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三層
盡管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但露西亞嗅到了突如其來的危險，幼小的她依從‘母親’的話，拉著記憶中的露娜跑上了二樓。
“怎么了？”露娜問道
茫然地發(fā)問，但沒有得到回答，只能跟著露西亞的腳步。
兩個女孩奔入走廊盡頭的臥室，露西亞將門合上，跑到敞開的窗邊確認‘母親’的狀況。
“媽媽……”露西亞瞳孔一縮，她看到了世界末日
在窗欞外，有人開始嚶嚶哭了起來，哽在喉嚨里的嗚咽像彈珠一樣蹦跶著滾落出來。
鎮(zhèn)上的人們躲避著未知的恐懼，他們四處逃散，朝著房子外逃去、朝著森林逃去、朝著生存的希望逃去。
而帕彌什，如同洪水涌入不堪一擊的城鎮(zhèn)，喪尸過境般四處啃噬。猩紅的感染體追逐著、戲耍著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類。
森林外，黃沙席卷了起來，雖然不知道那里怎么樣了，但是肯定不會比這里好
自己看見了父親，他逆著人流沖上來，太遠了，遠得以至于自己無法分辨他口中喊著的名字是誰的。
那個單薄的男人只喊了一聲就被吞噬了，后方追上來的警長，父親曾經引以為傲、并肩作戰(zhàn)的同伴，就那樣張開機械構成的血盆大口，將父親的頭顱卷進了鋼鐵中，像火苗吞滅碎秸，干草落在火焰之中，一同焚毀，無人撲滅。
曾在意識海中出現過的那片朦朧的光中幾近湮滅的面容逐漸清晰了起來，如同傷口被撕開，露出血淋淋的血肉。
而母親顫抖著雙手搬起庭院里一切能夠阻攔那些機械怪物的物品，徒勞地將它們攔在鐵欄后。
她是那么友善的一位母親，從市場回來時總會帶上一束雛菊，用來獻給在街道旁因買不起機械義肢而只能坐在輪椅上賣唱的小姑娘。
感恩節(jié)的時候，鎮(zhèn)上獨居的老人們都能收到她親手制作的小餅干。她總讓自己去代替她做這些事，以教導自己未來要成為一個善良、堅強的人。
她的手應該在鋼琴鍵上飛舞，應該捧著花，應該端上熱乎乎的湯。
而不是沾滿血污，顫抖著，緊緊地攥著鐵制的門欄。
她不得不將那些無辜的人們關在自己的家門外，看著他們被怪物啃噬，即便在前一刻鐘，她的丈夫也在那其中。
但一切都是徒然的。
感染體，以及無數人類沾滿鮮血、苦苦求助的手從鐵欄的縫隙中伸出來，伴隨著大量人類所能發(fā)出的最恐怖的噪音。
如同地獄中伸出的手，要將那個瘦弱的女人拉入深淵。
“呃——”最后能用于堵住那群怪物的，只剩下她自己了。‘母親’轉過身用背脊緊緊抵著鐵門，巨大的沖撞力讓她不住地抖動。她抬頭望向二樓的窗戶，自己站著的地方。
她的臉上遍布淚水，她啜泣著說。
“——露西亞，保護好妹妹”
“——逃?。?！”
她這才將視線從窗外轉向這邊，21號看到透明的液體不斷地從她的臉頰兩旁落下，但她沒有嚎啕大哭，甚至沒有絲毫表情，21號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能理解突然間發(fā)生的這一切。
但這次她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21號，那溫暖而濕潤的觸感是那么真實。
然后她抓著21號開始狂奔。
逃，快逃。
但是要逃到哪兒去？
外面那些是什么？
她只知道爸爸媽媽都離她們遠去了，而上帝沒有派天使來救他們。
是他們不值得被拯救，還是他們做錯了什么嗎？
母親沒有告訴她這些答案。
她該逃去哪兒？
眼前的世界被模糊成流動的彩色水波，21號的一只手被露西亞抓著，于是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
在此前，從來沒有這種透明的液體從21號的眼睛里流出來，只有循環(huán)液這樣過，在曾經的戰(zhàn)斗中。
在接近臥室門時，被一個玩偶絆了一跤，撲向地面。
視線急劇下墜，貼近地板。
那一瞬間似乎時間被放慢了，注意到躺在地板上，絆倒自己的那個娃娃是一個面容丑陋的青蛙玩偶。
縫在毛茸茸布料上作為眼睛的玻璃球，以及一張裂開的、鮮艷的紅嘴唇。
“我見過它”薇拉看著地面上的破損的玩偶...：“是小露露最喜歡的玩偶”
