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訣別（下）

　　殘陽余暉，當黃昏時的陽光灑在富慳勇太的臉上時，印出的卻是恐懼的表情。

　　他已經(jīng)聽楚虹說過自己可能遇到危險，他在接過武器時也已經(jīng)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至少是這么以為的。

　　但當他面對那個怪物時，當他眼睜睜的看著外面那個怪物撕裂了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他畏懼了。

　　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舉起槍反擊，實際上好友給予的手槍的威力遠超他的想象。

　　一發(fā)子彈就和一發(fā)火箭筒似的。

　　但是，即便是如此可怕的威力，在接連攻擊了對方十次，打空了整個彈夾后也沒有擊敗那個怪物。

　　太可怕了，看著那個在火焰中面目猙獰的紅毛猩猩，每每想起它的那張血盆大口，上面掛著的幾條血絲清晰可見。

　　勇太就感到背后一股毛骨悚然。

　　而當勇太窩在一個小房間里自閉時，門外卻是傳來了一陣槍聲。

　　槍聲？難道還有人在和那種怪物戰(zhàn)斗嗎？

　　小心翼翼的通過門縫向外看去，只見一個高大的陰影在蹣跚著追逐一個少女。

　　蹣跚的陰影自然是被不輸火箭筒的子彈炸了整整十次的惡魔了。

　　其實勇太的攻擊還是有對它造成嚴重傷勢的，實際上要不是因為那十發(fā)子彈全都打偏，那它現(xiàn)在搞不好就直接嗝屁了。

　　而那個少女則是一頭可愛粉發(fā)的砂糖，她現(xiàn)在的手上正拿著一把微沖，對著面前的大猩猩惡魔就是突突突。

　　普通金屬制造的子彈對惡魔造成的傷害相當有限，甚至還比不上它的愈合速度。

　　所以其作用也僅僅只是能激怒這個猩猩惡魔而已。

　　但是被炸了整整十次的惡魔現(xiàn)在全身傷痕累累，右腿更是倒霉的被勇太不小心命中，所以炸成了殘廢。

　　不過盡管如此，這只長得像個大猩猩的惡魔依舊不肯放棄，繼續(xù)追逐著砂糖。

　　而砂糖憑借著靈敏的身手和一些槍械雖然總是能恰到好處的躲過這個惡魔的追捕。

　　但隨著時間推移，她的體力慢慢下降，動作開始變得僵硬。

　　反觀那個惡魔雖然一副重傷垂死的樣子，卻是依舊保持著無能狂怒，精力十足的樣子。

　　這樣下去她一定是會被抓住的，然后她會被……

　　勇太突然有些不敢繼續(xù)想下去了。

　　但是事情的發(fā)展卻不會隨著他的想法而停止。

　　動作慢慢變得遲鈍的少女被惡魔抓住機會就是一發(fā)糾纏術(shù)扔到她腳下的地板。

　　雖然相對于在深淵中，這些惡魔的施法能力已經(jīng)被大大削弱，但惡魔天生的施法能力還是發(fā)揮了作用。

　　原本平坦的地板上詭異的長出了許多荊棘叢，而這些荊棘似乎有著自己的靈性一樣，自動朝少女的腳踝發(fā)起纏繞。

　　雖然砂糖憑著靈敏的反應(yīng)和一點點的運氣勉強躲過了這些荊棘的纏繞，但荊棘遍地的地面卻是進一步減緩了她的速度。

　　眼見少女就要被身后的惡魔追上，然后香消玉碎。

　　勇太此時想到了砂糖在這兩天對自己的關(guān)懷照顧，再聯(lián)想到因為自己軟弱的無作為而離開自己的六花……

　　一時間熱血上頭，心中的恐懼突然減輕了許多。

　　于是當即開門大喊：“放開她！有什么沖我來！”

　　這熟悉的聲音……

　　曾經(jīng)被一只小蟲子用一把奇怪的武器差點給炸得生活不能自理的猩猩惡魔回過頭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個令它印象深刻的小蟲子……

