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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渡

浮生,渡

思慕鹿溪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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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2-12上架
  • 4503

    已完結(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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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渡 思慕鹿溪 4503 2021-02-11 22:15:11

  一杯浮生苦,了我盛年傾慕,紅塵萬丈,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寺廟里今日不似往日一般游人香客絡繹不絕,倒是難得的清閑。雨后初霽,清晨還未消散的露水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沾染了花香的氣息的空氣聞起來格外清新。

  “方丈,外頭來了一位施主,”一小阿彌恭敬地說著。

  寂空放下了手中的木魚,緩緩睜眼,里面似有星辰大海。又似乎什么都沒有一樣茫茫虛空,將一張白皙儒雅的臉龐襯托的更加清秀俊逸。

  “走吧,”拿起了桌案上的佛珠便走出房門,小阿彌在身后跟著。

  走到佛堂時,慕檸已在那里拜佛了,神情虔誠。察覺到有腳步聲靠近,便起身站了起來,仰頭對寂空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方丈,我想在貴寺求個平安符”。

  寂空直接呆愣在原地,眼底的驚愕揮之不去。慕檸的臉與記憶中那個人的臉完美重合,是她回來了嗎?

  身著絳紅色衣裙的雁回總掛著天真無邪又沒心沒肺的笑,衣裙外罩的淺紅色的輕紗像半透明的魚鰭一樣在身后展開,裙擺上幾朵曼珠沙華樣式的刺繡分外精致。

  紅色的珠在濃如墨的發(fā)間乖巧地呆著,忽閃忽閃的眼睛襯的整個人都靈動了起來。

  而寂空總是嫌她太過吵鬧,擾了自己的清修。雁回卻全然不放在心上,依舊該吵吵該鬧鬧,常惹得寂空無奈嘆息一聲卻又無可奈何的笑笑。

  雁回是一只花魅,喜歡在院子里種滿各式各樣的花,以紅色為主,以曼珠沙華居多。寂空無事時才會呆在院子里,有事時就隨方丈在佛堂,精魅近不了佛堂,可姻緣符又需到佛堂找方丈求取。

  雁回喜歡寂空很久了,她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喜歡的,但是她喜歡他打坐閉目時的安靜,好像萬物都平靜了下來,喜歡他淺淺微笑的模樣,那是連三月里的灼灼桃花也比不得的,喜歡他。。。。。。

  可是她不敢告訴寂空,她知道寂空已是出家人,信奉什么四大皆空的理論,不能有七情六欲。只是既生而為人,怎么可能沒有七情六欲,不過只是自己克制著罷了。

  她想去找方丈求一枚姻緣符,在上面寫上她和寂空的名字,不求今生白頭,但求來生執(zhí)手。

  雁回咬了咬牙,在一個午后走近佛堂,在佛堂前的幾十級臺階下,雁回便覺得有火灼身一般的疼痛。雁回有一絲絲的猶豫,但想到今日寂空帶著一名小師弟出廟修行兩天,正值此好時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她還是邁開了步子,上了一個臺階,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艱難,像走在刀尖上,行于火海中一般。豆大的汗珠不停地,順著臉頰滑落,她死咬著的嘴唇也滲出了絲絲血跡,凝聚成血珠,染紅了唇,倒顯得她多了幾分嫵媚。

  度秒如年的難捱,她終于倒在了佛堂前,方丈聞聲出來,見到躺在地上的雁回便走過去扶她起來,隨后搖頭嘆息道:“我佛慈悲,施主你又是何苦”。

  雁回虛弱地開口:“方丈,我能否求得一枚姻緣符”,方丈像洞察了她所有的心事般,沉默半晌,還是轉身回佛堂里拿出了一枚姻緣符給她,同時也緩緩開口:“天意不可違啊,”說完便離開了。

  雁回不太懂方丈的意思,也沒空去深究。她終于拿到了姻緣符,雖然身上的疼痛不減分毫,但她卻覺得沒有那么疼了。

  踉蹌地走下臺階,繞過佛堂,來到后院。爬山虎的綠意暈染了半壁墻,姹紫嫣紅的花朵顯得后院寧靜而富有生機。

  當然,最顯目的還是后院院里中間的那顆姻緣樹,上面掛滿了墜有小紅繩的姻緣符。在風的吹拂下,姻緣符隨風搖晃碰撞,像在演奏天底下最動聽的音樂。

  雁回淺淺地笑了下,像欣慰,像幸福。她拿起姻緣樹旁桌案上的毛筆,一筆一畫,鄭重地寫下雁回和寂空兩個名字。她走近離自己最近的樹枝,緩緩的系上,這個屬于她和寂空的姻緣符。終于大功告成時,她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驀地,原本還是晴朗的天空忽然風云翻滾,烏云密布。幾聲悶雷想起后,一道明亮的閃電徑直劈了下來,朝著姻緣符的方向。確切的說,是朝著她和她的的姻緣符的方向。

