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有古句曰:
——
天火焚骨旁,怒雷炸軀邊。
弱妖苦無力,伏而呼大仙。
——
……
地府中。
“你倒是輕易地了結(jié)了那兩只走狗的性命,卻不曾考慮后果嗎?”
閻王不悅,對屈渾說道,屈渾只是恭敬侍立。
“誠為屬下之疏忽,有失職責(zé),還望您嚴(yán)懲?!?p> “……罷了。畢竟我也未曾考慮到這方面。呵,還魂笛……他們受誰指使,竟會去打吳莊那個少年的主意?!?p> 閻王陷入了思索。
“……屬下之過大,錯失馮安、謝崖兩人口供,還望您治罪?!?p> “——即使我治了也無用?!?p> “但……”
“……在那時,我便察覺手下中出了些貪人逆賊,多半是為了市井里的是非而去謀財害命,而不顧性命、跑去吳莊這類遠(yuǎn)地,堪稱是有史以來第一例?!?p> “您想說,他們之所以做到如此,是因為巨大的誘惑吊著他們?譬如萬兩金銀?”
“若要按此說法,我只能確信,在鎮(zhèn)東,能闊綽地掏出使鬼為之推磨的錢財?shù)娜?,除李采者外,再無余者?!?p> “李采者?……這顆頑瘤,莫非敢收買地府的官員?”
“我堂堂閻王,他卻敢對我出手,還有什么事他不敢?但若真是如此,那卻是危險降臨頭前了?!?p> “屬下不知,為何?”
“那一日,僅僅他的一只怪魂,你便難以招架,何況他究竟有多少這樣的洪水猛獸,亦然不可知。本來我就不便對他下手,現(xiàn)在若是我的人到了他身邊,后果……豈敢設(shè)想?”
“倘若馮安兩人真是李采者所指使的呢?”
“倘若……呵哈哈——倘若如此,李采者想要還魂笛是什么原因,輒一清二楚了。”
“您的意思是?”
“他八成想利用此物,以控制他手下的怪魂,這樣一來,一支不亞于擺渡客的隊伍,便初俱雛形?!?p> “既然如此……現(xiàn)在無了還魂笛,李采者產(chǎn)生的威脅,想必做不到如此了?!?p> “誠然如此。他若沒有還魂笛,必是不安于內(nèi),忙亂于外罷了——他得不到這件器物意味著什么,他自然是明白的,除非我整個地府的擺渡客,都在他的麾下?!?p> “也就是說……?”
“……現(xiàn)在不過是暴風(fēng)雨前的雷鳴聲,空有其響罷了,要想有黑云壓城,非要兩人來助我不可?!?p> “兩位是何方神圣?”
“大抵便是……視子與季鈿?!?p> ……
李府中。
“別來無恙,李采者?”
“蒞臨鄙人之寒舍,便一切安好了。于此地,可否委屈了季大人?”
“不委屈,不委屈。既然應(yīng)了李采者的邀請,怎么好說委屈?”
兩人坐于李府亭中,各分一桌一座,桌上是山珍海味,身旁是侍從相隨,兩人只是敘天。
“肯應(yīng)鄙人之請,想必季大人也是百忙之中抽空,只是鄙人不才,試問大人,鄙人之請柬不過三句:
一是抬頭;
二是一短句‘特請您于二十七日上府’;
三是署名。
如此無誠意,您為何而來?”
“……我來,不見得是面子的事,還請李采者看看這滿席盛宴酒食,以及這雅亭——這便是我赴之因?!?p> “亭?……季大人不愧是代筆人,識文斷字,舞文弄墨,才清楚亭所營造的意境啊。”
“過獎,我確實是有此心,但不止是此心,正如這座亭,我見著便想到六一居士作的醉翁亭記,心中何止是感慨?!?p> “六一居士?……噢,甚善甚善,鄙人正是喜愛歐陽修之醉翁亭記,方才在寒舍中作此亭。”
“既然你我皆喜愛此文章,想必是同一路人了,那么我心中是何意,李采者豈能不知?”
“鄙人不得不知。”
“如此一來,莽莽紅塵,在這方面上,我們聊算半個知音了罷?!?p> “季大人客氣,健談會道,自帶幽默,玩笑話實在是能顯現(xiàn)季大人的風(fēng)趣?!?p> 李采者催促侍從,好酒便滿了二人酒樽。
“我嘛,也不全在開玩笑——畢竟李采者你剛才的動作,也算是知我意了。”
“是嗎?……為鄙人有幸,與季大人心有靈犀一回爾。”
“咳——李采者,你且看這雨日,烏云滾滾,我豈能不想到煮酒論英雄的場景?”