　　啊啊啊?。。?！

　　你TM居然還敢出現(xiàn)在我眼前！

　　我要活撕了你！

　　怒氣值突然爆表的惡魔直接放棄了面前的砂糖，然后向著敢于冒頭的勇太狂奔而去。

　　而勇太在喊出這話以后就已經(jīng)開始有些后悔了，在看到那個大猩猩一樣的紅毛怪物向自己沖來時更是嚇得魂都沒了。

　　你不要過來?。。?！

　　雖然已經(jīng)用上了吃奶的力氣逃跑，但是慌里慌張，只會悶頭直線逃跑的勇太根本就跑不過和猩猩一樣靈敏的惡魔。

　　回頭只能絕望的看著雙方的距離不斷縮減。

　　而一旁的砂糖雖然一開始只是為了保護鹽才站出來吸引那個怪物的注意的。

　　但是她也不是什么忘恩負義只顧自己逃跑的人，當下也拿起槍開始阻攔勇太身后追著他的惡魔。

　　但是……

　　沒有用，不管是朝著身體還是頭部或者腿部的子彈都被對方給直接無視掉了，根本起不到干擾拖延的作用。

　　大聲呼喊，試圖像之前的勇太那樣吸引注意力也是毫無用處。

　　這個惡魔似乎是認準了要先弄死眼前的勇太一樣，根本就不鳥砂糖。

　　砂糖無奈的看著勇太被逐漸追上，心里已經(jīng)開始默默計劃趁那個怪物吃他的時候找機會帶著鹽跑路了。

　　當勇太被逐漸逼到樓上走廊中的一個死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怪物朝自己走來時。

　　他突然想起了楚虹好像說過——“如果你會死亡，那么這場戰(zhàn)斗就不存在勝利”

　　這是什么意思呢？

　　戰(zhàn)斗…死亡…勝利……

　　對了！如果我死了的話六花該怎么辦？就算她被救回來了，那不是更痛苦嗎？

　　心中突然升起了強烈的求生欲，勇太掃視四周，除了那個丑陋的大猩猩臉上的戲謔神情外，還有身后的窗簾，旁邊的護欄，懷里沒有子彈的手槍。

　　他該如何做？

　　敵人是容不得他有太多思考時間的，當惡魔故意邁著較慢的步伐來到他身邊時，勇太當即立斷。

　　直接把無用的手槍甩在對方臉上，趁對方看到這把熟悉的武器而下意識地護住臉時。

　　勇太踩著走廊上的護欄，抓著墻上的窗簾，縱身一躍。

　　啊，好疼！

　　勇太摔在地上發(fā)出一聲痛呼，不過倒不是因為窗簾承受不住他的體重的原因，而是因為他著陸的姿勢問題……

　　當勇太才剛從地上爬起來，就又看到一只因為自己被耍了而怒吼著朝自己臉上跳過來的大猩猩。

　　慌忙躲過了它這一撲，然后勇太就又開始了跑路。

　　雖然這回他學乖了，知道拐著彎跑了，但隨著體力下滑，他還是難免漸漸露出疲態(tài)……

　　不小心被什么給絆了一下，勇太摔倒在地。

　　無奈的看著后面即將追上來的惡魔，對方臉上的憤怒清晰可見。

　　很明顯，這回恐怕沒法再逃跑了。

　　“可惡……到此為止了嗎？”

　　就在勇太有些絕望時，一團紫色骨架包裹著的人影突然破墻而入，一下子撞飛了正打算享受自己獵物的惡魔。

　　猩猩一樣的惡魔先是被這一下給撞到墻上，然后又被一只紫色的大手給摁進了墻里面，當場就被拍昏過去。

　　看到之前把自己追得到處亂竄的高大怪物居然被一下子給秒了，勇太目瞪口呆。

　　同時不由得揣測起這道人影的身份——超能力者？特殊機關(guān)人員？誒……我怎么感覺他有點眼熟？

　　沒等勇太懷疑太久，紫色的骨架與手臂散去，露出了里面的人影——正是楚虹本人。

　　不過他此時的右眼卻是因為過度使用【月讀·遷躍】趕路而不得不閉上，緩解酸痛。

　　身上也因為剛才的撞擊有了些擦傷，總體形象有些狼狽。

　　但總算是趕上了，他阻止了那個不愿意看到的未來。

　　回頭看向勇太，發(fā)現(xiàn)他此時也在看著自己……與自己身后。

　　“那些……都是因為我嗎？”

