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女巫伊西斯
羅杰的頭很痛，他覺得自己腦殼里孕育了一個怪物。
它總是歇一會，然后猛地鼓脹起來想要撐破腦殼，這個時候羅杰就會痛得不能思考，只想死了算了。
然后它又歇一會，讓羅杰覺得活著真好，然后又漲開。
這么一直反復(fù)，讓羅杰對哈姆雷特的“to be or not to be”有了深刻的理解。
羅杰被這種重復(fù)煩的想吐，然后他就吐了，他嘔出了所有吃下去的東西，接著又嘔出了膽汁胃液。
實在是沒有東西吐了，但是他就是想嘔，恨不得把自己的內(nèi)臟都嘔出來算了。
羅杰不由自主得想蜷縮成一團(tuán)，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
他的眼睛感覺到了光，但是額頭淌下的汗水刺激著，讓他睜不開眼。
他想把汗水擦掉，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做不到。
他意識到自己沒有手，他慌張地掙扎起來，胳膊以下傳來勒得生疼的緊縛感，這是個壞消息，卻讓他松了口氣。
羅杰晃動腦袋盡力甩掉睫毛上的汗水。
這個舉動激怒了腦子里的怪物，它一陣持續(xù)的鼓脹讓羅杰只想重新去投胎。
他痛苦地喊“媽媽呀”，聲音嘶啞得自己都認(rèn)不出來。
一只手撩開羅杰額上的頭發(fā)，抹去眼皮上的汗水。
羅杰睜開眼，看到一個女人的臉，她的眼睛似曾相識，頭上沒有頭發(fā)，卻刺著詭異的刺青。
“我猜你會是第一個醒來的?！迸宿D(zhuǎn)身離開，走向火塘。
羅杰注意到她穿著埃及長筒裙，赤著腳。
這時怪物又催促著他去冥界，他與擺渡人談了談價錢，沒談攏，被趕回來了。
他聞到一股香甜。
“好香?！绷_杰說，他看到女人端著一碗湯站在他前面。
“想喝嗎？”
“想?！?p> “不怕有毒？”
羅杰愣住了，他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湯送到他嘴邊，羅杰急不可待得嘬著喝下，一股暖流進(jìn)了胃里，讓他舒服了不少，他覺得自己算是活過來了。
“好喝嗎？”
“好喝?！?p> “猜猜里面有什么？”
“甜的，有糖吧。”
“不愧是城堡里長大的，有見識，還有嗎？”
“有鹽?！?p> “你真的出乎了我的預(yù)料，我原以為你醒來后會一直哭?！?p> “我不會哭，因為湯里有鹽。”
羅杰覺得怪物在離他而去，他心情好了不少。
他看到女人在發(fā)呆，似乎在想為什么羅杰這么重視鹽。他想，我不會告訴你這是個梗。
羅杰乘機(jī)左右觀察，他看到還是在大廳里，門開著，外面一片漆黑，咸咸的海風(fēng)一陣陣地吹進(jìn)來。
有點冷，但是似乎對趕走怪物有好處。
羅杰看到了男爵，神父，馬車夫，鐵匠，護(hù)林員，一個個都被綁得緊緊的，昏睡不醒，身上都插著銅針，滴下的血流在木桶或者木碗里。
他想，這是在搞邪教儀式嗎？
他扭頭看自己，看到被綁緊的胳膊上也扎了空心銅針，血一滴滴的流出來，滴在下面的木碗里，都快滿了。
女人晃了晃頭，不再思考，她說：“你知道嗎？在魯福我們本來要走的，但是聽到了你的名字，這引起了我的興趣，后來確定你就是能破除我詛咒的復(fù)活者，我就決定一定要得到你?！?p> “你怎么確定的？”
“‘嗜酒者羅杰’嘛，墨西拿誰不知道，哈哈哈?！?p> 羅杰乘著怪物沒注意搜索了自己的記憶，他明白原來是自己作了死。
他說：“就憑一句話？萬一我只是吹牛呢，你就不擔(dān)心抓錯人？”
“抓錯就抓錯了唄，只是耽誤一天而已?！?p> 羅杰覺得自己的臉一定很白，任誰失了那么多血，臉都會白。
他拒絕了怪物再一次去冥界的邀請。
他看到商人和屋主的尸體還躺在原來的位置。