  雁回看著閃電離自己越來越近,呆若木雞,立在原地,沒躲也沒逃。其實她又能逃到哪里呢?這是她的天雷啊,因為她的妄念。

  一瞬間,只有她的姻緣符被閃電劈落,燃成灰燼。她感覺到閃電劈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連靈魂都是疼的。會不會就這樣魂飛魄散了?她這樣想著,但下一秒,她便失去了意識。

  全身上下血肉模糊,血不停地流,匯聚成血泊。血泊之中,忽生長出幾株曼珠沙華,快速地生長,妖冶地綻放?;ㄩ_極美,卻又極其詭異。

  再醒來時,雁回感覺疼的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她微微偏了下頭,看見寂空鐵青著臉看著她,藏匿著心底的恐懼,焦急與心疼。

  “疼嗎?”寂空沒好氣的開口

  “疼,”她沒力氣出聲,只做了一個口型,然寂空卻懂了。

  “知道疼你還去佛堂,不要命了是嗎?真的是讓你好好長長記性?!?p>  聽著他的數(shù)落,雁回只是微扯了一個弧度極小的笑容。眼角有晶瑩淚珠滑落,寂空一下慌了神,以為是自己話說重了。

  一邊給她擦淚,一邊說“好了好了,我不說你了,既生為精魅,闖佛堂作甚?!边B語氣都軟了下來。

  雁回閉了眼,想起天雷和之前方丈說的話,不由得生出幾分酸楚。佛祖和菩薩會原諒她嗎?天意呵,如何違?

  寂空一個月來將雁回照顧的極好,雁回的傷好了大半,一切似乎又回到從前,可寂空卻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一日傍晚,雁回興致勃勃地拉起寂空的手,往寺廟外不遠的后山的山頭上走,一切都那么自然。

  掌心傳來她玉手微涼的溫度,寂空的耳根都泛了紅,忽又想起了什么一樣,急忙甩掉她的手,不停地念叨“我佛慈悲”。

  雁回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而后又恢復了淺淺笑意,扯了扯他的衣角。“要快點走啦,不然就看不到美麗的晚霞了,我可是特地挑了個好地呢。”

  說完便向前走,沒回頭,寂空看著她,又垂眸瞥了一眼她剛剛牽過的手,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雁回的背影有一點落寞。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目的地,時機也恰好。大片大片的火燒云,似想將天空都點燃,由粉漸紫到紅,完美的銜接,令人為之折服驚嘆。遠處一群雁飛過,雁回便指著它們,偏過頭對寂空說:“今年的雁,回來了呢”。

  寂空笑笑,找了一塊大石頭坐了下來,雁回也在他旁邊坐下來,手撐著臉,兩人很久都未說話。

  當夕陽的最后一點也消失在地平線,天空中出現(xiàn)了第一顆星星時,雁回開了口:“小和尚,謝謝你今天陪我看晚霞,不過我要走啦”。

  她聲音不大,他聽著卻如平地驚雷一般驚愕到說不出話來,雁回也沒看他,依舊擺弄草尖,不知悲喜?!澳忝髦赖?,我不是普通的精魅”。

  多數(shù)精魅,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是可以進佛堂的,而雁回卻被傷的如此之深,他哪里會不知道,她不是普通的精魅。

  雁回說完便沒說了,寂空也未說話,許是也不知道說什么,只一直看著她。雁回沒有再繼續(xù)剛才的話,又換了一個話題“小和尚,我聽說你們出家人都信奉我佛慈悲,眾生平等,普度眾生,愛眾人的話是嗎?”

  “是,”他隱隱有種異樣的感覺。

  “那小和尚,我也是眾生呀,你愛我嗎,你會渡我嗎?”笑中帶淚。

  寂空陡然感覺心跳加速,心情復雜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說了一句“胡鬧”便離開,有點倉皇而逃的感覺。他該怎么答,他只感覺到心亂如麻,那個小妖精擾亂了他的心弦。

  回到小院,他連忙拿出《佛經》,一字一句的抄寫,然而再沒了往日那份平靜。而留在原地的雁回,一句一泣:“我竟連眾生都不是”。

  月亮依舊無言的將月華灑滿人間,寧靜而又溫和,透露著不被察覺的些許哀傷。

  雁回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寺廟的,她并未直接去小院,她和寂空生活了很久的地方。她去了后院,未進,只倚在門前,看著月光下的姻緣樹枝葉葳蕤。方丈從院中走出來,喚了一聲:“雁回姑娘,可是有疑惑需要老衲解答”。

  “方丈,我還剩多少時日?”

