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辛澤不太明白,為什么當自己決定要給殷小白找更好的輔導老師的時候,她卻一口拒絕了。
她在電話里說:“項教授,我覺得朱老師就挺好,這次肯定進美院沒戲,我不是那塊料?!?p> 掛了電話,項辛澤心說。
行,你不是那塊料。當我好心被狗吃了。
也不知為何,殷小白的這話然他突然想起了項佐傾。
他之前說過:“爸,我不是那塊料,美院我也不想上?!?p> 兩個人的語氣確實還挺像。
都是廢物。
剛給林醇準備好一杯兌好的溫開水,項佐傾兜里的電話就突然響了。
本以為是殷小白那小作精又變卦了,可對方聲稱自己是紅葉村派出所的。
開始以為是詐騙電話。
但當他聽見對方說出項佐傾名字的時候,知道這一天還是來了。只是比預想中的要早。
他故作鎮(zhèn)定地掛了電話,確定林醇還沒睡醒后,穿了外套朝紅葉村的派出所趕去。
一路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開的車。
聽當?shù)鼐彀颜聝焊嬖V自己的時候,整個人的后背都在冒冷汗。
對面的兩個警察相視一看,好像對這位父親的淡定的狀態(tài)不太理解。
還以為是自己說的太婉轉(zhuǎn),對方?jīng)]聽懂。
可應該不會啊,自己兒子自焚的事實,老先生應該聽的一清二楚。
好像也沒有絲毫的質(zhì)疑。
哦,明白了,大概如那個姓年的人證所說的那樣。
“他們父子兩個關(guān)系不太好,我這兄弟會走到這一步,家庭矛盾肯定占很大比例?!?p> 其中一個稍胖的警察對項辛澤說:“呃,您如果是還有什么疑問,我們可以要求市里的法醫(yī)再做鑒定,但是……”
他說著瞄了旁邊的同事一眼,對方也趕緊給他回了個眼色。
兩個人之間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
項辛澤沒說話,半晌后才搖搖頭。
就算對方不明說,他也知道這件事兒的麻煩程度。
他面無表情的樣子,好像在消化一塊難咬的鐵。
認領(lǐng)手續(xù)辦的倒是很快,火葬場的車也來的飛速。
當看見那車逐漸開遠的時候,項辛澤好像才突然緩過勁兒來。
他眉毛一垂,那惱人的電話就又響了。
這地方真邪乎,想誰誰來。
打來電話正是年柏鈞。
兩個人誰也沒跟誰客氣,簡單喂了一聲后。
年柏鈞壓著嗓子,語氣淡淡地說,“我知道,其實是你殺了你兒子。我會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警察?!?p> 聽聞此言,項辛澤居然是一臉的面無表情。
半晌后他才問對方“你在哪?”。
“我?我在藍書憶的墓地這兒,你想他么?來看看吧。地址我發(fā)給你?!?p> 年柏鈞說完,沒等對方回應就掛了電話。
他敢打賭,對方一定會去。
……
……
那道指紋鎖,開鎖師傅費了畢生功力才給破開。
開門的那一瞬間,他渾身一陣激動。
同時,又被墻上掛著的那幅巨大的畫作給嚇了一跳。
一股焚香的味道也惱人地闖進他的鼻腔。
他用手在臉前扇了兩下,自認為是個俗人,看不懂這油畫的寓意。就是讓人感覺挺壓抑的。
本想順嘴問一句旁邊那位叫上官萌的警察,這房子是不是什么案發(fā)現(xiàn)場的時候。
那兩個年輕警察牽著那條躍躍欲試的警犬,像是按照已經(jīng)吩咐好的指示開始進屋搜查了。