　　勇太此時有些發(fā)愣，似乎心中原本還抱有的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被打破了。

　　身后，透過那面被撞塌了的墻壁可以看到大街上的慘狀——建筑的殘骸、被啃食的尸體、到處燃燒著的火焰……

　　這都是因為我嗎？

　　“有一部分，不全是?！?p>　　楚虹的話讓勇太徹底了解到，自己究竟參與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看著自己的雙手，勇太好像看到上面沾染上了無數(shù)無辜之人的鮮血，耳邊好像有人在對自己說著：“你這個兇手?！?p>　　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自閉的家伙，楚虹大概明白他在想著什么，于是捂著右眼，很是傲氣的說道：“你后悔了嗎？為這一切？”

　　對方的眼神暗淡下來，低下頭去說道：“發(fā)生了這種事……怎么可能會不后悔呢？”

　　“我不后悔哦?！?p>　　勇太有些難以置信的抬起頭看向自己的好友，難以想象他現(xiàn)在依舊是一副冷淡的模樣。

　　“那些…那些死去的可都是人啊！為什么……”

　　“我至少救了一個人?！?p>　　“救了那個我想救的人，所以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p>　　楚虹的話讓勇太忽然想起來什么，他灰暗的眼神中多了些色彩。

　　楚虹也沒繼續(xù)磨唧，當下解除了虛界內(nèi)對六花的幻術(shù)，把她放了出來。

　　剛剛從幻術(shù)里清醒過來的六花還有些迷糊，不過一旁的勇太可是清醒的。

　　眼睛中再次出現(xiàn)幾分神采的他，當即就忍不住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六花！”

　　“勇太？”

　　逐漸清醒過來的少女有些迷茫的呼喚著那個久違了的名字，似乎還有些難以置信。

　　看著眼前這個臉上充滿迷茫、不安與愧疚的少女，勇太心中的某塊地方被狠狠擊中了。

　　他走過來一把抱住六花，一邊哭一邊對她說著

　　“沒事了，沒事了，不管是六花的痛苦還是反抗，我都知道了……”

　　“真的、真的沒事了……”

　　名為富慳勇太的少年不斷向她訴說著自己的內(nèi)心，而六花這時才終于回過神，只是眼淚不知不覺就盈滿了眼睛。

　　原本心中所有的遲疑與自卑也徹底轉(zhuǎn)為一股委屈與喜悅的交雜，于是伸出手去同樣抱緊對方。

　　“勇太！”

　　“勇太！”

　　……

　　楚虹退開了一段距離，把空間留個這一對終于重聚的少年少女。

　　兩個人，一個在身體上已經(jīng)不在純潔，一個在心靈上也已經(jīng)選擇了背負著罪孽而活。

　　兩人都被永久的改變了……

　　但二者相逢時所共同感受到的那種感情——也許依舊還是從前吧？

　　一聲嘆息，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是在最后看了一眼未來，楚虹明白自己必須要說些什么。

　　提著劍上去，再次把手上的劍遞給了勇太。

　　“拿著這個，戰(zhàn)斗吧?！?p>　　“用它去殺了我后面的那只【巴古拉魔】?！?p>　　巴古拉魔？指的是那個嗎？

　　勇太抱著六花，看向身后那只鑲在墻上的紅毛大猩猩。

　　此時它依舊還是處于昏迷狀態(tài)中，并不是很難殺死的樣子。

　　但是……

　　“有件事我想知道，你以前和我說過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楚虹點了點頭，關(guān)于這些他也從來沒有什么隱瞞的意思，只是別人不信的話，他也懶得去證明。

