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秋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杳與劉玉娘，梗著脖子，有幾分怨懟地轉(zhuǎn)身出了云錦布行。
劉玉娘見狀，笑得愈發(fā)恣意了，挑釁的目光在秦杳臉上亂瞟。
秦杳始終沒有回懟她半句，只在臨走前對她露出一個(gè)微笑，眸光自下而上，凝視時(shí)，眉尾微微上挑，和她一貫溫和的模樣有稍許出入。
劉玉娘看著秦杳的背影，蹙了蹙眉，她總覺得那個(gè)笑容有些不對勁兒，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勁，就是在看到的那一刻，心頭有些發(fā)毛。
秦杳走到街上時(shí)，禾秋已經(jīng)進(jìn)了另一家店鋪，不過很快垂著頭走了出來。
禾秋又接連進(jìn)了三四家店鋪，出來時(shí)臉色一次比一次灰敗。
秦杳沒有直接跟上前去，而是在街道上不近不遠(yuǎn)地看著，順便在最后一家店鋪門口買了一支糖葫蘆。
禾秋又一次碰壁出來了，看到秦杳時(shí)，鼻尖不爭氣地紅了。
她站在店鋪門口走投無路般幽怨地盯著秦杳，許久許久，邁著步子緩慢地走到秦杳身旁，聲音有幾分哽咽道：
“其實(shí)，這些都是夫人繡的。夫人的月錢不多，少爺又是用錢的時(shí)候，買一次筆墨紙硯，便剩不了幾個(gè)錢了，還要張羅其他的，只能做些針線活來貼補(bǔ)家用。昨日聽了你說蜂蜜水，便連夜趕制了這批繡樣，只盼著買罐蜂蜜讓少爺好過些，可……”
一個(gè)高門夫人過得這般拮據(jù)，已經(jīng)是很心酸了。
除云景布行外，其他的店鋪都有自己的繡娘，不外購繡樣，所以與云錦布行的交易斷裂，不僅僅是讓四夫人的一夜心血白費(fèi)，更讓她斷了唯一一條貼補(bǔ)家用的路子。
禾秋替自家夫人委屈，更不忍心將這么殘酷的事情告訴夫人，種種堆積在心頭，禾秋有些喘不過氣來，不知不覺將這罪魁禍?zhǔn)桩?dāng)做了傾訴對象。
秦杳低頭咬了一顆裹著白霜的山楂，另一只手從腰間解下一個(gè)錦囊扔向禾秋。
禾秋捧著這沉甸甸地錦囊，愣了愣，有些猶豫地看向秦杳。
秦杳只顧吃著糖葫蘆，張望路邊小吃，并未瞧她。
禾秋抹了抹眼，拉開錦囊，里面裝的竟然全是碎銀，她明白秦杳的意思，面上有些糾結(jié)，半晌才吐出幾個(gè)字來：“給，給多了?！?p> “那就替我買幾盒點(diǎn)心。”秦杳如是說道。
禾秋點(diǎn)了點(diǎn)頭，買點(diǎn)心路上又與秦杳說了許多事，無外乎——
四爺是個(gè)不受寵的庶子，生前也不曾積攢產(chǎn)業(yè)。而四夫人是小門戶出生，在其余三個(gè)夫人那里就是個(gè)任人拿捏的軟包子，少爺就更慘了……
……
兩人回府，禾秋將今日的事，悉數(shù)講給了四夫人，她聽完一雙微蹙的罥煙眉又含起了輕愁，化不開的苦相，不過還是找到秦杳好生道了謝。
秦杳照舊在房里看書。
“杳杳姐！”是阮月兒來了。
換了與城中小姐一般的打扮，不過膚色仍舊干黃，顯得人不太起眼。
阮月兒巴巴地望著秦杳，眼里是說不盡的委屈。
秦杳問：“受氣了？”
阮月兒揉了揉眼，走到秦杳身邊坐下，帶著哭腔道：“我爹走了?！?p> 秦杳伸手摸了摸阮月兒的頭：“過些時(shí)日，伯父會來看你的。倒是你那小夫君對你可好？”
“挺好的，他昨日還讓我睡床，自己在椅子上坐了一宿呢?！比钤聝赫\懇地說道。
說完夫君，阮月兒皺了皺眉：“就是他娘，嘶——我從沒見過這么兇的人。還有那二夫人，三夫人都好生嚇人。”
秦杳柔聲道：“先委屈幾日，過些時(shí)日，她們會待你好的?！?p> 說起來，阮氏一族的門楣倒是賀家高攀了。
阮月兒并不覺得自己有朝一日能討得那幾個(gè)貴夫人的喜愛，不過杳杳姐說她們會待她好，那她便信。
阮月兒又拉著秦杳說了好一會兒話，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夜深。
賀府某一處院落。
“云豐城一品閣是江湖教派元滄教的產(chǎn)業(yè)，近日元滄教主也到了云豐城。而一松院的那位秦姑娘在莊子上時(shí)似乎與一品閣有過來往?！?p> “賀府新婦的父親，本名為阮子修，乃北齊清河郡阮氏一族的嫡系少爺，十五年前離奇失蹤，今日啟程離開賀府，正是走的到商州清河郡的路線，身邊有元滄教的人暗中保護(hù)?！?p> 黑衣少年單膝跪地稟報(bào)著近日搜集的情報(bào)。
他面前的人靠著一張竹制的躺椅上，修長如玉的手指翻過微舊的書頁，聲音慵懶而撩人：“繼續(xù)查。”
黑衣少年皺了皺眉，抬頭提醒道：“主子，咱們此行是來取遺骸的，不宜多生事端。在此逗留已是……”
少年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低笑打斷。
“誰是你主子？”他并未側(cè)目看黑衣少年一眼，單是將斜立的書冊放平。
黑衣少年低下了頭，沉默了半晌道：“屬下這就去查?！?p> 那出塵絕艷的人又是一陣清冷的低笑，將放平的書冊再度斜立回來。
黑衣少年皺了皺眉，低頭作了個(gè)禮，身影一掠，消失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