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怪物!哈哈哈哈!”
“噢噢!怪物哭了!哭了!”
孩童時的文莖是孩子中的大王,調(diào)皮搗蛋認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成日不是帶著伙伴不是上樹偷棗,就是偷雞摸魚,是九嶷村有名的小混混。
而且文莖最喜歡的,就是跟小伙伴們一起排擠宛童,嘲笑起哄,吐吐沫扔石子,只要看著宛童哭著跑開,他便樂的哈哈大笑。
有時還跟小伙伴們打賭設(shè)陷阱,看看宛童會怎么掉進去,又怎么狼狽的爬出來。
兒時,惹哭宛童是他每天必要完成的任務(wù)。
直到有一天,他掉進了自己設(shè)計的陷阱,當時就暈了過去,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也被枯枝劃傷了,他躺在陷阱中半步也動不了,又冷又餓,拼命呼救也得不到任何回應(yīng)。
“嗚嗚嗚嗚............”
天漸漸黑了,他隱隱聽見有野獸嘶吼的聲音傳來,村中的老人說,山中野獸都是夜晚出來覓食的,他受了傷流了血,這血腥味遲早會把野獸引來的,他一定會死在這里的。
文莖雖然號稱膽大包天,但到底是個孩子,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陷阱里,越想越害怕,最后忍不住卷縮在一角,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突然間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陷阱上空傳來“下面有人嗎?”
文莖如聽仙樂,鼻涕眼淚一抹,帶著哭腔喊道“有人有人!”
他抬眸看去,正與一雙亮晶晶的藍眸撞個正著,那剛剛騰上的希望瞬間沉入冰淵。
他認出那雙眼睛,是他每天欺負的宛童。
宛童也看見了他,自是知道躺在陷阱中的是成日欺負她的文莖。
沒有人會救一個每天欺負自己的壞人,看來他注定要死在這陷阱中了。
文莖低頭嘆了嘆,心如死灰,頭頂傳來細細索索的腳步聲,正當他以為宛童離開的時候,突然眼前黑影一閃,他抬眸看去,只見宛童正趴在陷阱上方,小臉被泥土弄的臟兮兮的,她吃力的向自己伸著手。
“快呀!我拉你上來!”
文莖眨了眨眼,伸手掐在自己的大腿上,哎呦一聲后他終于意識到自己眼前的一切不是幻覺。
文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他受傷在腿,根本就起不來。
宛童趴在陷阱邊,一張臉大半都埋在土里,根本就沒法去看陷阱中的文莖,她伸手伸的酸疼酸疼,就是感覺不到文莖抓她。
宛童收回手,從土中抬起小臉,她問道“你怎么了?為什么不拉著我上來?”
“我的腿受傷了,根本就站不起來,算了算了!你快回去吧!萬一野獸來了見我不夠吃,肯定要拿你做點心,你還是趕緊回家去吧!”
待文莖絮絮叨叨依舊說著,只覺陷阱上空異常安靜,他抬頭看去,上面空空如也,宛童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了。
“唉...............”
文莖可憐兮兮的抱著自己,雖然心中失落,但已經(jīng)沒了之前的驚慌。
不管怎么時候,畢竟有人曾想過要救自己,而且那個人還是自己成日欺負的人。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雖然說不上來,但一回想那肉嘟嘟的小手吃力伸著要救自己,心里就暖洋洋的。
正當文莖迷迷糊糊昏昏欲睡時,一條冰冰涼涼,彎彎長長的東西突然砸到他身上,他以為是蛇,抓起來反手就扔了出去。
“怎么?你不想出來了!”
聽到宛童的聲音文莖瞬間醒了過來,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剛剛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是蛇,而是一條長長的繩子。
那繩子是新擰的,上面草色未退,彌漫著淡淡清香,只是奇怪的是,繩子上有著星星點點的紅漬,看起來像是鮮紅的花汁滴在上面一樣。
他爬出陷阱,一眼便看到宛童傷痕累累的雙手,而陷阱外面有不少采摘回來的槿麻。
“這繩子是你用槿麻搓出來的?”
槿麻長有密刺,若是想要將它搓成繩子必須要用特制的鮫紗包著搓,宛童一個孩子哪有鮫紗,自是只能用手一點一點的去搓。
原來那繩子上斑斑點點的不是紅花的花汁,而是被密刺所傷而沾染上的血跡。
宛童半撐半背的送文莖回家,回去的路上,文莖說道“其實...你可以回九嶷村拿繩子的!”
宛童搖頭道“一去一回很費時間,這里時常有野獸出沒,我擔心自己走了,你有危險?!?p> 文莖愣了愣,一路上沉默不語。
此后,他再也沒有嘲笑宛童,若是看見有孩子在宛童起哄嘲笑,他便會沖將出去,不顧一切的保護在她面前。
“當初你為什么要救我這個壞人?”
他記得清楚,宛童聽到自己的話后,怔了怔,抿嘴一笑道“你看我的眼神從來就沒有透出過厭惡,我知道,雖然你張口怪物閉口異類,但你的心里從未有過一次視我為異!”
“你......你就不怕自己看錯了?”
“不怕!我從來就沒有看錯過..............”
隨著鮮血的流逝,文莖只覺腦中叮的一聲響,隨后天旋地轉(zhuǎn),黑暗慢慢籠來..........
宛童,但愿那個你拼盡全力愛的人,是個值得之人。
.................................................
“姑娘醒醒!姑娘....姑娘!”
宛童昏昏沉沉睜開眼來,只聽耳畔有人歡喜嚷道“阿娘,姑娘醒了?”
