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一行人回到山上時,天已經(jīng)黑了。
這一走就是一下午,慢的像是蝸牛爬。
沒辦法,何水息一路都昏昏沉沉的,時而迷糊時而清醒。牛車只要稍有顛簸他就會皺著眉頭咳嗦,臉漲得通紅不說,還要不好意思地連連道歉:對不起啊,我沒事的,就是這樣的身體。好,車子再慢一點,對,不要太快,太快我咳得會更厲害。會更加耽誤大家的時間。對,就是這樣速度,行了。
鄭墨書這時候就不說話,明月覺得這時候不說話不好,只得搭腔道:沒關(guān)系的,我們很閑,不趕時間,你不要不好意思,也不要著急。
何水息點點頭,重新睡下。然后,再出現(xiàn)同樣狀況的時候,這樣的對話再重新來過一遍。
一直一直這樣反復(fù)循環(huán),一直到回到家里才終于停止。
凌眉畫和厲雙玨在客廳門口站著,看到鄭墨書扶著人走過來,忙讓開身體。
明月看看兩個大少爺,道:“你們先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說。”
凌大少爺和厲小少爺互相看看,一起轉(zhuǎn)身回田地。
他們聽說過水息洞的大名,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可是他們自己也是有身份出身的人,還不至于就覺得這個人有多了不起。他們就是想知道知道這個人是來干什么的?為什么要找月月?
現(xiàn)在既然月月看他們兩個不順眼,那他們走就好了。哼,有什么了不起!
看看兩個大少爺?shù)谋秤埃倏纯幢秽嵞珪诺揭巫由系陌装l(fā)病弱青年,明月暗暗嘆口氣。
她這里現(xiàn)在好像幼兒園哪。除了成熟穩(wěn)重的鄭墨書,其余的三個人都不是很正常的怪胎奇葩。
一個傲嬌自戀目中無人,一個任性直接跋扈囂張。至于新來的這一個呢,呵呵。不說也罷。經(jīng)過這一路走回來,她也算是看明白了。這看著正常,其實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才啊。
唉,這都是什么樣的奇葩緣分,讓他們匯聚在她這座破敗的小廟里的?
嗯?想不明白。
“娘娘?!?p> 春葉端著水盆過來。
“嗯。你進去給客人洗洗手。然后給他在后院收拾一間屋子出來,鋪上被褥?!?p> 明月吩咐她。
“是?!?p> 春葉跟著她進屋。
明月去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一個面包果,想了想,又從僅有的兩粒存貨里拿出一粒藥丸,這才回到客廳。
何水息閉著眼睛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明月看看鄭墨書。
鄭墨書點頭:睡著了。
也好。明月輕輕把東西放在桌子上,示意鄭墨書出去。
兩個人出來,站在外面說話。
明月:“今晚可能要麻煩大叔照顧他一下了。”
鄭墨書:“應(yīng)該的,不麻煩?!?p> 明月:“那粒藥丸是我?guī)熼T最好的藥了。不僅可以止血,還可以補身,你讓他自己看看,想用就用,不用就還給我。我這沒存貨,就剩兩粒了?!?p> …………
鄭墨書:“好?!?p> 明月:“大叔是不是覺得我多此一舉?水息洞那么大的威名,肯定好東西比我家多多了,我這樣諂媚也沒用對地方?”
…………
鄭墨書用沉默表示說得對。
明月笑:“我知道??墒怯惺裁崔k法,我想巴結(jié)他啊。別人大名鼎鼎的,又是遠道而來,我不是受寵若驚嘛??墒菬o奈家貧如洗,又沒有別的好東西人家能看得上眼,就只有這個了。所以,管他呢,反正我心意是到了,他不喜歡我也沒辦法?!?p> 鄭墨書:“為什么要巴結(jié)他?”
沉默片刻。
明月:“大叔你說,他為什么要來找我?”
再沉默半刻。
鄭墨書:“別怕。水息洞的人從不無的放矢。他們最會趨利避害,結(jié)交善緣了。雖然水息洞主我也是幾十年沒見過了,他這個兒子也是第一次見??墒?,可以肯定的是,何洞主不會讓兒子涉險,他已經(jīng)八百多歲了,就這么一個兒子。”
“啥?八百多歲了?”
明月瞪大眼睛。
“嗯。”
鄭墨書點頭。
明月摸摸鼻尖:“我不是驚訝他的歲數(shù),我?guī)煾附o我提過,你那個小冊子里面也寫得挺詳細的,到了一定地步,幾千歲不是事兒。我知道。我就是覺得他干嘛不早點規(guī)劃自己的事情,干嘛那么晚才培養(yǎng)繼承人啊。年紀(jì)大了,也沒法長生不老,能培養(yǎng)好嗎?”
鄭墨書沉默。
哦,這是覺得我八卦跑題了。
明月秒懂。
不過她不尷尬,這有什么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說廢話,干閑事,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挺好。
明月:“好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想那么多也沒用。那大叔我先走了?!?p> 鄭墨書:“好。”
明月消失在夜色里。
鄭墨書轉(zhuǎn)身回屋。
何水息睜著眼睛看著他。
鄭墨書坐下,把桌子上的藥丸和泥疙瘩推過去:“明月給你的?!?p> 何水息瞄了一眼,沒拿:“鄭大哥怎么在這里?鄭大哥很看好她?”
鄭墨書微笑:“我在我該在的地方。我現(xiàn)在一切隨緣。”
何水息捂嘴咳嗦兩聲。
鄭墨書:“小息為什么來?”
何水息再咳嗦。
鄭墨書:“小息,我認識何洞主快要百年,很了解他的為人。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你身體其實沒什么的,對不對?”
何水息笑了,又咳了幾聲,道:“我很好。就是和所學(xué)家學(xué)有點沖突,一直反復(fù)生病也是正常的。鄭大哥知道就好。”
鄭墨書點頭,微笑:“你來就來,到時候再老老實實全須全尾地回去,別讓你父親擔(dān)心?!?p> 何水息又開始咳了,一直咳到幾乎上不來氣,這才站起身往后面走:“鄭大哥,對不起,我又犯病了。我需要休息一下?!?p> 鄭墨書沒有起身阻攔,瞇起眼睛道:“好?!?p> 何水息搖搖晃晃地來到門口,回頭停下,認真地看著鄭墨書道:“鄭大哥放心,我沒有惡意。高姑娘心軟人善,我很喜歡。”
鄭墨書仔細地看他眼睛,半晌才點頭:“那就好。你父親應(yīng)該和你說過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你讓我放心我就放心。”
他也站起身,向外走。
一陣風(fēng)吹起,他剛剛坐過的木椅化作細碎的木屑塵埃,被風(fēng)裹卷著消失在門外。
鄭墨書走過何水息的身旁,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他說:“還不走?你的房間應(yīng)該準(zhǔn)備好了,今晚我照顧你。你的病最多還有兩天就好了是不是?要不然明月會擔(dān)心你。”
“是。最多兩天?!?p> 何水息摸摸銀白色的發(fā)尾,笑著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