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聽了閽大人的一番“高論”。那人此刻再也按奈不住,呵斥了一句,說道:“你就給我出這等餿主意,莫不是想拉上我給你墊背不成?”
閽大人立時臉色大變,趕緊躬身賠罪。若不是戌甲等旁人攔住,都要磕頭下跪了。那人揮了揮手,穩(wěn)住了閽大人后,說道:“這次的調(diào)子是大真仙親自定的,任何州城若是再橫生出什么亂子來,那就是讓真仙府及大真仙難堪,這里面的輕重你掂量不出來么!”
閽大人聽后,趕忙彎腰賠罪。那人止住閽大人,繼續(xù)說道:“等我回山了,你想如何去做,那都隨你心意。可我還在山下的時日里,你就照著定好的調(diào)子給我老老實實地去做。事情順過去了,我回我的山,你還當你的太平官。若是搞出了什么幺蛾子來,我沒有好果子吃,你還有其他的大人就都沒有好日子過,記好了么?”
閽大人及隨行的一班大人連忙彎腰點頭,惶恐稱是。這下沒了散步的興致,那人揮了揮手,便自己獨自離去。戌甲五人覺著暫時不會有甚大事發(fā)生,也辭了諸位大人返回住處去。等到了住處,發(fā)現(xiàn)有幾路弟子已先回了。又過了一日,之前分派的各路弟子都已返回。史巒召集眾人,匯總了各路消息。再與眾人反復推敲,覺著在半月時限之內(nèi),當不會再出什么大事。既如此,便讓眾人安心呆在住處,但不可隨意走動,以便再突遇事情時有充足人手可調(diào)。
往后的十多天里,戌甲仍被安排每日前往閽大人衙門那里去瞧瞧。雖時不時有零星百姓到那兒討要說法,卻再無大伙人聚眾鬧事??粗矍暗那閯葳吘彛ㄐ缂自趦?nèi)的眾人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半月之后,到了百姓去衙門領取銀期票的日子。為防人多之時又生事端,史巒仍照著上次那樣將眾人分派至處看著,自己則留守以待各路消息。戌甲連同上次四人自然還是要前往閽大人那里,臨走前史巒特意吩咐道:“此次發(fā)放銀期票雖是分在幾處衙門,但前次卻是在閽大人那里談成的。若有人欲生出大事來,相當可能還會去那里,故而你等五人仍須加倍小心,并去提醒一干官員勿要掉以輕心?!?p> 在離衙門尚有些遠的地方,戌甲五人就看到不少百姓已聚在衙門院墻的正門處。幾人一對視,便快步走去,并自側(cè)門進到衙門內(nèi)。找到閽大人等一干官員,問明了準備情況。知道一切已算妥當,眾人端坐在廳堂,靜等著后面的發(fā)放事宜。
時辰一到,衙門打開正門,放百姓進入。院中擺放著一排桌椅,桌上摞著賬簿。每張桌前排一列百姓,依次核認身份以領取銀期票。此間具體如何安排,戌甲并未過問。不過,至少眼下看來,似是一派井然有序之象。
眾人站在桌椅后,看著幾列百姓自正門流入又從正門流出,這般不吵不鬧的安靜場面實是美好萬分,怎么看都覺著心中舒坦。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見沒有生出事來。閽大人請眾人回廳堂歇息等待,戌甲想起臨行前史巒的提醒,便說今日若無事,以后再安歇不遲。見戌甲五人不肯回廳堂,閽大人等也只得繼續(xù)陪站在院中。
又過了一陣子,外面忽然吵鬧起來,跟著正門也漸漸被人群堵了起來,幾列人流都沒法動了。閽大人趕緊遣人過去看看,回來后報知是有人在門外哭喪哀嚎,引來眾人圍觀以致堵塞了行走道路。與戌甲等及其他幾位大人商議了幾句,閽大人便叫來兩名差役,令二人去衙門外將哭喪的人帶進來問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差役頗有些費力地拽著幾人走進衙門。剛踏進衙門沒幾步,那幾人忽地一個個癱坐在地上,又開始大聲哭喪。差役沒了辦法,只得再回來問如何處置??傋屓嗽谀莾嚎迒曙@然不好,更別說擾了銀期票的發(fā)放,弄不好要惹出事來。無奈之下,只得由閽大人引著眾人上前去看看。
到了那幾人的面前,閽大人臉上堆笑,問道:“敢問幾位因何事要在此哭泣,可否說與本官知曉?若有冤屈,本官自會為爾等做主。若有困難,亦會酌情給予幫助?!?p> 其中一人摸了摸眼淚,忽地伸出手指向閽大人,高聲罵道:“還不是因你等貪贓枉法,才令家中老父白白送了性命!”
閽大人看了看身旁,露出滿臉的不解,忙問道:“你家老父送了性命,卻如何怪在我等頭上,且說清楚來!”