他說：“你抽我的血是想復(fù)活你的同伙嗎？”
“他們？讓他們繼續(xù)閉嘴吧！”
女人似乎想起了不開心的事。
“你知道嗎？我是一個詛咒女巫，而他們居然叫我閉嘴！
你知道叫一個詛咒女巫閉嘴是多么殘忍的事？
更何況計劃還是我制定的，他們本該聽我的，卻叫我閉嘴！
我心里說：‘好的，我閉嘴，直到你們不叫我閉嘴?！?p> 哈哈，你知道嗎？這就是一個詛咒，我用我的不說話，詛咒了他們。
看，現(xiàn)在他們沒法叫我閉嘴了?！?p> 那女人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或許她覺得羅杰這個聽眾很合她心意。
她繼續(xù)說：“我們只是合作，我不是阿薩辛，我叫伊西斯，我媽媽也叫伊西斯，我們詛咒女巫都叫伊西斯。伊西斯是埃及的女神，她精通所有的咒語，她還能溝通冥界。”
羅杰表示理解，西方人就這毛病，布什的兒子叫布什，羅杰的兒子叫羅杰。
“所以你現(xiàn)在是在搞溝通冥界的儀式嗎？”羅杰看著滿桶滿碗的血說。
“什么？不，我給你們放血是為了救你們?！币廖魉菇忉尩溃拔曳旁诨鹄锏拿运幬嗔艘彩菚廊说?，所以我要給你們放血，這能排出你們身體里的迷藥，你吸的最少，所以放血后，最早醒過來?！?p> “你為什么要救我們？或者說，你已經(jīng)得到我了，為什么要救他們？”
“因為我從不殺人?！币廖魉购苷J(rèn)真地看著羅杰的眼睛，她說，“我從不殺人，這是一個詛咒，我對自己下的詛咒?！?p> 羅杰呆呆地看著她，有點弄不明白。
伊西斯繼續(xù)說道：“我殺人，必會與人同時同樣的死，人殺我，也必會與我同時同樣的死?！?p> 伊西斯解釋道：“這是一個詛咒，平等的詛咒，我每念一次，詛咒就強(qiáng)一分，而我從小到大，已經(jīng)不知道念了幾萬次了。所以，這是一個威力強(qiáng)大的詛咒，是一個必定會實現(xiàn)的詛咒。所以我現(xiàn)在必須救活你們每一個人，不讓你們因為我親手放的迷藥而死?！?p> “這么說，我得替他們謝謝你。”
“不用謝我，謝謝地上兩個自作主張的蠢貨吧。
本來的計劃是帶你們進(jìn)來，而他們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陪著你們一起等待就可以了。
這個迷藥的煙會升上去，然后慢慢下來，越高的人吸的越多。
我戴著醒神的草藥在最低處，等你們都暈了，我會救醒你和他們倆。
然后他們?nèi)グ哑渌硕細(xì)⒘耍@樣其他人是死在他倆手里，與我無關(guān)?！?p> 羅杰覺得自己大概能夠理解商人，畢竟誰也不喜歡沒事去冥界逛逛，再放上好多血回來。
他不搭理又來騷擾的怪物，問女人：“那么現(xiàn)在呢，你救了我們?nèi)缓鬁?zhǔn)備怎么辦？”
“等，等天亮了我們的船就來了，然后我就可以叫人殺了他們。”
“船？你們還有人？”
“當(dāng)然，不然你以為我們從哪兒來？
一艘越洋大船，從埃及過來的，停在墨西拿太惹眼了，淺灘靠不上，這里有漁港人又不多，離墨西拿也不算太遠(yuǎn)，正適合落腳。
本來我們今天就走的，就是為了你，才定下計劃多留一天。
不過那船太惹眼，留在港里會引起你們注意的，所以我叫車夫通知他們離開，明早再來?！?p> “你們有這么多人，干嘛不直接用劍解決我們。”
“呵呵，用劍，你以為他們不想？他們是不敢。他們只是船員，你們拿劍帶錘的看上去就不是好對付的。”
伊西斯回想著。
“在耶路撒冷，他們說唐克雷德·奧特維爾背信棄義，要干掉他，派了些帶劍的菲達(dá)伊過去，沒一個成功的。
他們的主子丟了面子，說什么‘一定要讓奧特維爾付出代價’，其實就是給自己找臺階下。
然后他們就去安條克，找博希蒙德·奧特維爾親王......”