“季大人是如何意思?”
季鈿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酒樽:
“可否同我舉杯,李采者?”
李采者便笑臉相迎,神不顯情,面不顯心,只是也舉起酒樽來:
“鄙人敬您?!?p>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人皆大笑,便把酒一飲而盡。不過季鈿長了個心眼,動用靈力,讓酒未進(jìn)到肚子里去,全都過濾成了水。
“我得問一個問題,你我二人在此亭中,又飲了酒,可否算得上醉翁?”
“季大人之所想,正是鄙人之所認(rèn)為?!?p> “那就算你我是醉翁罷。但六一居士寫,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你我,在乎什么?。俊?p> “誠為山水爾。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p> “嚯——為山水,原來是山水啊——李采者,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鄙人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好一個‘在乎’啊?!?p> “季大人亦然,好一個‘醉翁’?!?p> “——哈哈哈——”
“那我還得問,你我算不算的上煮酒論英雄的曹劉?”
“依鄙人之見,恐怕算不得?!?p> “我亦然如此覺得。知道為什么嗎?”
“鄙人以為,曹劉那般英雄人物,非鄙人所能及也?!?p> “但我不如此想。我是說,我不贊同你的理由?!?p> “季大人如何想?”
“我既是客,那我必然是‘劉’這個人物,但李采者,你恐怕就不一定是‘曹’了?!?p> “是何緣由?”
“曹操請劉備的時候,曹操是要試一試劉備心志,但李采者請我來,莫非是不知我心志?”
“非也,鄙人正是知您方才請您?!?p> “曹操請劉備的時候,劉備是知道曹操想法才裝傻,但李采者請我來,莫非要我裝傻?”
“非也,季大人才高八斗,出言一針見血,若是裝瘋賣傻豈能如此?正因遇您般聰明之人,方才請您?!?p> “既然如此,季鈿不是劉備,你也不是那曹操,你我到底算誰?”
“……鄙人一時難復(fù)?!?p> “我覺得,你應(yīng)該是‘項羽’這個人物,我就姑且算‘劉邦’,我和你,是‘項劉’而不是‘曹劉’。”
“……”
“項羽請劉邦啊,李采者?!?p> “這話恐怕不興于如此場合所道啊,季大人?!?p> “我也這么覺得?!?p> “您覺得……?”
“是,我覺得。我覺得未必得這么想。”
“敢問是怎么想?”
“你未必見到過劉邦身邊沒一個人,但項羽身邊全都是的時候?”
“——哈哈哈哈——”
“——哈哈哈——”
話鋒交集,兩人一陣長笑,笑的亭外雨水顫著飄,酥雨打濕磚瓦,磚瓦又被笑聲之余音纏繞。
季鈿又裝作飲酒模樣,說道:
“李采者,有些話可不必繁說了?!?p> “鄙人明白,您意在‘見山’,鄙人‘開門’便是,休要誤您醉翁之意?!?p> 李采者招招手,數(shù)幾侍從上前,手捧無數(shù)金銀,恭敬端著。
“金子銀子都端上來,莫非當(dāng)菜吃?”
“季大人說笑了。”
季鈿打量著那些亮光閃閃的東西,淡笑一下。
“看來都是真家伙啊?!?p> “鄙人誠意二兩,懇請季大人笑納?!?p> 季鈿稍稍挑眉,道:
“誠哪里的意?”
“季大人終究是個性情中人,鄙人不得不明言直語?!?p> “并非如此啊,李采者,你錯會我意了。”
“噢?試問季大人心中何番思想?”
“我若是想聽直話,我何必等到現(xiàn)在?”
“鄙人不才,不解其中意,還請細(xì)講。”
季鈿聽罷,情不自禁,一邊露笑,一邊凝視李采者。
“李采者,容我問一句,你是不是以為,我要你講的是視子的那些事?”
“此正是鄙人所以為?!?p> “哈呵呵——恐怕李采者是再無可能做我的知己了——”
季鈿繼續(xù)笑著,壓低了嗓音。
“視子什么的都好說,僅我答應(yīng)你這檔事,只要條件夠都行?!?p> 李采者也跟著壓低了聲音,回答道:
“您中意什么寶貝,直說無妨。”
季鈿見狀,便把語調(diào)又調(diào)了一番:
“問題是,吳莊那些亡魂,以及那些所受迫的亡魂,他們能答應(yīng)嗎?”