  方丈搖搖頭,“你已時日無多,怕是只有三日左右了”。

  “三日?足夠了。”雁回語氣雖有一絲不舍,但她也明白,這已是恩賜,因而也有些許滿足,雁回朝方丈深深地鞠了一躬。

  “方丈,很感謝您這些年來收留我在寺廟里,賜我曼珠沙華做靈魂棲處,不至于流落為孤魂野鬼,還一直替我保守這個秘密。方丈啊大恩大德,雁回無以為報,唯望來生多替寺里捐些香火錢,多行些善事,以報此恩”。

  方丈未多言,只微微笑著,和藹而又慈祥“老衲只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而已,姑娘無需報恩,多行些善事便已足夠”。

  月又落下,日又初升。雁回折了了幾枝海棠插在花瓶里,給古樸的小屋里帶去一抹鮮活。又做了他愛吃的一些粥菜擺放在在小木桌上。

  做完一切時,她用繡著曼珠沙華的絹帕拭了拭因做事而產生的細小的汗珠。寂空出來,便與她同桌而食,竟讓他生出了幾分尋常夫妻的感覺,若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三日期限,很快就要到了,今日是最后一晚,當明天早上朝陽升起之時,也是她魂飛魄散之時,那時天地之間不會再有雁回這個人了。

  只有在日出之前,讓她喝下孟婆湯,忘卻前塵往事,渡她往生,她才可以轉世,不至于魂飛魄散。

  她其實不是什么花魅,她只不過是游蕩于人間的靈魂,她的肉體是早已死了的,唯一點執(zhí)念不散,游蕩在天地間。

  那時方丈正巧路過,念她可憐,不忍她淪落為孤魂,便于黃泉路上為她采得一株曼珠沙華,讓她的靈魂安于此處。

  是的,她不是花魅,而是鬼魅,鬼魅若無棲身處,便只能在人間停留兩年左右,即便是有棲身處,最多也只有七年時間,今日,就是她七年的最后一晚。

  方丈和幾個小阿彌來到了小院,她坐在石凳上,看著他們拿出寫著密密麻麻符文的紙,嘴中念念有詞。

  雁回看著金光一點點的圍繞自己。雁回露出了一個露出了一個釋然卻還是不舍的微笑。

  還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自己。還是沒有告訴他自己拼命也要闖佛堂的原因,還是想問問他,為何今日來渡她的人里沒他。。。。。。

  其實寂空一直在門外看著,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對,那個他深愛的姑娘。

  過了很久,那些人好似忙完,準備離開小院,方丈似乎早已料到寂空在門外,便取來一碗似藥湯一般的湯水,是忘情水,俗稱孟婆湯,方丈叫一旁的一個小阿彌端去門外給寂空。那個小阿彌微微有些詫異,但還是照辦了。

  過了一小會,寂空和小阿彌一同進來,方丈眼神示意,那些小阿彌和方丈便一同離開了小院。讓雁回喝下孟婆湯,便可以轉世,這是渡她往生的最后一個環(huán)節(jié),這個環(huán)節(jié)需要由他來完成。

  雁回噙著笑,笑問道:“你怎么還不過來呀”。聽到后,寂空便一步一步朝她的方向走。明明是很短的路,他卻覺得腳步似有千斤重,一段路竟像是要走完一生。

  她不是眾生,她是他的私念,因她而亂于心,而困于情。

  他不愿渡她,不敢渡她,怕她忘記今朝紅塵萬丈,不再記得他。

  可是他不得不渡她,她不能消失于天地,他不想再也尋不到她。

  走近了,雁回甜甜的笑問:“小和尚,這個湯會不會有點苦呀,我怕苦”。然,眼淚依舊滑落,落在了衣襟上,可說話間卻已接過了碗。

  寂空艱難地開口:“你喝的時候,我說一句話,你就不會覺得苦了”。雁回點了點頭,便將手中碗抬于唇邊,喝著這碗孟婆湯。記憶好像在瘋狂流失,有關他的記憶也由清晰漸漸模糊。他聽到了,他說:“我愛你”。

  一滴眼淚滑落,和手中碗一齊落地,清脆的聲音驚了月色的寧靜。

  她的身體如螢火般在地面消散,又在高空聚合,如一顆星子劃向夜空。。。。。。

  回過神來,寂空朝慕檸微微頷首,便為她取來一塊平安符,慕檸笑著道謝,便轉身離開。

  他送她到寺院門前,說著“施主慢走”。“小和尚,我才不會走呢,我就是要天天纏著你,煩你,略略略”,然而這只不過是他記憶中的雁回以及他幻想雁回說的話。

  現(xiàn)實中的慕檸,款款便離開,未說再見,也未回頭。

  寂空知道,這天地之中,不會再有一個雁回了,雁回消失的那天,他也真如他的法名一般,孤寂,心空。

  遠處又飛來一群雁,是春暖回溫之后,從南方遷回的雁。

  可雁已回,人卻再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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