“啊哈～啊哈哈哈”，羅杰聽到了個笑話，忍不住打斷了伊西斯的話。
他的笑聲引起了怪物的騷動，但現(xiàn)在這種程度的騷動羅杰承受的起。
他笑著說：“他們一定失敗了?！?p> “是的，全軍覆沒，派去的沒一個活著回來。你怎么知道的？”
“我恰巧兩個奧特維爾都見過。所以，你們就找到了西蒙？”
“原來目標(biāo)是羅杰伯爵的。他們認(rèn)為用劍打不進(jìn)城堡，所以沒讓帶劍的來，而是找到我們。我定了計劃，要不是你，我就成功了。”
“其實如果你們等客人走了再下手，對付西蒙應(yīng)該不難的?！?p> “沒有觀眾的演出，那多無聊。而且那些哈薩辛喜歡在眾目睽睽下刺殺，然后高喊口號赴死，他們相信這能讓他們進(jìn)入極樂世界?？上×??！?p> “現(xiàn)在也不差，一個活的奧特維爾落在你手里了?！绷_杰喪氣的說。
“你？連伯爵都不是的奧特維爾，要不是覺得你的血有實驗價值，你以為我會在乎？”
“你打擊到我了，順便問一下，還要放多少血？你確定不會放過頭？”
“哎呀，聊天聊的忘了，好像已經(jīng)過頭了?！币廖魉沟纱罅搜劬?，驚訝地看著木碗。
羅杰頭皮一緊，他仿佛看到冥河上的擺渡人打出了特價優(yōu)惠的牌子。
“啊哈哈哈，你當(dāng)真了，你當(dāng)真了是不是？啊哈哈哈?！币廖魉剐澚搜?。
她笑著說：“別擔(dān)心，我實驗了上百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什么樣的人有多少血，放多少會死，我清楚的很。你要相信我的詛咒，我不會讓你們死在我手里的?！?p> 羅杰覺得很冷，血流多了都會冷。
他賭氣地問：“那你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少血嗎？”
“當(dāng)然，我找了三個和我體型一致的女人，”伊西斯左右看看，她指著一個木桶，“看那個木桶，兩桶半不到就昏迷了，但是還能救回來，三桶死定了，五桶最多了，再流不出血了。”
“救回來的后來活下來了嗎？”
“活下來了，后來用來干嘛了？”伊西斯想了想，“大概是用來做什么不重要的實驗了，記不清了?！?p> 羅杰覺得有點困，血流多了都會困，他不想說話了，他寧愿和怪物聊聊怎么分?jǐn)倲[渡人的費用。
伊西斯又自言自語了一會，看看差不多了，她開始拔針止血。
她看著羅杰手臂里的瘀血，說：“抱歉，我手藝不精，在埃及我都是讓仆人做的?！?p> 羅杰注意到男爵他們也都醒了，看他們樣子應(yīng)該正在為籌齊擺渡人的要價而頭疼。
不過羅杰知道他們一定是籌不齊的，他是過來人，清楚的很。
伊西斯和每一個人聊天，她真的很喜歡說話。
她告訴他們她的詛咒。
告訴他們不用因為她救了他們而謝她。
告訴他們天亮船來了他們就要死在別人手里了。
她聊著聊著看看差不多了就拔針止血，然后客氣得為自己的手藝不精道歉。
“濫好人”很紳士地表示理解，鐵匠嘴臭罵罵咧咧。
伊西斯覺得鐵匠很健壯血放的少了，于是從她的藥盒里拿了一點水蛭的唾液精華，她告訴鐵匠這可以防止血液凝結(jié)，然后給鐵匠又扎了一針，放到鐵匠徹底清醒了才拔針止血。
