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哭什么？”車子緩緩地行駛在村道上，許杰的聲音亦是輕柔。
“昨天夜里，蚊香點著了蚊帳，我差點永遠睡過去了?！睂O亞飛知道許杰是個醋壇子，有選擇性地告知了部分經(jīng)歷，“全校就我一個人，太可怕了?！?p> “所以你要趕快拿到駕照，自己開車，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了?！痹S杰眉頭緊鎖，沉聲道。
“你昨晚有應酬？”孫亞飛不答反問，對于那銀鈴般的笑聲，她還是很介意的。
“黃局、潘主任、還有幾個校長。崗位輪換以后，四個學區(qū)的新校長上任，我得再熟絡(luò)熟絡(luò)，不然培訓點的工作不好繼續(xù)開展?！痹S杰低聲道。
“黃局？他今天還來我們學校視察，也沒聽他提起?！睂O亞飛喃喃低語。
“他跟你很熟嗎？為什么要跟你提起我？”許杰好笑地瞟了她一眼。
孫亞飛立刻回想起今天與黃躍明一次次的肢體接觸，心里有些發(fā)虛，隨口掩飾道：“可是我昨晚聽見電話那頭有女人清脆的笑聲?！?p> “許太太，吃醋了！回去立馬‘交公糧’，證明我的清白?！痹S杰壞笑道。
“又耍貧嘴……”孫亞飛面紅耳赤，但對于許杰的邀請，她還是很期待的。最近忙于工作，他們確實已經(jīng)很久沒有好好盡興了。思及此，孫亞飛感覺心中一陣悸動，人也跟著忸怩嬌羞起來。
“不要那個表情，我會開不動車的。真那樣的話，只好車.震了?！痹S杰嗓音嘶啞。
“胡來！我們沒有措施好嗎？”孫亞飛嬌嗔道。
“你是說有措施就可以？”許杰的嗓音更加低啞。
“別鬧了……求你……”孫亞飛的臉紅到滴血。
許杰將車拐向了不知名的山路，彎彎繞繞地來到一處偏僻之地。樹叢掩映，人跡罕至。孫亞飛頓時慌了神。
“飛飛，我們要一個孩子吧。擇日不如撞日?！痹S杰伸手把副駕駛座的椅背放倒……
抵住她的額頭，對著她的鼻尖，輕謂道：“生個女兒，像你；漂亮又乖巧?！?p> 國慶長假，孫亞飛加緊練習，終于在國慶后，順利通過科目三的考試，如愿拿到了駕照。
自從許杰送過柚子之后，同事們都知道她是已婚人士，對她的態(tài)度也趨于緩和。
這一日，孫亞飛第一次開著自己家的車，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地來到學校。下車之時，她早已雙腿打顫，后背一片潮濕。放學后，她忍著把車丟在學校，跑去搭班車的沖動，啟動了車子，踏上征程。
正值下班高峰期，天色也漸漸暗下來，孫亞飛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感到力不從心。
她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將車子停在小區(qū)樓下，步履蹣跚地上了樓。屋內(nèi)，暖色調(diào)的燈光襯得滿屋溫馨，餐桌上的飯菜香味撲鼻，廚房里許杰忙碌的背影和鍋中燉湯幸福的冒泡聲，交織成一場優(yōu)美動聽的音樂劇。
家，就是這樣一個地方：無論你在外面如何疲憊，如何不堪，只要一回到這個港灣，你就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備和偽裝，讓身心靠一靠岸。
孫亞飛輕嘆一口氣，換好拖鞋和家居服，頓覺一身輕松。她洗好手從衛(wèi)生間出來，正巧遇到廚房里端著湯上桌的許杰；二人相視而笑，莫逆于心。
“第一天單獨上路，感覺怎樣？”許杰盛了小半碗湯遞給孫亞飛道。
“不是我在開車，絕對是車在開我！渾身碾壓式的乏力?！睂O亞飛一邊喝湯，一邊訴苦道。
“慢慢就習慣了。大概一個月以后，不開車你都不習慣。”許杰調(diào)笑道，“累了就早點休息。開車需要好的精神狀態(tài)?！?p> “都聽你的?！睂O亞飛嬌憨地笑道。
“占了便宜還賣乖！”許杰寵溺道，“來，多吃點兒，吃得壯一點兒，好生養(yǎng)。”
“許杰！”孫亞飛羞得無地自容。
誠如許杰所言，一段時間之后，孫亞飛享受到了汽車給她帶來的便利。她再也不用每天天沒亮就出門趕早班車，再也不用害怕趕不上末班車而回不了家，更不用忍受風吹日曬雨淋帶來的狼狽不堪；她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了時間的自由支配，避免了許多不必要的奔波勞碌。