上官萌對開鎖師傅說了句“沒您事兒了,可以走了”后,自己也就套了鞋套和手套進屋,順手帶上了門。
一種說不上來的落寞感滲進她每個毛孔。
上官萌轉(zhuǎn)身對其中一個進了次臥的同事說:“小林,你主要是再仔細看看這個房間有沒有項佐傾留下的可疑東西?!?p> 小林說了聲"明白,萌隊",就開始在那件很空曠的臥室里仔細查找起來。
上官萌又來到另一個房間門口,聽見老吳一邊掰著門把手一邊說:“這房間鎖著呢?!?p> 拿房間,正是項佐傾的畫室。
上官萌從兜里掏出一個鑰匙遞給他。
老吳看了他一眼,眼神有點兒驚訝。
但沒多問,利索地插進鑰匙,順利地將門給打開了。
“畫室里小心點,別動他的畫兒,主要看看抽屜里什么東西?!?p> “知道萌姐,你都交代多少遍了?!崩蠀菍嬍覓吡艘蝗?,沒顧得上感嘆項項辛澤的畫作多么驚人,便那只不太安分的警犬簽到了位于窗臺下面的五斗柜前。
他一層一層拉開,讓警犬去聞。
可直到拉開最后一層的時候,兩個人類外加一個警犬好像也沒有任何收獲。
只在最下層抽屜的最下面發(fā)現(xiàn)一張應該是全家福的照片。
看樣子有些年歲了,照片的邊緣都微微發(fā)黃了。但上面的人卻看起來比現(xiàn)在幸福。
可令上官萌奇怪的是,為什么上面不是他們一家三口而是四口。
項辛澤的身邊多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不眼熟。
但看著又跟項佐傾不太像,小的那個在林醇腿上坐著看起來很靦腆的應該才是項佐傾。
或許是親戚家的孩子?
上官萌不想在這上面浪費時間。
咬了咬牙冠,覺得年柏鈞應該不敢無端耍自己玩兒。
說抽屜里有什么東西,那就是林醇在發(fā)夢?
畢竟她精神一直不太正常。
就在另一個同事跟她匯報,項佐傾的房間同樣一無所獲的時候。
上官萌和老吳離開畫室,又將警犬牽到了隔壁那間小倉庫似的房間查找。
那尊跟自己在白發(fā)老頭兒那兒取的那尊佛非常神似。
她猛然想起了藍風鈴方才在警局的狀態(tài)。
那有些虛無縹緲的表情,在她的眼前一閃而過。
著實不敢判斷出什么。
很快,警犬變得異常敏銳起來,在位于佛屜前墊子的下方的位置,它使勁兒嗅了又嗅。
墊子被它拱得移開了些,可上官萌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明顯的東西。
直到感覺地上有一些粉末狀的固體。
她趕緊吩咐老吳,將這些東西收集了起來。
但此刻,兩個警察都無法判斷,這個粉末到底是什么。
直到上官萌接到一通同事打來的電話。
說接到一起醫(yī)院的緊急報案。
一個女孩在喝了以為患者的水之后,出現(xiàn)了中度的中毒反應。
萬幸的是,還好但是人在醫(yī)院。
女孩正在洗胃呢。
“關(guān)鍵是,那個女孩好像是林醇的的侄女。醫(yī)生說林醇那個狀態(tài)應該不會自己倒水,懷疑,會不會是有人故意倒給她的?而且,醫(yī)生最懷疑的那個人,就是他的丈夫項辛澤?!?p> 上官萌不知道回什么,她一陣沉默。
對方又說:“但項辛澤從紅葉村回來好久人都沒回醫(yī)院,已經(jīng)派人去追查了!”
上官萌深吸一口氣一下明白了,她眼前的這些粉末,該不是就是年柏鈞所說的,項辛澤抽屜里的毒品?
因為自己沒有找到,莫非就是項辛澤將那些東西都送給林醇了?
可,這東西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跪墊下面呢?