“……”
李采者見著季鈿挪移了話題,不自覺咽了咽口水,臉部表情便又一換,挑了一張好看的皮囊,擺在季鈿眼前。
“季大人,切莫冤了鄙人啊。那些亡魂不關(guān)鄙人的事,鄙人無非是個小得不可再小的地主爾?!?p> “嚯喲,李采者,話可不能這般講,這可是你的醉翁之意?!?p> “鄙人之心理,季大人如何去揣摩的?恐怕是主觀臆斷。”
“是嗎?我何必揣摩,你是如何想的,全映在那盤金子銀子上面了?!?p> 李采者看著那些金銀,臉上神情又復(fù)雜了幾許。
“喲……嘶……咳,要鄙人說,鄙人的誠意,瓷實地塞在這些純金白銀里邊,按理是透不出來也映不出來的?!?p> “怎么偏偏讓我瞧見了?”
“鄙人猜想,是季大人盯著金銀看了太久了?!?p> “那倒是實話?!?p> 李采者也笑了。他喚來侍從,端來更多金銀珠寶,其中還有許多價值連城之寶物。
“季大人可否喜歡鄙人所贈之金銀財寶?”
“——喜歡。相當(dāng)喜歡,沒到我手上,我光看著也喜歡?!?p> “季大人喜歡,鄙人亦然喜歡。”
“是啊,正經(jīng)人誰不喜歡這些黃燦燦白花花的東西?”
“此話正是。那您說,這些錢財,換您忘了那些亡魂之事,值不值?”
“——值,當(dāng)然值,他們跟我無親無故,我何必和錢過不去?”
“那便是了?!?p>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季鈿先停了下來,接著說:
“但我現(xiàn)在——不缺這些東西。我啊,我現(xiàn)在,不稀罕?!?p> 李采者見季鈿不肯,只好讓侍從退下,思索著,回應(yīng)道:
“……寒舍雖貧,鄙人雖衰,但若是金銀不對季大人胃口,其他的要求,鄙人也盡力而為。”
“對我這么好?”
“此是鄙人應(yīng)盡之責(zé)?!?p> “應(yīng)盡之責(zé)……嗯,好一個應(yīng)盡之責(zé),哈哈——”
“李采者,如此說來,那我不做點表示,都說不過去了啊。”
“那便要道謝萬分才可?!?p> 季鈿頓了頓,掏出分合筆,拿了離聚紙,就要寫字。
“李采者,這次宴席上受了款待,我的字在書法界還算小有名氣,今日送你一副,如何?”
“盡您所意便是,無須理會鄙人?!?p> “那最好不過——”
季鈿往紙上一頓筆,忽然發(fā)覺——筆沒了墨——大抵是在吳莊用了太多墨了。
“喲,壞事了。”
“是何事,季大人?需要鄙人相助否?”
“姑且用不著費太多神,我不過是筆沒了墨,需要換墨,權(quán)且勞煩一下李采者你?!?p> “季大人請寬心,此等小事,無須掛齒。”
李采者即刻喚來侍從,準(zhǔn)備了一番,便走起了換墨的流程。
“季大人需要等上一段時間,鄙人特地準(zhǔn)備了上等好茶,季大人請不要客氣?!?p> “茶?那我自然得喝——”
“寒舍敝茶,愿季大人肯賞?!?p> “謙虛了,李采者,曾經(jīng)因為你的茶,我睡眠益佳,交際愈廣,心情更良了?!?p> “如此則善,哈呵呵——”
茶即刻送來,杯送到桌前。
季鈿于暗中稍稍使用靈力,在飲茶時,把所有入口的茶,全過濾成干凈的水。
“嗯——好茶,好茶——”
“您喜歡即是鄙人最大之榮幸?!?p> “李采者,這茶,可讓我想起了過往舊事啊?!?p> “鄙人不明,何為您所指?”
“我在指,我那次無意間闖到你府上,我們也在這亭中,飲了這樣的茶?!?p> “……咳,季大人之記憶,堪稱甚佳也。”
“我不謙虛,我的記憶,自然得好,其實我應(yīng)邀來此,正等著一個機會找茶。”
“找茶?莫不是……”
“對對,我是指,找茶?!?p> “什么?”
“找茶啊,當(dāng)然是找茶,我來到李大采者的府上,不正是來找茶的嗎?”
“鄙人以為……”
“找茶,找茶,尋找茶葉,不明白嗎?莫非……?”
“噢——恕鄙人愚昧,未嘗思慮,您剛喝過酒,正好用茶解酒,乃鄙人之無知?!?p> “——我方才還以為,是李采者舍不得茶啊。”
“不會不會。”
“——哎喲,我給說錯了,若要說找茶,恐怕我是沒有找一點,那我話這么說也不好?!?p> “為何?”