“它看起來很適合抱在懷里，和我第一次見到它時是那么的不一樣”薇拉看著眼神渙散的21號，明白她再次進入了那種環(huán)境一樣的磁場幻覺里
這樣想著，21號身體就要砸在了地面上。
薇拉急忙接住了21號，把顫抖著的她抱在懷里
可在21號的視角里，是另一個人接住了她，讓她落入一個帶著咸味兒、柔軟的懷抱中。
21號很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可記憶的主人是那么害怕、那么迷茫。
那樣巨大的迷茫裹挾了自己，令她不由自主地開口詢問。
“爸爸和媽媽，他們流了好多好多血……”露娜不由的抱住了露西亞：“所有人……”
露西亞抱住了露娜，用自己幼小的身軀溫暖著此刻作為妹妹的露娜。
露西亞在她耳邊深吸了幾口氣，露娜的臉埋在露西亞的懷中，因此并看不見露西亞的表情。
“……露娜……你還記得，我們一起偷看爸爸的終端嗎？”露西亞問道
“嗯....”露娜點了點頭
“我們看了一部很恐怖的電影，里面有長相可怕的怪物，它們吃了好多人?！庇洃浀闹魅嗽谶@時似乎回憶起了什么，更加厲害地顫抖起來，而露西亞收緊了懷抱。
“嗯……很可怕，很多很多血……”露娜一臉恐懼的說道
“有人在我們的鎮(zhèn)子里拍那種恐怖的節(jié)目，我忘記告訴你了?！甭段鱽喒首鬏p松的說道，但是自己的身體也在顫抖著
“姐姐怎么知道？”露娜問道
“我——”
[砰——]樓下傳來了巨大聲響，但只是悶悶的，輕輕的傳過來，像是一滴雨水滾落花瓣，砸進泥土里。
露西亞的呼吸急促起來。
“爸爸告訴我的，他讓我別告訴你，想嚇唬嚇唬你”露西亞裝作一副輕松的笑道
“……真的嗎？”露娜一副不相信的問道：“我不信....”
“真的，姐姐不會騙露娜，騙你，我就是小狗。”露西亞急忙說道
“你們嚇死我了！”更多的淚水沿著21號眼眶落了下來，一種受到巨大驚嚇后得到安慰的情緒卷席了心臟，盡管心底深處真正的那個自己吶喊著：“這就是騙人的話！”
“對不起，露娜……但你也是節(jié)目的演員，這個節(jié)目只能拍一次，你要聽姐姐的話，好好表現，可以嗎？”露西亞看著露娜說道
“可我不想參加，我想去找爸爸媽媽……”露娜哭著說道
那聲音愈加近了。清晰、空洞、金屬般鏗鏘而又顯然悶聲悶氣的回聲。
露西亞松開了懷抱，抓緊露娜的肩膀，直視著這邊。
女孩臉上的淚痕已經半干，神情從沒有這樣嚴肅過。
“那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露娜哽咽著問道
“我會的?，F在你要好好地參加節(jié)目，如果你不參加，大家的努力都白費了?！甭段鱽喰χf道
“……好吧，會很嚇人嗎……？”露娜擦了擦眼睛問道
“會有一點嚇人，但是你不要怕，姐姐一定會來接你的?！甭段鱽喰χf道：“你最擅長捉迷藏了，對不對？”
“……嗯！”露娜點了點頭
“一定不要被怪物抓住！”露西亞從地上爬起來，拉著露娜，推了一把：“躲到地下室，快！”
“跟我一起去——”
“那些怪物已經進來了……如果沒人引開它們，我們兩個都會被捉住的！”露西亞笑著說道
“可是——”
“我會來接你的”露西亞溫柔的揉了揉露娜的腦袋
‘我會來接你的?！?p> 21號注視著面前的女孩，她的承諾是如此鏗鏘有力。
被這段記憶中的情緒感染著，一股莫名的力量順著她的人造心臟鼓動著，流向四肢。
此時此刻她真切地相信面前這個女孩說的每一句話，而她分不清是因為她身處這段并不屬于她的記憶中，還是因為她本身如此。
兩個女孩對視著，輕輕點了點頭。
那成為她們之間最后的交流。
“.....”21號的眼睛恢復了聚焦，看來環(huán)境結束了
“怎么樣？”薇拉看著21號問道
“.....21號...看到了....不好的畫面....”21號一副后怕的拉住了薇拉的手：“很可怕....心里...很難受....”
“我也聽到了....”薇拉點了點頭，但是有的時候，聽不比看見要更加的悲傷
“....這里還有許多的感染體”薇拉看著朝著她們緩緩走來的如同女仆玩偶一樣，拿著刀的感染體說道：“準備戰(zhàn)斗——”
“是——”21號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21號、準備戰(zhàn)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