同時，她的同事關(guān)系也因此和諧了很多，時不時有順路的同事搭她的便車，給她傳授教學經(jīng)驗，或是講一講學校的一些陳年舊事。
“孫老師，你和你老公怎么認識的？他對你可真好啊！”搭車的王老師是一名典型的中年婦女，心寬體胖，嗓門大，算是學校里的老人了，知道很多鮮為人知的事情。
“我們是大學校友?！睂O亞飛不好意思地道。
“那挺不容易的呀。大學生的戀愛，能修成正果的不多，特別是異地戀。”王老師感慨道，“你看李晴和方曉永，就是有情人難成眷屬??！”
“李老師和方教導？”孫亞飛著實吃了一驚。
“可不是嗎？學校的流動性大，老教師都跑光了，也難怪沒什么人知道這事兒了?！蓖趵蠋燁D時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說起了那段塵封的往事。
李晴和方曉永是青梅竹馬。他們從小就是“死對頭”，比學習、比書寫、比誰當?shù)陌喔刹扛蟆＾D(zhuǎn)眼間，從前的黃毛丫頭出落得越來越水靈，曾經(jīng)的臭小子也越發(fā)透著書卷氣。他們不再打打鬧鬧，不再針尖對麥芒；他們漸漸地走到了一起，討論難題、研究作文思路、分享學習心得。
他們互相有好感，但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歲月靜好，春暖花開。
那一年，他們雙雙考入大學，一個在省內(nèi)，一個在省外。一個讀文，一個讀理。一個?？?，一個本科。三年的書信來往，他們互訴衷腸；最終，還是方曉永鼓起勇氣，用一封長長的書信，向李晴告白。那年，李晴大專畢業(yè)，回了家鄉(xiāng)，考上了教師，分配到了家鄉(xiāng)的赤河小學。他們約好了先不確定關(guān)系，一切等方曉永大學畢業(yè)，工作穩(wěn)定了，再從長計議。李晴暗自決定，給自己一年時間考慮，若是兩人真的情比金堅，她便辭職隨他天涯海角，比翼雙飛。
可是天不如人愿，意外還是發(fā)生了。李晴是個漂亮又溫順的姑娘，村里很多小伙子都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就在同一年的夏末秋初，李晴晚上改卷改遲了，很晚才回家。她一個人走在漆黑的村道上，草叢里蛐蛐的叫聲格外響亮。
突然，一個黑影閃現(xiàn)，趁她反應不及，用軟布塞住了她的嘴，從身后架住她的腋下，將她活生生地拖到了叢林之中。李晴用盡全力掙扎，但徒勞無功。對方顯然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他把李晴的雙手高舉過頭，用麻繩捆住，再固定在一棵樹的樹干上。李晴害怕極了，拼命蹬著雙腿，試圖把那人踹開。但畢竟男女體力懸殊，不一會兒，李晴的腿就被完全控制住了。
她絕望地搖著頭，淚水奔流而出，喉嚨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似乎在求饒，又似乎期冀著那個人會臨時改變主意放過她，或是有誰剛好路過，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那一陣劇烈的疼痛讓李晴的幻想徹底破滅了。男人絲毫不憐香惜玉的粗魯動作沒有停下來，李晴因他的強烈律動，頭部撞擊樹干，而昏死過去。她多想這就是一場噩夢，醒來就沒事了。然而當她蘇醒之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了醫(yī)院的病床上。據(jù)說，一個放羊的婦人一早路過，見她衣不蔽體地暈倒在大樹下，下.體都是血，渾身都是傷。嘴上塞著布條，雙手還捆著麻繩。婦人急忙跑回家抱了床被單，叫上她家男人，再次來到案發(fā)現(xiàn)場。他們發(fā)現(xiàn)她還有氣，便急忙用被單幫她遮羞，接著又報了警，打了急救電話，這才救了她一命。
李晴萬念俱灰，拒絕回答警察和醫(yī)生的任何問題。學校給她放了假，讓她好好休養(yǎng)。出院后，李晴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與世隔絕。而這個強奸犯，自然是逍遙法外。
一個月后，李晴重新回到學校上班。同事們對她還是很同情的，盡量都照顧著她。李晴外表看起來很平靜，只是沒有了往日的笑容。