“只是因為,找茶的,不正是李采者你嗎,我反倒搶了功勞,羞愧,羞愧?!?p> “……”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兩人笑了,差不多一人先笑,另一人跟著。
等了一陣子,換墨的工作做好了,季鈿接過了筆。
“李采者稍等,我寫東西,得花點時間?!?p> “您只管寫,鄙人不出一言?!?p> “話不在多而在精,李采者莫要嫌我小氣,我便僅寫四字贈予你:
第一字:惡
第二字:果
第三字:全
第四字:知
‘惡果全知’,待我稍后蓋章題字,李采者,我便將其贈予你,還請惠存?!?p> ——惡果全知——
李采者一見著這四字,就明白了季鈿彈的是何音。
“嗯——好字,好字——”
“季大人,鄙人且將其收藏,滿懷喜愛,不宜溢于酒席上?!?p> 李采者接著帶著笑容,道:
“季大人,可還記得,上一次鄙人與您見面,您所求鄙人準(zhǔn)備的事物否?”
“自然是記得。”
“鄙人今日觀您書法,覺得那些事物,同這些字形很像,鄙人便留了些許禮物。
您當(dāng)初所說四個事物,是如此說的:
一張亞麻包著一顆豬心;
一棵種在田上的樹木;
一塊金條砍了下面兩邊的角;
一支箭矢,且必須得被傭人里長的最普通的,嘴銜著送上來。
鄙人已一一準(zhǔn)備就緒,大抵是等您的東風(fēng)吧,還請您接下來看好?!?p> 李采者使了眼神給侍從,他們大抵是明白了,挪動著飛快的步子,彎著身子,低著頭部,俄而即領(lǐng)來四人,四人站在亭前,沐在雨中。
“亡魂……?”
季鈿在心里想著,順勢看過去,那四人皆束縛著手腳,布貼住了嘴,衣衫襤褸,參差不齊地站著,他只往后一望,卻見著一小姑娘還不停掙扎著,欲要逃脫繩索。
季鈿便凝了神,細(xì)細(xì)地打量一陣,猛然發(fā)現(xiàn),這樣貌,正是阿玖!
“李采者,他們……”
“季大人稍安勿躁,鄙人欲要細(xì)細(xì)說明其中之道?!?p> 只見一直貼身站在李采者身后的侍從走了出來,手握匕首,站在第一人面前。
“這第一件東西,是亞麻包著一顆豬心,想必季大人是想說一個字,便是‘惡’吧。
“奈何鄙人囊中羞澀,寒舍無豕,鄙人,就擅作主張,姑且用人心來代替豬心?!?p> 季鈿連忙喝住要動手的侍從,道:
“住手!……李采者,這算什么意思?”
“季大人之要求,鄙人不得不應(yīng),可惜禮之不周,還望季大人諒解。”
侍從也不再猶豫,手起便要刀落,被捆著的人嚇得魂飛魄散,驚恐的淚水溢出眼眶來。
季鈿見狀不妙,顧不得太多,揮出分合筆。
正要寫畫,卻看不見一點墨色,一觀察,才發(fā)覺——李采者為他上的墨,不是分合筆所用之墨,而是普通的墨——因此他能正常寫字,但是其他的功能通通失了效。
李采者周圍的侍從,也不知何時,從侍女換成了健碩的漢子。
“條件可以再談,先停手!”
季鈿言語一出,李采者卻沒有制止持刀侍從。
刺啦——
一具尸體倒在了地上,血淋淋的跳躍的心臟,被粗糙的亞麻包裹了去,鎖在里邊,由侍從跪著,恭敬地呈現(xiàn)給李采者。
“你……!”
“季大人,鄙人只是怕您食言,方才動了私心,欲驗證爾。”
“為何草菅人命?!你豈不是蔑視我?”
“嚯……敢問季大人牙口可堅硬乎?”
“什么?……你問我牙口?”
“如若牙口堅硬,則必然不好軟。季大人,想必您定然牙口堅硬,否則為何不吃軟?”
“!……”
“季大人,您現(xiàn)在可否還有碰硬的能力?分合筆已用不上,您又如何同鄙人談條件?”
“拿這種東西當(dāng)籌碼,你很不明智啊,李采者?!?p> “何必多言,季大人,您既已看穿鄙人之醉翁之意,當(dāng)下的選擇莫非不清楚?”