腦子里突然冒出來好幾種情況,但都不敢最終確認。
片刻后她說:“我知道他去哪了,加到后直接抓人。我手上有證據(jù)?!?p> ……
……
“靈山公墓”離市區(qū)大概四十分鐘的車程。
項辛澤到的時候,天邊的色彩已經(jīng)開始黯淡,風也大。
墓地幾乎沒人,他抬著頭,看見站在半山腰的一個身影在向他揮手。
是年柏鈞沒錯了。
但沒想到的是,旁邊還有個人。
離得遠,項辛澤看不清,但應該是個女孩。
爬到半山腰才認出,那女孩應該就是藍書憶的妹妹藍風鈴。
她為什么也在?
再往上爬,山頂?shù)娘L越發(fā)的大。
項辛澤的腿也越發(fā)軟了。
一抬頭,又看見年柏鈞好像在對藍風鈴說著什么。
他們連個怎么認識的?
項辛澤雖然有些納悶,但還記得那天在天之島遇見藍風鈴的場景。
“來啦……”
年柏鈞沖著項辛澤簡短地招呼了一聲,臉上帶著一絲不恭不敬的笑意。
項辛澤喘著粗氣,雙手撐著膝蓋。
在下風口方看著那兩個人。
同時,眼神輕輕掃過刻著藍書憶名字的墓碑。
像是在壓制心里的波瀾。
年柏鈞撥了把已經(jīng)沒型的頭發(fā),說:
“項老師,還用我介紹不?這是風鈴,書憶他妹妹?!?p> 站在他身后的藍風鈴輕輕看了眼項辛澤,但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扎了眼,視線快速移開了。
項辛澤的視線掃過藍風鈴,沒回應年柏鈞的明知故問,站到了與他們平級的臺階上。
風吹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心也燥。
他看了眼藍風鈴,又盯著年柏鈞,不知道他要搞什么把戲。
“那看來是不用我介紹了?!蹦臧剽x自說自話。
“你看,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您了,您不來,我們都不好開始?!?p> 看起來年柏鈞倒是也沒搞什么把戲,他只是帶了來看逝者時應該帶的火紙和紙錢。
而后從兜里掏出一張照片,放在了墓碑前方,找個石頭給壓著。
項辛澤嘆了一聲,小聲對年柏鈞說:“你剛在電話里說的是什么意思?你要不要跟我說明白點兒?你都知道我兒子發(fā)生事兒了,你覺得我有閑工夫跟你在這兒吹冷風么?”
年柏鈞轉(zhuǎn)身瞄了他一眼,輕笑一聲說:“項老師您別急啊,也不問問這照片是誰給書憶拍的么?不好奇???”
項辛澤對著照片瞇瞇眼。
“當然是你兒子項佐傾了,還用想么?”
年柏鈞提前公布答案。說完,自己還嘆了一聲。
藍風鈴站在一旁,耳朵里雖然飄著兩個人的聲音,但盯著墓碑的臉沒有絲毫表情,好像獨自在聽風聲。
項辛澤對年柏鈞說話的腔調(diào)很是不滿,開始有點兒耐心不足。
他指著對方的鼻子開始教導。
“年柏鈞,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佐傾在哪兒,故意瞞著警察和我們不讓知道的!你說!”
可年柏鈞就當沒聽見他的話,蹲下身開始用火機點紙。
“哎呀,佐傾,你真是可憐,小時候我以為你說你爸也不愛你是為了討好我,但現(xiàn)在我看見了,你爸是真不愛你。你比我可憐?!?p> “你他媽胡說什么?”
