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腳無礙?!鄙昀枋罱K是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這讓何偉才松了口氣,自己的二哥總算不如前幾日那般婆婆媽媽了。
既然事情敲定,接下來就是如何撈錢了。
但凡王朝末年,其政治部門貪污賄賂腐敗基本相差不大,如今北方戰(zhàn)亂不休,東南一帶剛經(jīng)過方臘起義的動蕩,社會生產力大不如前,生產資料匱乏,物價橫飛,基層牙吏俸祿不多,為了茍活生計,只得憑借手中的小小權力同底層民眾開刀。
縱然是穿越后的大圣母申黎庶,也在身體原本靈魂的影響下,為了生計不得已向黑惡勢力回頭,盡管申黎庶原先也是黑惡勢力的積極分子。
衙門中獄子的差事?lián)棋X極快,獄子由弓手每月輪差,規(guī)定中只是負責管理和維修監(jiān)獄器具,順帶關押人犯,看起來是個極苦的差事,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當初規(guī)矩的制定者也不會想到獄子居然在日后會成為州縣衙門當中最有外快可撈的職位之一。
“姓江的狗東西將獄里的油水榨了個干凈,眼下里頭關著的人犯已無太大油水,三弟,你且將獄里名單照舊弄來,我們按著名單往下挖?!笨粗孔用髡f出平日自己說的話,申黎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明白是自己身體里頭原先的靈魂殘余在作祟,曾經(jīng)他才是三人小團隊的頭兒。
“自然曉得?!?p> 接著卓子明又對著申黎庶吩咐:“我再找?guī)讉€辦事的手力,你就先去獄里轉轉?!?p>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
“沒了?”申黎庶突然冷不防問了一句。
這下?lián)Q卓子明納悶了,他愣了一下,仔細思索一番,料定吃酒吃傻了的申黎庶不會放出什么響屁,便道:
“就這。”
其實在申黎庶的腦海中,已經(jīng)構建起了一套辦差的流程,但苦于自己的靈魂并未和身體原本的靈魂融合在一起,他不知道此時當不當講。
“二哥有話,二哥就說,咱三兄弟之間,就不必藏著掖著了。”
申黎庶點點頭,卓子明卻陰陽怪氣道:“二弟是手分,我等辦差自然要敬著二弟,但三弟不妨想想,獄子的差事向來牽扯畫押、錄名,里面可以搗鼓的門道很多,典史、鄉(xiāng)書手、貼司那邊也不會閑著,你二哥申手分如今吃酒壞了腦袋,他又如何能想得出辦差流程的高招?依我看,還是按照我的話來辦,最起碼能扛著壓力把油水撈了,至于典史、鄉(xiāng)書手、貼司那邊產生不滿,就全靠你二哥來周轉——二弟,你說是還是不是?”
何偉才望向申黎庶,卓子明也不再說話,冷著眼想看看申黎庶的反應,借著穿透獄子大廳微弱的陽光,卓子明半張臉上的刀疤極其駭人。
申黎庶冷笑一聲,心里想著,“老子可是穿越者,能被你給難???”
申黎庶陰險一笑,道:
“姓江的可是鄧政思的人,他輪值方才幾日就被換下,心中自然不滿,我們三人把獄子的活給攔了,孝敬的是主簿知縣和縣丞,是繞著鄧政思走的,鄧政思不收我們一文錢,如何能讓我們安心?我今日故作退縮,是想看看你在大事拿捏上有沒有長進,原來還是這般魯莽!”
申黎庶身為手分,地位低于押錄,而高于貼司和鄉(xiāng)書手。手分與押錄一樣負責一些文字事務,勾銷已辦公事,批鑿未了事件因依,以備長官簽押,屬文書吏,權力較大,和貼司一樣,分掌諸案,或輪流差出,掌管外鎮(zhèn)場務。
北宋前期,縣府的手分負有發(fā)放和追繳官物之責,并常被輪流差充州府的造賬司吏人。北宋后期至南宋,造賬司吏人實行召募制后,手分不再差充州吏,逐步與押錄混為一體,共稱“人吏”。
鄧政思是縣衙貼司,北宋末年,手分地位大不如前,與手分職位相差不大的貼司反倒蒸蒸日上,早在真宗朝,貼司就慢慢開始與手分爭權,如今許多縣衙門里,貼司已經(jīng)開始壓著手分了。山陰縣衙也是一樣。
卓子明攢緊了拳頭,“看二弟的樣子,是早有想法了?為何二弟不早早言明,莫非只是要看我笑話?”
申黎庶又是一聲冷笑,閃眼瞧見八仙桌底下不知道何人遺落了一桿短棍在哪兒,身體往八仙桌靠近了一點,手垂在桌下,似乎隨時就能蹲下身子提起那根短棍。
“你我是兄弟,也就不扯什么衙門地位差異,但獄子的差事是我給你撈的,老子說的話你敢不聽?你不過一個小小手力,又有什么資格對老子指指點點?”