“……很清楚,我自然會選擇你希望的那個。”
季鈿深知自己現(xiàn)在陷入了被動,不能斷了后路。不過這也正應(yīng)了他當(dāng)初所預(yù)設(shè),他恰巧作了提前的準(zhǔn)備。
“哈哈哈——”
李采者忽然放聲而笑。
“——季大人,如此,你我做一番交易如何?”
“拿什么?”
“此三個亡魂?!?p> “干什么?”
“了視子之事”
“憑什么?”
“憑性命存活?!?p> “我問的是你?!?p> “鄙人回答的是您?!?p> “那我再問一遍?”
“恐怕不能?!?p> “為什么?”
“此乃交易,以命之易?!?p> “我要是不用命呢?”
“鄙人則用?!?p> “配用嗎?”
“什么……?”
“李采者,你配嗎?”
“鄙人沒聽懂……鄙人之意為,您可打算逆與原命?”
“不打算?!?p> “那鄙人有何不配?”
“那得看我這個打算,是過去的還是沒過去的?!?p> “過去和沒過去?”
“李采者,你知道有個東西,長而細(xì),名為何么?”
“什么?”
“還魂笛?!?p> “那卻為寶貝?!?p> “你覺得為什么我要說這個東西?”
“為何?”
“因為我的分合筆沒墨了——我寫不出東西來了?!?p>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季鈿笑著從懷中掏出還魂笛,手指劃過笛身,卻見到要淡淡的法術(shù)痕跡留在其上。
“如此看來,鄙人與季大人,皆有所謂之‘籌碼’了?!?p> “不止如此。”
季鈿舉起還魂笛,在李采者面前晃來又晃去。
“我若吹之若如何?”
“鄙人不知?!?p> “你當(dāng)然不會知道,因為這是留給你現(xiàn)在看的。”
季鈿吹起還魂笛,笛聲流瀉滿了小亭,油然若吳莊之聲。
“還魂笛聲……”
不經(jīng)意眨眼的一瞬,李采者猛地發(fā)覺自己身處異地,而站在一旁的,是吹笛的季鈿。
這里很黑,空虛的黑,寂寞的黑,壓抑的黑,反噬的黑。黑得如季鈿所夢見的吳莊地獄,黑得如季鈿所親見的吳莊大火,黑得如——人心。
“季大人,這是……?”
“李采者,其實還魂笛用法許多,可以催眠怪魂,也可以刺激那些被還魂笛鎖定了的亡魂?!?p> “何意?”
“人心從出生起就注定要從純潔走向某一個不同境界,如果這個境界是黑暗的,那么還魂笛就會鎖定你,制造一個幻境?!?p> “幻境……?”
“這里面,會記錄所有你做過的惡——因為只有黑暗的境界,才能有黑暗的幻境?!?p> “但不過這些惡,不會全部出現(xiàn),至于出現(xiàn)什么,全憑我意?!?p> 突然一聲嗚咽驚悚,貫穿人耳,緊接著,李采者便見到一架白骨,浸在黑暗中,張開著嘴,撕裂出瘆人的樂章。
“李采者,還記得這是什么嗎?”
“這……”
“你自然不記得,你不會在意人命的?!?p> “我來說吧,當(dāng)時我造訪貴府,這就是進(jìn)門見到的那個怪魂,所殘留的骨架。”
“李采者,人的骨架,你的侍女,她現(xiàn)在就站在你面前?!?p> 李采者頓時有點驚慌了,這宛若一個霹靂一般。
還未等他開口,白骨突然咧開血盆大口,飛撲過來咬上李采者一大口。
“啊啊?。。?!——”
季鈿只是靜靜地看著。
李采者狼狽不堪,手足并用地掙扎,然而白骨卻沒有一點放過的跡象。
——吃光抹盡。
——吃光抹盡。
“??!”
李采者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處在李府近水亭上。
“李采者,莫非聽得欲睡了?”
“……啊,對對,如聽仙樂耳暫明……”
“那李采者,應(yīng)該明白樂曲的意思了吧?”
李采者猶豫了,躊躇了一會,終究還是下令,放了那些綁著的亡魂。
“你應(yīng)當(dāng)清楚,人終有一死,但從未有被草菅之待遇?!?p> 季鈿要幾個未走的侍從幫他換好墨。
他看著李采者,眼神中的意味全寫成那四個字:惡果全知。
李采者一瞬間無一言以復(fù)。
“李采者,我不得不說,貴府待客之道,實在是好?!?p> 季鈿走出了亭子。
雨仍然飄渺。飄渺了翠柳芭蕉,飄渺了云煙人家,更飄渺了殘垣斷壁,飄渺了季鈿的身影。
“……”
李采者原以為,齊澤的方案,不會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