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那年被易瞑帶回廬山以來,趙銘恩第二回經(jīng)‘觀世門’入廬山。
在他學成了御劍飛行后,便是直接御劍往返自己的洞府和山腳間。
待木舟緩緩落到地面上后,眼前所見又不如方才在半空中所觀那般險要峻峭,一條小徑卻是浮現(xiàn)在兩人眼前,一眼望去,似登往仙界的云梯一般瞧不到盡頭。
“凝神,定心,隨我走。”
說著,易瞑拂塵一揚,木舟化作一道光收回自己袖內(nèi)。
石階組成的小徑,路面有些濕滑,青苔躺在上面,成了淺青色。
兩邊的巖壁似被劍削過,倒是看起來平整些許。
只是方才在空中俯瞰下來見到的是群山連綿,如同潛龍隱于云霧間。落在地上入目的卻是一條如羊腸小道般的山徑,只得容納一人。
這般落差,讓趙銘恩感到些不真實。
是他第一次通往‘觀世門’的時候,未曾有過的體驗。
那時候他還年幼,小手被易瞑緊緊握著,未曾瞧出這里有些許變化。
而現(xiàn)下,趙銘恩卻生出一絲緊張,這般感覺來得十分莫名。
瞧著前面易瞑單薄的背影,一步一穩(wěn),慢慢地走在石階上,是越走越遠,兩人不知不覺間竟然拉開些距離。
趙銘恩足下雖是青階,卻如同行在吊橋,或者說是細長的繩索上,心里頭有點慌張。
垂眸望下,是瞧不見底的深淵,令他雙腿生顫。
“別往下看,越往下看,心越慌!頭抬起來,看著我的背影走!”
那聲音比云更低沉,比山更厚重,令趙銘恩安心。
越往深處走,這石階小路漸漸變得寬敞起來,只是兩旁的景致不再清晰,像是被一層雨簾蒙住。
何來一陣云霧,飄到了趙銘恩面前,一時看不清前方。
這不得不令趙銘恩停下不,不敢再往前半步。
“抓住我的手?!?p> 云霧中,一只手伸了出來,趙銘恩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手心和手心牢牢貼合一起。
一股暖流,自手心傳入到趙銘恩體內(nèi),似枯木逢春,似旱逢甘霖。只覺得自氣海像是被種下了一顆種子,在體內(nèi)拼命生長,身體漸漸被這茁壯的生命力充盈著,使真氣也如開水般沸騰。
趙銘恩身在霧里,那方向在腦海里漸漸明晰。
雙足漸漸有了力氣不停向前走去,眼睛微盍,有著易瞑的牽引,朝前走去。
原本動蕩不安的心,也有了著落。
行了也不知道有多久,身處在這迷霧當中,就連外面的時間也逐漸忘卻。
這里好似就成了世界的中心,趙銘恩自己就是中心的主宰。
“開!”
一聲大喝落在趙銘恩耳畔,嚇得趙銘恩一陣哆嗦。
忽見,云霧散去,卻是移到了小徑終點。
“師尊,我們這是走了多久,怎的就到了?”
趙銘恩這時候開口問到,只感到被抓著的那只手手心生汗,周身也變得濕潤,外穿的衣裳緊緊貼著身子,一陣黏膩。
“走了差不多有小半天,此時應該是卯時了?!?p> 易瞑松開了趙銘恩的手,目光落在掌心,緩緩開口道。
趙銘恩心中一驚,雖說到了‘觀世門’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偏晚。
怎的就這么快過去了一天,自己竟然是毫無察覺。
看來這小徑也是頗有玄妙,非一般人能走上去。
“我們先前所走的那條小徑,以往都是廬山收徒的時候作試煉用的。并非是叫弟子們上山踏青,每走一步石階,便會有無窮變化蘊生四周,那便是入了幻陣當中。迷失在功名利祿,愛欲恨海之中不能自拔。你算不錯,方才走上一遭,竟是沒有受太大影響?!?p> “還是師尊您恰到好處地幫了弟子一把?!壁w銘恩適時地拍了個馬屁,放以前他自是不屑去做。
易瞑愣了一下,回身道:“走吧,接下來的路就順暢多了。”
極目遠望,可見得有十峰高聳至那九重天,高風峻骨,如同渾然天成的神劍,望不見那頂峰是在何處。那天邊有光芒萬丈,在翻涌的云海間流動,點落群峰間。
趙銘恩現(xiàn)下心曠神怡,眸光清涼了許多。
與以前初次來大有不同,那時候心中太多情緒,并沒有留意四周景色如何。而之后更是被扔在山洞內(nèi),自行修行。
平時雖然有上山下山,但都是直接飛回自己的居處。
現(xiàn)下趙銘恩才見得廬山之廣大,非他所能想到。
在高空俯瞰之時,只覺下面群嶺猶如潛龍酣于云霧間,隱而不出。
而下卻覺得,如眸景色竟如同醒龍騰囂震天下,只覺得心潮澎湃,隱隱有些驕傲。
“傻愣著干什么,走!”
