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遺失的電纜

　　如果為了一個人活下去而不擇手段，在不擇手段的過程中背棄了“人”的身份，那么活下去還有什么意義？即便他活下來了，他還是人嗎？我費力的思考著這個充斥著矛盾的問題，搖搖頭，想要把腦中的這些復(fù)雜的思緒甩出去，然而我做不到。那個男人的臉在我腦海中出現(xiàn)又消失，和其他死者的臉疊加在一起，最終變成一張怪臉，對我獰笑。

　　《白鯨記》里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的情節(jié)，大船被鯨魚打翻，水手們逃到小船上隨波逐流，最后為了活下去互相吞食對方的軀體，在被另外一個船長搭救的時候，船上只剩下了兩個人。

　　他們在回到祖國之后終日渾渾噩噩度日，不久都死于精神疾病導(dǎo)致的自殺和酗酒。

　　我走在村道上，腦中忽然有了一個念頭。我要去那個老婦人的家，也就是謝爾蓋的母親家拿電纜。我應(yīng)該把豬棚的電纜修好，然后調(diào)到最大電流，那樣的話就能夠?qū)δ肛i造成傷害甚至殺死它，這樣的話這個村子的村民們就會徹底斷絕糧食供給。這樣，村子里發(fā)生的瘋狂的事就會永遠結(jié)束。

　　不過......這等于判了他們死刑。捫心自問，我是否又能夠站在上帝視角審判他們？我又真的有資格當這個“法官”嗎？

　　然而我的實際行動表達了我的立場，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那棟老婦人家的房子前站定，我連滾帶爬的翻下路基，到了房子的窗戶前。屋子里面只有一張倒下的搖椅，空空如也。前幾天我就是在這里看見老婦人被拖走的，不知道村民們對她做了什么，不過應(yīng)該是很可怕的事......

　　確認了房子里面沒有動靜之后，我打開窗戶，輕手輕腳的翻進室內(nèi)。繞過倒下的搖椅，我發(fā)現(xiàn)搖椅旁邊的地面上滿是亂七八糟的腳印，這應(yīng)該是老婦人被拖走的時候留下的。

　　我在這個房間里搜索了一番，衣柜里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只有幾塊精心紡織的布料，這或許能夠用來修補衣服或者當做柔軟的床鋪，我把布料放進背包，當我拿起最后一塊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布料下面壓著一張紙：

　　“親愛的謝爾蓋·阿列克謝耶維奇”

　　我愣了愣，把紙片從衣柜底部拿起來。

　　“這是給你的布料，是媽媽從河邊的水車坊里一根一根繡起來的，你可以把布料送給村子里那個姑娘作為彩禮，我把這些布料放在衣柜里，你從豬棚回來的時候就能看到。”

　　“祝你們幸福，愛你的媽媽?！?p>　　紙片從我手里飄落，掉在滿是灰塵的地面，我沉默了。

　　這位母親的兒子永遠不會從豬棚回來了，母豬永遠的吞噬了他，連尸體都沒有留下。復(fù)仇心切的母親，甚至都沒來得及收拾原本放在衣柜里給兒子的驚喜。

　　不想繼續(xù)呆在這個房間，我推開隔壁的門，然而眼前看見的這一切，讓我的心臟如遭重錘。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離開地面的腳，一片黑壓壓的蒼蠅帶著腐臭撲面而來，蒼蠅密密麻麻的振翅聲，在我耳中都已經(jīng)聽不到了。我滿眼只有這位被人吊在空中，腦袋歪到一邊的老婦人。她纖細的脖子上吊著一根繩子，四肢的角度呈現(xiàn)詭異的扭曲，這個房間里有廝打的痕跡，顯然她身上的骨頭在被吊死之前，就已經(jīng)被打斷了。蒼蠅密密麻麻的附在她的身體上，有些地方已經(jīng)鉆出了蛆蟲，看得我頭皮發(fā)麻。

　　在老婦人的脖子上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婊子”。

　　村民們拖走了老婦人，在這個房間里用棍棒和拳腳劈頭蓋臉的折磨她，最后把她吊死在房梁上。

　　這群畜生，我原本能夠阻止這一切發(fā)生的，我當時就在外面，但是我因為怯懦退卻了。在那一刻，我?guī)缀跸胍茸约簝蓚€耳光。

　　我強忍著惡臭把牌子摘下來，在地上發(fā)泄般的踩了個粉碎。然后打開窗戶，讓蒼蠅散去。

　　繞過老婦人，我在這個房間墻角的柜子里快速的搜尋著，然而除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卻沒有發(fā)現(xiàn)電纜。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柜子的地面有被拖拽的痕跡。

　　我用了吃奶的力氣移開柜子，一個地板下的小地窖蓋子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提起蓋子，里面有一瓶酒精，兩個土豆，一把鋸子和一節(jié)斷掉的電纜，它大約兩三米長，兩頭的橡膠絕緣層被鋸子鋸開，里面的銅線暴露在外。

　　我把這些東西都裝進背包，然后割斷了老婦人頭頂栓在房梁上的繩子，用一塊布料把她遮蓋了起來。

　　我能為她做的只有這么多了。

　　我離開房間，重新走到村道上，電纜沉甸甸的重量在我背包里，隨著我走路的步伐一上一下。對于要不要殺死母豬，我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我離開了這個死氣沉沉的村莊，太陽已經(jīng)日薄西山，我朝著自己的庇護所走去。

　　電燈的光芒下，我忙著用剪子把布料切成合適的形狀，鋪在床上，替換掉原來的臟床單。我還找出了針線，縫補自己破破爛爛的大衣，雖然大衣最后打滿補丁看上去的樣子很滑稽，但是至少不漏風(fēng)了，我穿著走在路上也不至于覺得涼。

　　我甚至還給自己縫了一個枕頭，里面塞滿之前剪下來的邊角料，希望這玩意能夠在晚上給我一個好睡眠。我的針線活很粗糙，這一類家務(wù)原本是女士做的比較多，但是此刻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土豆被我切成片，加了點水，在氣爐的鍋里散發(fā)著香氣。這玩意只要存放的當，能夠保存很久，冬天也不容易生蟲?？粗鴼鉅t的火光，我陷入了沉思。

　　豬棚里面還有一架拖拉機，在我被屠夫追殺的時候我注意到拖拉機保存的情況很完好，我甚至還能聞到汽油滴落的味道，這意味著那架拖拉機在近期還有可能被使用。

　　“法尼亞”牌拖拉機沒有蓄電池是不可能開動起來的，這說明拖拉機上的蓄電池還是完好的。我或許可以把蓄電池拆下來，然后給皮奧特克。

　　我腦中浮現(xiàn)出“火箭男孩”的臉，不管那瘋狂的“火箭”發(fā)射成功與否，各種意義上，他似乎也要離我而去了。我曾經(jīng)有過一絲幻想，那就是他真的能夠坐著火箭逃出森林，盡管知道這個概率微乎其微，但是我還是愿意盡全力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