項辛澤朝年柏鈞吼了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lǐng),想將他提起來。
此時,藍風鈴見撞上前去拉開他,卻被項辛澤罵了一句“滾開”后,一個反手推她絆倒在墓碑的臺階上。
擺好的香爐,香灰撒了一地。
年柏鈞緊皺了下眉,卻故意忍著沒去扶藍風鈴。
他眼中充滿憤怒地甩開項辛澤拽著自己的手,對他說:“看見了么?這其實也是你對待項佐傾的方式?!?p> 說完,他才將藍風鈴給拉起來。
而后對著藍書憶的墓碑說起了話:“書憶,你看見了么?你敬愛的項教授,竟對你妹妹下如此重的手。在下面心疼了吧,不過也該看清項辛澤的真面目了?!?p> 而后年柏鈞故意回頭看了眼項辛澤,又做了個支棱耳朵的動作對著墓碑,像是在跟下面的藍書憶對話:“???你說什么?你早就看清項辛澤的真面目了?哦……項佐傾都告訴你了?”
說完他竊笑一聲,輕輕斜了眼項辛澤。
似乎在吊起對方的好奇心。
但對方的反應只有厭惡和不耐煩,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好奇。
他對年柏鈞甩了一句“你有病”,就做出了準備下山走人的態(tài)勢。
年柏鈞不慌不忙,對著項辛澤的側(cè)影說:“項佐傾早就知道你不想讓他活了,他把所有的事兒都告訴藍書憶了?!?p> 項辛澤則轉(zhuǎn)過身冷笑一聲,“你該不會用什么錄音的幼稚手段想誘導我說出什么吧?你覺得你會把我繞進去么?”
年柏鈞也冷笑一聲,“根本不用繞,你做什么什么還不是你嘴清楚,讓你來就是想讓你跟他們兩個道個歉,這是最后的機會了。來吧,火都燒著了,你自己來給他們說道說道?!?p> 飄在三人只見的黑煙不斷往上冒,風一吹,熏得人眼疼。
一時間,項辛澤也頓感有些眩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腦子里撞。
回憶的場景一旦被放出來哪怕是一個畫面,更多的畫面就跟膠片似的一整串一個接一個往外冒。
眼前的場景頓時有點虛假,更真實的好像是項辛澤那個沒有母親只有父親身影的卑劣童年。
想起來,就覺得渾身被什么東西給壓死死著,窒息感強烈。
自己還沒來得及將自己給解救出來,意識就被年柏鈞的聲音給打破了。
“你要是想不起來說什么,我就給您提示提示,比如說說你家大兒子項畢傾車禍死后,你是不是把他的死都歸咎于項佐傾身上?”
聽見這句,項辛澤的心像是又聽見到了那聲由車禍而起的震耳撞擊聲,耳朵里嗡嗡的。
看來,這個幾乎只有自己家?guī)讉€親戚還清晰記得的“秘密”,項佐傾果然跟外人說了。
而那些外人,就這么輕描淡寫的將這些事情傳來傳去。
真令人厭惡。
可就算這是事實那又怎么樣呢?是項佐傾他自己不爭氣,論任何方面根本沒辦法跟他哥哥比。
自己就是喜歡不起來他。
大概是項佐傾跟自己小時候太像了?
項辛澤根本接受不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也包括他自己的父親。
“所以你對項佐傾的感情根本就放不正了。第一,你覺得他不如他哥;第二,你多希望當時車禍死的是項佐傾。是不?你還曾經(jīng)威脅過他,讓他自己想辦法了結(jié)了自己?!?p> 項辛澤好像是掉進自己的回憶沼澤出不來了。
任由年柏鈞拖著他往前走。
隨后,有氣無力地冒出這么一句。
“是又怎樣?項佐傾肯定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庸,不然他怎么會選擇自焚?平庸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場?!?p> 這句話,將旁邊的兩個人都給震住了。
這老頭兒也病得不輕,年柏鈞想,居然被他這句話給嗆得沒法兒接。
身邊一直沉默的藍風鈴卻突然說了一句:“難道我們不都是平庸的人么?”
好像是風把這句話給吹散了,旁邊兩個人似乎都沒聽見,因為也都沒什么反應。
或許,可能是兩人都聽見了山腳下越發(fā)清晰的警車鳴笛聲。
項辛澤突然沖著那兩人冷笑一聲,眼神變得越發(fā)渾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