　　而勇太在得知這個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者（輪回者）的存在后，一時間思緒萬千……

　　激動？害怕？還是渴望？

　　盡管心中并不平靜，但最后卻只有一句：

　　“我明白了?！?p>　　是的，不管之前如何，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了，他現(xiàn)在能做的也僅僅只是伸出手去握緊武器而已。

　　輕輕松開了抱著六花的手，勇太嘗試觸摸了這把通體漆黑的長劍。

　　熾熱的感覺傳來，如觸電般的收回手，可以看到碰到劍柄的指尖已經(jīng)燒焦了。

　　勇太遲疑的看著眼前的好友，但楚虹卻只是繼續(xù)睜著一只眼睛并把劍遞給他。

　　“如果你想戰(zhàn)斗，就必須付出代價。”

　　代價嗎？

　　看了一眼外面的“地獄”，再又看著六花，最后把視線重新轉(zhuǎn)移到眼前的好友身上。

　　看著他那只還殘留著幾道黑色血痕的眼睛，勇太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自己似乎還沒有付出太多代價呢……

　　他終于不再遲疑，上去握緊了那把劍。

　　楚虹也就順道松開了自己的手，然后用視線已經(jīng)有些模糊的眼睛看著勇太逐漸被劍柄上冒出的漆黑烈焰灼傷雙手，又慢慢蔓延到整個小臂……

　　對方臉上的表情扭曲起來，雙手幾乎要忍不住松開的時候卻又再次握緊……

　　六花似乎想要上去說些什么，但是卻被楚虹用嚴厲的眼神給制止了。

　　阻止六花后，將左眼的視線再次投向勇太持劍的雙手，曾經(jīng)無聊時的研究讓他有了新的想法：

　　劍中召喚天照之火的儀式銘刻，或許可以和某個現(xiàn)實中的存在聯(lián)系起來，從而將暗日的力量投射到某個人的身上……

　　于是再次使用了【天照】與【全知全能之視】的力量，第一次嘗試在人類的肉體上進行火焰的烙印。

　　……

　　當火焰退去，勇太的整個手臂都留下了恐怖的燒傷。

　　這些燒傷雖然看上去沒有什么條理，但如果仔細看卻是可以看到一個眼球的形狀。

　　而他也因此獲得了消耗精神力在現(xiàn)實召喚天照之火的能力與對楚虹給他的漆黑長劍的控制能力。

　　做完這一切后，楚虹移開身體，讓開了去路，并示意勇太去殺死那個巴古拉魔。

　　在楚虹那一只正在淌血的左眼的凝視下，名為富慳勇太的少年喘息了一會，然后向一旁的六花勉強露出了一個“我沒事”的笑容。

　　提著劍，忍受著劇痛的少年有些搖晃的向著那個鑲在墻上的惡魔走去。

　　楚虹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直到他將燃燒著黑炎的劍捅入惡魔那個猩猩一樣的腦袋……

　　看著眼前大口喘著氣的勇太，楚虹也不知道他是因為雙手的疼痛還是第一次主觀上的殺戮而緊張。

　　但他已經(jīng)看到那個自己不想要看到的未來被改變了……這就夠了。

　　至于其它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更多了。

　　該說再見了……

　　“再見了，漆黑烈焰使……”

　　只用了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道別，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盡管想要干脆利落的離去，但卻因為左眼同樣已經(jīng)處于睜眼瞎的狀態(tài)而不小心撞上墻了。

　　呃……尷尬。

　　還好勇太、六花都在關(guān)心劍的事，似乎沒人注意到這邊。（砂糖：喵喵喵？）

　　于是楚虹扶著墻一瘸一拐的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走到外面，屋內(nèi)幾人的視線之外。

　　楚虹在心里確認了那道來自輪回殿的提示，慢慢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沒有人看見……

　　他也終于成為了所謂的輪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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