另一人猛地站起身,厲聲說道:“就因你等一干贓官貪了賣地的銀子,我家老父患疾卻無錢去醫(yī)治。本來郎中說了,家父那病只須花些銀子好生醫(yī)治并調(diào)理,再活上十來年不難??杉抑邪训刭u了后,卻只拿到那點銀子,沒了法子只能攢一點銀子就給治一治,結(jié)果才捱了不到三年,前些天還是走了。大伙兒評評理啊,家父是不是被這些贓官害了性命?”
聽了這番話,百姓開始議論起來。戌甲甚至聽到好些人低聲說起周遭乃至自家相類之事,人群中漸漸升騰起不忿之氣。發(fā)覺此刻不妙,戌甲趕緊暗地里扯了扯閽大人的衣袖,眼神示意其寬慰幾句。
閽大人趕緊撐出兩掌虛壓并說道:“幾位,幾位,這話是怎么說的么?藩庫中只有那么點銀子,衙門就是想給也給不出,我又生不出銀子來,能有什么辦法。再說你家老父的病,若是一時手頭拮據(jù),完全可以借錢去治。你看我若缺銀子使了,就去找錢莊或熟人去借,只要有借有還,很容易的嘛!”
聽到這話,戌甲立刻心覺不好,連忙再扯了扯閽大人的衣袖。只是閽大人似未能領會戌甲的意思,仍是滿臉堆笑地看著幾人,甚至還想再說上幾句。
果然,剛剛那人立刻激憤起來,大罵道:“你當官借錢當然容易,借了不還都成,我這一家子窮鬼上哪兒去借那么些銀子來!”
而站在最后面的一人跟著高聲叫道:“藩庫被你們搞空了就不給我家銀子。那這次領了票回家,到時候再扯出這由頭,鄉(xiāng)親們的銀子就又不給了么!”
此話一出,議論之聲頓起,不少百姓齊刷刷地看向幾位大人處,連正在領銀期票的人流都不自覺地停下了。這時候,閽大人才發(fā)覺自己說錯了話,惹來了麻煩。扭頭望了望身旁及身后,其余人等要么側(cè)目回避,要么低眼搖頭。心亂之下,嘴里直念著這、這……。
這時,最先開口的人欲撲向閽大人,嘴里還不停地叫嚷著讓贓官償命。一旁的幾名差役趕忙上前攔住,那人使勁兒朝前撲騰,終究沒能沾到閽大人的衣身。戌甲心中沒來由地一緊,抬頭一看,猛然發(fā)現(xiàn)方才一直不言語的一人竟舉著一柄長刀,自正撲騰著的人身后劈砍向閽大人,口中亦大喊著:“贓官納命來!”
見勢不妙,也來不及多想。一旁的戌甲鼓起靈氣灌注與一臂,伸出并橫在閽大人面前,去擋那柄長刀。嘣的一聲,長刀劈砍到橫著的手臂上,未傷及戌甲分毫。卻被崩得脫了手,刀刃反向切入了前面撲騰之人的側(cè)臉。只聽得大叫一聲,被切之人一手扶著刀背,一手托著淌下的血流,癱坐在地上。幾聲救命夾著一聲哭喊,不停地叫著,直聽得周圍的人心中發(fā)顫。
豈料就在此刻,人群中忽地出聲高喊道:“出人命了,出人命了!殺人了,殺人了!衙門不給銀子,還動手殺人了!”
已進到衙門的百姓立即慌忙逃出門去,門外的喧鬧也立時大了起來,遠近的又開始聽到那些前時圍攻衙門時喊出的口號了。見到此等狀況,衙門的幾位大人本能地往內(nèi)跑去。戌甲五人心知不妥,趕緊轉(zhuǎn)身去扯回幾位大人,讓他們?nèi)ジ傩战忉屒宄?,不能由著亂子大起來。
可僅僅一個轉(zhuǎn)身,再回去的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剛才鬧事的幾人皆不在了,甚至連那個被切了側(cè)臉的也不見了,只留下剛才坐倒時留在地上的一灘血跡。此刻不管其他人心中做如何想法,戌甲可算是醒悟過來,這次八成又著了那些不肯露面之人的道了。
眼見百姓又將鬧起來,戌甲忙令差役將幾位大人護送回衙門內(nèi),三面關(guān)閉院門并嚴守于門口。五人中又選出一人,趁著衙門側(cè)后尚未被圍攏之際躍出衙門,趕回去向史巒求助,剩下四人則一人守一門。戌甲看著眼前的正門,兩扇在半月之前已經(jīng)連著盯了將近兩天一夜的門,心中升起一股躁怒火氣。若是知曉那些不肯露面之人在哪,那不管是誰,此時的戌甲怕是禁不住要沖過去用拳腳理論一番。
也不知外面百姓搬來什么東西,一下一下撞得大門砰砰大響。門旁的一差役趕緊跑過來,問戌甲道:“上仙,外面撞門很是厲害,門銷怕是支持不了多久,要不要去搬些物件來擋一擋?”
深皺著眉頭看向大門,戌甲深呼一口氣,冷言道:“不必了,你等門旁的幾人站遠些,剩下的由我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