何偉才輕輕拉住了申黎庶的衣角,“二哥······”
三人就這么僵持了一會兒,卓子明內心卻很詫異,明明之前一段時間,申黎庶做事處處軟弱,這才讓貼司等人慢慢蠶食了他的權力,一些小吏也開始對申黎庶蹬鼻子上臉,對他越發(fā)放肆,卓子明也慢慢不再把申黎庶當回事了。
但現(xiàn)在,申黎庶似乎又回到了當初那副模樣。
申黎庶手心卻攥起了一把汗,自己的這位大哥武藝高超,做事也心狠手辣,在商量差事的這個當口,從來一直排斥他的身體主人的靈魂卻再次開始與他融合,此時他強忍著靈魂融合帶來的記憶沖擊,學著以前的身體主人語氣同卓子明講話,沒想到卻取得了奇效。
但他還是怕卓子明突然抽了風,給他面門來上一錘,那樣臉可就丟大了。
但好在卓子明只是和他干瞪著眼,并不作聲,這讓申黎庶在高度緊張下,與原身靈魂的融合更進一步。
最終,申黎庶嘆了口氣,打破了沉默:“鄧政思想爭權想瘋了,他不光搶灑家的差,連同鄉(xiāng)書手的差也要摻和一二,若是被他得逞了,日后不光我等沒有錢財可拿,鄉(xiāng)書手也是一樣?!?p> “眼下還是先辦差事要緊,想要撈錢,就乖乖跟著我走,我保準你還是衙門手力的大哥?!?p> 卓子明此人好賭,對錢的事情自然極其上心,見申黎庶給了臺階,自己便順著臺階往下,“二弟,方才大哥沖動了,也是辦差心切,一時緊張,二弟莫要怪罪大哥?!?p> 何偉才也松了口氣,松開了攥著的申黎庶的衣角,笑道:“三兄弟和和睦睦,如此甚好,這差事也就能辦的舒心?!?p> “何偉才,你先去主簿廳只會主簿一聲,將獄里的名冊拿來,我到時候在兩房等你,屆時核定人犯戶口,看從哪些人身上還能撈一撈——這戶口賬目前只有我能查閱,鄧政思沒那個權限,他的狗腿子江三定然只是隨便撈了點錢,大頭子還在。”
“大哥,你去班房叫幾個平日信得過的手力,這趟差事,沒了手力可不行,最近一段時日,我的影響力稍微下了點,手力那邊還得靠大哥籠絡?!?p> “至于鄉(xiāng)書手這邊,則由我來負責操辦。”
申黎庶腦海微微一鳴,靈魂融合又卡住了,只差最后一點。
“搞什么,靈魂融合的進度條還能卡???”
但兩個靈魂已經(jīng)融合了大半,申黎庶的氣勢完全變了,何偉才看向申黎庶,只覺得做事果斷心狠手辣的那位二哥又回來了,但自己卻又感到一絲陌生之感,似乎申黎庶的身上又散發(fā)著淡淡溫和,顯得極其矛盾。
申黎庶看向卓子明,卓子明已經(jīng)放下了手中的拳頭。
卓子明點了點頭,放下了心里的怨氣,聽申黎庶這般吩咐,說明他自然早有對策,心里頭也踏實下來了,至少能撈的錢是一分不少。
他又復雜地望了一眼申黎庶,道:
“既然如此,我便先和三弟去辦事了。”
申黎庶“嗯”了一聲,二人便告退出了獄子。
申黎庶這才如釋重負。
這座監(jiān)獄是四合院樣式,他所在的地方是以前審訊人犯的廳堂,后來審訊人犯是直接丟進牢房里頭招呼,這廳子便也再無人問津了。
從廳堂出來,眼前是個方方正正的小院,西邊是庫房,里頭堆著各種各樣的刑具,庫房里面還有一個小門,出去是兩排低矮的牢房,有大間也有單獨的單間,北邊是值班的值房,東邊是門,四周用磚墻砌了起來,山陰縣衙年久失修,尤其是這獄里,墻壁的犄角旮旯臭味沖天,尿漬清晰可見,房頂?shù)孛鏌o一例外都是破破爛爛,長滿雜草,絲毫沒有千年之后古裝電視劇里面的衙門那般氣派。
剛穿越過來時,申黎庶看見這樣破爛的衙門大失所望,果然,電視劇里的都是騙人的。
“沒想到這原身靈魂對我的影響這么大?”申黎庶的內心已經(jīng)充滿了期待與激動,對目前的差事,也斷然沒有先前的排斥之感了。
“但經(jīng)過這段時日,我在衙門幾乎已經(jīng)是威信掃地,不知道去了賬房,那狗日的門子又會怎樣對我。”
申黎庶雙眼發(fā)光,他回首看了一眼獄子,似乎已經(jīng)嗅到了錢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