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兒子正用一種質疑的目光看著我，他等待著我給他一個答案，一個讓他能聽懂的答案。
我沒有說話，我不道說什么。這時我手機響了，我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拉著孩子走到一個聽不到他們吵鬧的地方。
“林夕，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寶寶呢？”電話那頭我爸爸的聲音似乎有點焦急。
我開了免提，我兒子立馬聽到了外公的聲音。
“外公，外公！”我兒子叫著。
“新年快樂呀！小寶貝，有沒有穿新衣服？”我爸爸的聲音立馬柔和了起來。
“外公，我今天穿的像是個玉米射手，黃黃的?！蔽覂鹤舆呎f邊拉扯著自己的衣服。
“開心嗎？那里熱鬧嗎？”我爸爸問道。
這六年來，我爸爸只來過一次，他總是和人說：“那邊的農(nóng)村至少要比別的地方要落后五年，他們大多數(shù)人還在用柴火做飯?！?p> 我兒子說：“開心，可是大人很吵......”
我立馬奪過來電話，我說：“爸爸，他買了好多玩具呢！”
我爸爸嘆了口氣說：“今年還沒看到他，怪想他的，疫情期間也少走動好，浙江這邊還發(fā)了超市購物券呢！政策挺好。你怎么樣？我感覺你聲音不對勁?！?p> 我立馬提高了分貝，用一種相對雀躍的聲音說道：“我挺好的，這里也挺熱鬧，噼里啪啦的！心情比過山車還興奮?！?p> 我想我爸一聽到我能跟他貧嘴了，他肯定能放下心來。
沒想到他說：“你也不用強裝開心，你那聲音聽著比哭還難聽，無論遇到什么事要記得跟我說?！?p> 我說：“沒事、真沒事。就這樣哈！”
我掛完電話，眼淚立馬吧嗒吧嗒的流在我手上。
以往大年初一我都是在我老家過，可今年特殊，我父母都留在了浙江。
我和兒子一步一步的往回走，步伐緩慢且無奈，仿佛要面對的是萬丈深淵一樣。
我看到他們的二兒子，也是我的老公吳軍正攔在那二人中間。那夫妻二人張牙舞爪的，像是沖破所有的枷鎖要置對方于死地的猛獸一樣。
來看笑話的人也不少，張家的婆婆，李家的嫂嫂，吳家的奶奶，王家的大爺都來了。他們有的端一杯綠茶，有的拿著牙簽，仿佛在品一部人間話劇一樣聚精會神。這已然成了他們茶余飯后的笑料。戲越足，他們臉上的笑意越燦爛，觀后感越豐富。可是，誰家的歡歌能夜夜彈唱呢？
我的兒子還去給他們拿來了凳子，他們倒是不好意思的擺擺手讓我孩子走開，我看到我兒子小心翼翼的穿梭在飯菜與碎碗之間，感到特別心酸。
吳軍一把抱起兒子，我們上了車。路上我們一直沒說話。我知道他正透過后視鏡看著我，我說：“你小心開車！”
吳軍說：“對不起！”
我沒有理他，我知道他也很無奈。
我和吳軍一直都住在外面，只是去年他的事業(yè)遭遇了滑鐵盧，我們就把街上的房子賣了，一個月前才搬回了他的老家。
他的老家其實也就在縣城邊上，二老住樓下，大兒子一家住二樓，而我們搬到了三樓。我是外地媳婦，飲食習慣也特殊，所以我和我兒子一直是和他們分開吃的，他們吃辣，往死里放辣椒的那種。而我不是，我飲食特別清淡。
我是個很懶惰的人，剛開始還會用鍋炒幾個簡單的蔬菜，像那種豆干和黑木耳之類。后面不炒菜了，直接煮一下菜，然后用橄欖油和鹽一拌。再后面連鍋也不用了，直接把菜和米同時放電飯煲里煮，我安慰自己，這是特健康的飲食，至少能少油少鹽少味精呀！吳軍看了調侃道：“你電飯煲也別用了，直接原汁原味多好。”
吳軍和他們口味一樣，偏重，他們總在一樓吃飯。平時都是大嫂和婆婆做飯，今天婆婆和吳軍去喝酒了，而我大嫂帶了三個孩子逛了一圈回來，發(fā)現(xiàn)家里沒給他們留飯，她去燒柴火時，大哥也沒去幫她的忙。導火線就在這里出現(xiàn)了，燃燒到別人的同時，也燃燒了自己。
我說：“你哥怎么那么暴躁？哪個女人有你嫂子累？”
他說：“我嫂子脾氣也爆！”
我說：“我們租出去吧！大年初一就這樣吵，我真受不了了。你想想兒子，他會受到多大影響?！?p> 我兒子只要一坐在車上，就昏昏欲睡，他閉著雙眼，長長的睫毛特別好看。
“林夕，你看看我們賬上還有多少錢?！?p> 他一句話讓我啞口無言，我也沒有積蓄，我的積蓄都投在他公司，打了水漂了。
我后來沉不住氣和我的好友阿亞說了這事，我說：“我好想遠離這里，搬到偏僻的地方與世隔絕。”
阿亞說：“林夕，你腦子沒病吧！你那還不夠偏僻呀！再偏僻一點，有信號不，我估計得用飛鴿傳書了，你趕緊先養(yǎng)些鴿子?！?p> 我說：“這年頭，我是越混越差了。挺難面對父母的?！?p> 阿亞說：“林夕呀！林夕，你這名字還真沒取錯，林中的夕陽，總是在黑暗來臨之前趕緊下山。”
我說：“夠精辟的，我父母還沒想到這層含義，強行解說?！?p> 阿亞說：“你又不是什么名人，我也懶得分析你。你要是個名人，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會強行解說，隱喻什么，反諷什么，襯托什么，揭示了什么?！?p> 我說：“行了，跟你一聊頭都大了，你這么精明怎么沒阻止我的悲劇?！?p> 阿亞一聽，立馬提高了分貝，我能想象他在電話那頭捶胸頓足的樣子。
他說：“林夕，你夠五百的，兩個二百五。我早就說過吳軍不適合你，他那人鼠目寸光，急功近利，成不了什么氣候?！?p> 我一聽他當著我的面損我老公，立馬就反駁道：“其實吳軍那人挺好的，除了年紀大了點，家里窮了點，長的丑了點，腦門凸了點，其他都......挺好的?！?p> 阿亞嘆了口氣道：“他都大你一輪了，你呀！放著天上的雄鷹不要，非要一只烏鴉，天天把你生活叫的夠衰了吧！”
我說：“阿亞，你不對！是雄鷹先飛離我的天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