意,私自離京到云南這么大的事都能被縱容,可見乾隆對永琪的寵愛非同一般。她心下思索一番,為日后打算,心里再怎么委屈也不能正面與永琪撕破臉,于是又陪笑道:“王爺莫要動氣,老身也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即便是隆兒再娶,那也是側(cè)室,對公主只能恭敬,豈敢欺凌?您想想看,這公主一年到頭都住在公主府,我們家隆兒也不能總一個人守空房吧?”
“你愛娶哪個娶哪個,我只管我妹妹!從今往后,瑯玦是要住在公主府還是來這里看兒子,都由她自己決定,若是她再有什么‘想不開’,或是出了什么‘意外’,我要你們滿門來陪葬!”永琪一身霸氣,目光掃過敏敏,又掃過福隆安,他又走回瑯玦身邊,扶起瑯玦,也不指名的吩咐道:“給我備車,我親自送公主回公主府?!?p> 敏敏忙應(yīng)聲,讓人去牽馬套車,又吩咐福隆安送一送永琪和瑯玦。
福隆安看起來不是很情愿,勉強(qiáng)跟在永琪后面走出來,送到前院,看到馬車便停住了腳步,卻沒一句相送的言語,像個木頭人一樣站著,眼內(nèi)無神,并不看馬車或哪個人。
永琪先將瑯玦扶到了馬車上,自己又下來,走到福隆安面前,問:“你覺得自己很委屈是嗎?”
福隆安不答,也不看永琪。
永琪又說:“我知道你在憋屈什么,但你應(yīng)該了解你大哥的為人,就算再大的誘惑、再大的威脅,他永遠(yuǎn)都不可能做出越禮的事?!?p> “別提我大哥,我最恨的人就是他!都是他主張了這門婚事,讓我連一個普通人都做不了!瑯玦后悔嫁,我還后悔娶了呢!”福隆安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突然宣泄出來。
永琪聽到這種責(zé)怪,可笑又可氣,他想起福靈安被迫了離家的苦楚、戍守邊關(guān)的危險(xiǎn),更加不忿。他抓住福隆安的衣襟,斥責(zé)道:“你把責(zé)任推得可真干凈!都怪福靈安主張了這門婚事?太后為瑯玦擇婿的時(shí)候,你沒有遞名帖嗎?如果不是因?yàn)槟阆矚g瑯玦,如果不是你娘想讓你成為額駙,福靈安怎么可能為你做媒?福靈安為了避嫌,犧牲了多少,你不清楚嗎?”
福隆安又不答。
“就算你大哥做了媒,你奉旨娶了親,難道圓房也是別人替你做主的嗎?”永琪松了福隆安的衣襟,仍是氣勢洶洶的理論著:“既然瑯玦能為你生下兒子,就說明她曾經(jīng)是想放下福靈安、真心跟你過日子的。你覺得你們之間過不好都是因?yàn)楦l`安,可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都是因?yàn)槟阌幸粋€過于強(qiáng)勢的母親!還有你的愚孝!”
福隆安還是沒有說話,卻抬頭挺胸的把目光投向一旁。
永琪用一種不屑的眼光看著福隆安,冷笑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兒子都那么大了,你身上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你能在這兒錦衣玉食、安穩(wěn)度日,是因?yàn)槟阌幸粋€軍功卓著的父親、和一個正在為國賣命的大哥!你唯一的俸祿還是頂著和碩額駙的名分!你不覺得自己在吃軟飯嗎?自古美女愛英雄,就算瑯玦看不上你,也是你活該!”
“你又能好到哪呢?”福隆安也冷冷的笑著,問:“你的俸祿不是來自你的身份嗎?你那么有本事征服女人,怎么連自己老婆都管不???要不要我把別人送來的那頂綠帽子轉(zhuǎn)送給你啊?”
只不過三言兩句,福隆安就堵住了永琪的一大堆慷慨陳詞,讓永琪無語應(yīng)答。
“你的那些恐嚇,也許能嚇得住額娘,但于我無用!名聲被作踐到這個地步,活著都未必比死了的好,還談什么好好過日子?你要走就趕緊走,這兒不歡迎你!”福隆安撂下這兩絕,便轉(zhuǎn)身往回走,也不管永琪還有沒有離開。
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是真不好受,永琪手腳都冰涼了,卻只能假裝像沒事人一樣。永琪先將瑯玦送回公主府,又讓人召來御醫(yī)為瑯玦把脈,確認(rèn)瑯玦沒有大礙,才放下心來。
公主府的丫鬟們備了一些膳食,永琪親眼看著瑯玦吃下,自己也隨便用了些??船槴i氣色恢復(fù)了點(diǎn),永琪又替她憂心另一件事,問:“你婆婆說要給福隆安娶側(cè)室,你聽見了沒?”
瑯玦點(diǎn)點(diǎn)頭。
“不知道她是故意用那話來氣我,還是當(dāng)真的?!?p> 瑯玦微笑著,反而安慰永琪道:“五哥,你不要為我擔(dān)心這個擔(dān)心那個了,他娶了別人也好,這樣他們母子的注意力能分在另一個人身上,或許還能少找我麻煩。我和福隆安到這個份上,也只能是名義上的夫妻了,我連他的面都不想見,又何必管他會不會娶別人呢?”
永琪還是憂思滿面,道:“可他如果真的娶了別人,那個新人很可能會視你為敵,女人之間的斗爭太可怕,我不可能不擔(dān)心你。”
“我不是還有你嗎?你可是皇阿瑪心中的儲君,有你在,誰不忌憚三分?再說還有皇額娘,她也會為我做主的!”瑯玦努力的笑著,望著永琪,說:“五哥,有你這么個好哥哥,我真的好感動??墒俏抑溃慵依镆灿泻枚嗦闊┦碌戎慊厝ヌ幚砟?,你再不回去,天都要黑了!”
永琪抬頭看了看窗外,夕陽西下,的確已經(jīng)不早了。
瑯玦笑道:“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太狼狽,等我好些了,就去看看我那個剛出生的小侄女?!?p> 永琪點(diǎn)點(diǎn)頭,辭別瑯玦回榮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