易瞑瞧見趙銘恩沒有跟上,回頭只見得趙銘恩一臉憨態(tài),不由皺眉,大聲吼道。
趙銘恩被吼得一個激靈,連忙跟在易瞑屁股后面。
那山峰,遠在天涯一角,卻近在眼前。
只見得重重樓閣掛在巖壁,其中蒼翠點綴,云煙繚繞。
再往前,一條小徑蜿蜒曲折,如蟒蛇自山腳往上攀去。
有一身著翠色勁裝,眉目俊朗的青年站在那處,似已等候多時。
“弟子裘弱弱,在這恭候易師叔多時了?!?p> 裘弱弱瞧了瞧易瞑身后跟來的趙銘恩,笑了笑,道:
“這便是師叔您先前收的徒弟吧,說來先前在天昭那和小師弟還有過一面之緣呢,只是太過匆忙,未來得及攀談一二?!?p> “這是你掌門師伯座下的真?zhèn)鞯茏樱萌跞?,你該喊叫裘師兄。他叫趙銘恩?!?p> 趙銘恩聽了易瞑的話,愣愣地點了點頭,腦子卻并沒有什么對裘弱弱的印象,跟著上前朝裘弱弱行了一禮。
“師叔,趙師弟,且隨我來,掌門已在殿內(nèi)等候多時了?!?p> 裘弱弱做了一個‘請’,然后朝前帶路,往小徑上走去。
“掌門今日是怎么回事,怎的跟衍變四十九道那幫子人一樣,玩起了術法,害得我們師徒兩人被困在山下一天一夜?!?p> 裘弱弱聽了面色微變,語氣略有尷尬,道:“師叔,這個您還是別問了吧,畢竟...”
易瞑點了點頭。
畢竟掌門和衍變四十九道向來不對付。
現(xiàn)下,三人所處之峰,名為觀世峰,廬山專門會見外客的地方。
走了一會兒,走完了小徑,便見得足足有十丈之高的閣樓在那不遠處。
近處,有一怪石聳立一旁,數(shù)道劍痕刻下了兩個大字:“廬山”。
一筆一劃,行如流水,鋒芒畢露,隱隱含有難以言說深邃的劍意,這讓趙銘恩寒毛豎立,肅然起敬。
單單只是在這怪石上隨意的刻畫,卻讓趙銘恩不由目露癡迷。
這字中竟然迸發(fā)出比刀更銳,比劍更利的寒氣,讓趙銘恩心頭一跳,一種激動的情緒涌上心頭,也讓血液為之一燙。
這是何人所留?
竟然如此奧妙,也不知自己能否有這般造詣,讓后世人瞻望。
“犯什么傻,給我醒!”
易瞑見趙銘恩又陷入一臉癡茫,眉頭一蹙,一巴掌猛地拍向趙銘恩后腦勺,趙銘恩一個趔趄,差點摔了個跟頭。
趙銘恩被這一拍才清醒過來,摸了摸被拍得發(fā)疼的后腦勺,委屈地看著易瞑。
“師叔,您倒是收了個劍癡子。”說著,裘弱弱臉上笑容也有些繃不住。
“我看他倒更適合入闕蓬峰,那幫子人皆是一群嗜劍如命的劍癡子?!币最ā摇艘痪洹?p> “不過說來,千百年,也只有孟師伯領悟出了老祖留在石上的劍意”裘弱弱如是說道,語氣隱隱透露出欽佩。
“這般千年難遇的奇才,生來就是受到眷顧的?!币最c了點頭,頗有些贊同。
“對了,我們倆來前可有沒有他人進了廬山。”
“師叔是想說嚴劍霆吧,我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就徑直往闕蓬峰方向飛去?!濒萌跞趺嫔想m沒有任何表情流露,口中卻有些許不悅。
“明明孟師伯性子溫和,怎的教出來的弟子一個比一個冷。”
闕蓬峰的人都是這么個性子,沾些冷傲。不過,闕蓬峰出來的弟子,多數(shù)的劍道造詣也確實比其他九峰強出些許。
“裘弱弱,不可在他人背后嚼人口舌!”
一道聲音自閣樓內(nèi)傳出,溫潤中又有些威嚴。
裘弱弱聽得,連忙朝內(nèi)中執(zhí)禮。
只見一人從閣樓內(nèi)緩緩步出,面如冠玉,自面頰到頦下生出一片長須,猶如長柳,青袍緩帶,看著確實是一臉正氣。不像是修仙問道的修道人,倒像是自天昭而來的讀書人,這一身的儒雅氣質(zhì)卻是難以掩蓋。
“掌門啊,你這手戲法真使得好,硬是把我們師徒倆困在這山徑上足足半天之久?!?p> 掌門捋了捋頦下長須,笑了笑:
“你們這不出來了嗎?”
來人正是廬山掌門,恨窮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