農(nóng)村地區(qū)，思想相對保守。李晴發(fā)生了這種事情，雖然錯不在她，但人們都把她看成是不貞潔的女子了。正經(jīng)人家是不會要這樣的兒媳婦的，當然也包括方曉永的家人。寒假返鄉(xiāng)的方曉永剛到家，就聽家人警告他說，不許他再和李晴來往，否則就是自毀前程。得知一切的方曉永氣血攻心，差點暈了過去。難怪他這幾個月給李晴寫了那么多封信都石沉大海。他原以為她變心了，卻不想她經(jīng)歷了如此可怕的事情。方曉永心中多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心疼。他不顧家人反對，跑到李晴家找她，但總是吃閉門羹。李晴打算不再見他了，畢竟，自己如此不堪，已經(jīng)配不上那么優(yōu)秀的他了。
方曉永哪肯罷休，依舊天天上門。以致他的家人拋出狠話，若是他執(zhí)意要跟李晴在一起，他們就要跟他斷絕關(guān)系。
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李晴一家人在村子里更是步履維艱。
彼時，村里一個叫王勝的男人剛過完年就上門提親，說要娶李晴為妻。此人比李晴大個七八歲，老婆前幾年跟人跑了，一直單身。他身強體壯，在家務(wù)農(nóng)，承包了一個蝦池，還有一個養(yǎng)雞場，雖談不上大富大貴，但也家庭殷實，最關(guān)鍵的是他不嫌棄李晴的經(jīng)歷。大家都算是“二婚”，彼此彼此，李家認為是不錯的姻緣；畢竟輿論壓力太大了，他們也是不堪重負，就決定把李晴這個“燙手山芋”假手他人了。
李家應承下來，還考慮著怎么做通李晴的思想工作。沒想到李晴竟然立刻就答應了。所以下聘、結(jié)婚、辦酒，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李晴就嫁作他人婦了。方曉永知道李晴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讓他徹底死心。她如愿了——他的心確實死了，死死地葬送在她的身上，不再為任何人跳動。
婚后的王勝對李晴呵護有加。李晴由于身心的創(chuàng)傷，對性.愛及其恐懼。王勝溫柔細致，步步引導；漸漸地，李晴從陰霾中走了出來，臉上又開始有了笑容。
或許，她和方曉永注定是有緣無分的。與其互相折磨，不如早點放手。王勝雖然學歷不高，也無法跟她心有靈犀，但著實算是救她于水火之中，讓她一家人的生活又步入了正軌；也算是她的恩人了。李晴下定決心，就和王勝好好過日子了。
一年時間轉(zhuǎn)瞬即逝，李晴過著平靜如止水般的生活，不起一絲波瀾。王勝依舊對她關(guān)愛有加，但他們之間總有一道越不過去的鴻溝，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有一件事情，也是王勝的遺憾，婚后雖然他“耕耘不輟”，但李晴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他堅信，只要他們有了孩子，李晴就會一輩子守著他過日子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大家都小看了方曉永的執(zhí)念。他大學畢業(yè)后在省外工作了半年多，竟然自己考了一本教師資格證，辭職跑了回來，備考教師。并以第一名的好成績，選崗到了赤河小學任教?？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方曉永愛崗敬業(yè)，對李晴也從來不做糾纏。不久就升任教導主任一職，人們也漸漸淡忘了他們倆之間的那些陳年舊事。
“真看不出來，李晴老師的感情經(jīng)歷竟如此坎坷，真不容易?！睂O亞飛感慨地說。
“可不是嘛！方曉永也是夠癡情的?，F(xiàn)在這種男人不多了。這么多年過來了，他還是單身一人呢。”王老師附和道。
“所以啊，孫老師，那學校宿舍，晚上是不能住的。你上一回還住了一晚上吧？太危險了，還好沒事兒！”王老師又道。
“謝謝你，王老師。我記住了。上回沒車回家，迫不得已。現(xiàn)在會開車了，不會再住的。”孫亞飛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