神父似乎對她的手藝很不滿意，他咒罵她，說自己寧可去見上帝。
羅杰想起來神父不用擔(dān)心擺渡費的問題，他有鳥人帶他上天。
但是神父的咒罵有點問題，伊西斯很認(rèn)真地和他進(jìn)行了學(xué)術(shù)上的探討，指出了他的咒語中一些語法錯誤，像老師教導(dǎo)孩子，沒有真理在手的神父狼狽不堪。
羅杰覺得神父不應(yīng)該咒詛對方，而應(yīng)該引對方詛咒他，他的后臺大老板或許就可以出面幫他，那就穩(wěn)贏了。
羅杰清楚記得修士的圣經(jīng)里講過：“為你祝福的，我必賜福與他；那咒詛你的，我必咒詛他?！?p> 所以說大老板的話平時一定要認(rèn)真聽認(rèn)真記，自己的專業(yè)知識不吃透，貿(mào)然去別人的領(lǐng)域挑釁，活該被打臉。
馬車夫和護(hù)林員也罵了伊西斯。但是羅杰發(fā)現(xiàn)伊西斯心態(tài)很好，并沒有再扎針放血。
羅杰知道她是不愿意冒險的，當(dāng)然羅杰猜她可能心里已經(jīng)在詛咒，比如，“我用我的不生氣詛咒你們再也不能讓我生氣”之類的。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羅杰總覺得自己忘了一件事，但他也沒刻意去想，忘了就忘了吧，無所謂了，全軍覆沒加上沒有援兵，還有什么好想的。
直到一匹馬走了進(jìn)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忘了什么。
“禮物”的眼神透著不滿，它煩躁得醒著鼻子，提醒羅杰自己的晚餐已經(jīng)晚了很久了。
伊西斯注意到了，她問羅杰：“這是你的馬？它怎么了？”
“它餓了?！?p> “我以前也有匹馬，和它差不多大，我很喜歡它，”伊西斯從藥箱里拿出一株草，“它放出來整整12桶血?！?p> 羅杰看到伊西斯拿了根草去喂“禮物”，他說：“你想毒死我的馬嗎？它只是一匹馬，能不能放過它？”
“你想多了，我拿的是曼陀羅，不是滄形草，雖然我的詛咒只是對人，但我不想冒險，所以我不會毒死你的馬，等明天讓水手處理它?！?p> 伊西斯靠近“禮物”，把草送到它嘴前：“來，吃了曼陀羅，睡個好覺，挨刀也不會疼?！?p> 于是羅杰說：“咬她！”
瞬間，一匹稍許有點調(diào)皮的小馬，變得狂暴如同巨型哈士奇。
“禮物”一口咬住伊西斯的肩膀，拖動著她瘋狂左右甩，如同甩一個木偶娃娃。
配合上它的轉(zhuǎn)身，突進(jìn)，彈跳，回旋，一遍再一遍。
如同一個健身教練，哪怕他的學(xué)員都累成了狗，他也總是說，再來一遍。
當(dāng)羅杰不忍看下去叫了停止，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原先不可一世的伊西斯，兩眼翻白，口吐白沫，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