“.......呃............阿娘?”
宛童撐著坐起身來,她巡視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個茅屋中,透過茅屋的木窗隱約能瞧見遠處的水畔和屋外正搭在架子上晾曬的漁網(wǎng)。
“這..是.......”
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雞鳴聲,宛童猛然一清醒,心中歡喜不已。
這是人居住的地方,她尋了這么久,總算是找到人家了!
自從宛童順著暗流離開蒼梧山后就一直徘徊在深海之中,那不見盡頭的汪洋好似無形的囚籠,無論她怎么努力,睜眼逡巡依舊是天水一線,不分人煙。
有一晚她在暗礁中休息,突然感到海中傳來一陣暴亂,她驚恐的發(fā)現(xiàn)身邊暗流涌動不安,魚群逃命似得從深海中竄了出來,慌亂之際她游出暗礁,還未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個巨浪將她打入海中,她撞到了暗礁,瞬間失去意識。
原以為自己會就此送了性命,不想竟是因禍得福,稀里糊涂的就找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阿娘!快來呀!姑娘她醒來!”
門外傳來女子的歡喜聲,她尋聲看去,只見一對母女一前一后走進門來。
“姑娘,你.....??!你你你!”
年輕女子看見了宛童的眼睛,尖叫一聲躲在了老婦身后,而她的母親老眼昏花,看了宛童好幾眼也沒看出宛童的異常之處。
宛童從袖中摸索出一塊紗布遮在臉上,擺手對那女子道“你別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蘿兒,不得無禮!”
年邁的老母親未曾看清宛童的藍眸,但當她瞧見帶著面紗的宛童時,眉間驟然一驚,立刻呵斥了自己的女兒,滿臉驚恐的向宛童行禮。
“小女綠蘿,年幼無知,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莫要怪罪與她!”
看見母親行禮,那叫綠蘿的女子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下,看著自兒的救命恩人跪地求饒,宛童心中自是不好受。
“哎呀!這如何使得!兩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宛童慌忙上前相扶,見那老婦一臉惶恐,她摘下面紗,溫言解釋道“老媽媽不必害怕,我只是遺落海中得以偷生之人,并不是您口中說的娘娘。相反,您和您的女兒救了我一命,我應(yīng)當向您行禮,謝您的救命之恩才是!”
“別別別!”
老婦慌忙拉住宛童,對她道“這可使不得!姑娘仙資佚貌,氣質(zhì)非凡,一看便不是凡人,我等這些鄉(xiāng)野村婦若是受了您的禮,這....這可是要折壽的!”
老婦人死活不讓她行禮,宛童想想只好作罷,她轉(zhuǎn)眸看了看四周,問道“老媽媽,我流落海中許久,只曉得自己昏迷與暴風巨浪中,敢問媽媽,此處到底是什么地方?”
“哦!這里是北荒的邊境,咱們的村子就在附禺山的山腳下,因在附禺山境內(nèi),咱們的村子便叫附禺村。哦對了!咱們村口有條通天大河,河水重濁,多泥多沙,外鄉(xiāng)人也稱咱們這為濁河村。”
“北荒?!”
一個巨浪竟然將她帶到了北荒!
“請問老媽媽,可知長股山在何處?”
“長股山?”
老婦與她女兒對視一眼,搖頭道“不敢瞞姑娘,老身與女兒一直在村中住著,從未聽過什么長股山!”
“不曾聽過........”
“姑娘有所不知,我們村里人自打在此立足就沒人出過附禺山,外面的事情極少傳進村來。若是你著急打聽,不如在此等待,用不了多久,幽都的巡邏兵會從此路過,說不定其中就有知道長股山的?!?p> “巡邏兵?”
老婦點頭笑道“是啊!原先是沒有的,只是最近六族大戰(zhàn),天地過于動蕩,娘娘擔心戰(zhàn)禍殃及北荒,便命人日日巡邏,以保北荒安寧?!?p> “六族大戰(zhàn)!何時有的六族大戰(zhàn)?”
她迷失深海不久,怎么這大戰(zhàn)怎么說打就打起來了?
老婦眉間震驚,站在一旁的綠蘿輕咦一聲,說道“六族大戰(zhàn)早已開始,各族戰(zhàn)鼓敲得的震天動地,如今竟還有人不知道的?”
“蘿兒不得無禮!”
老婦呵斥那女子,轉(zhuǎn)眸看向宛童道“姑娘不知,六族大戰(zhàn)具今日已是一月有余,除了咱們北荒安定寧靜,其他地方皆是狼煙遮天,旗幟似云,尸骸做山,鮮血為泊。亂著呢!”
“一月有余...........”
算算時間,應(yīng)當是在她離開蒼梧山之后,這場大戰(zhàn)就立刻開始了。
宛童追問道“老媽媽,那巡邏兵何時才會路過此處?”
“嗯..........應(yīng)該是十日后吧!此事得看娘娘,若是娘娘增加了兵馬,巡邏兵一多,三五日來此巡邏的也是有的?!?p> “老媽媽,您說的娘娘是什么人?”
“聽以前的老人說她也是從外面來的,當年她來時,北荒可是個寸草不生的蠻地,她馴服了兇獸,引來了水流,將北荒變成膏腴之地,聽說她的名字叫茩荼,咱們都尊稱為茩荼娘娘?!?p> “茩荼娘娘?”
宛童猛然想起了什么,脫口道“她莫不是傳說中的北荒地上之王,唯一一個管轄了三十一座山的女子!”
老婦笑瞇著眼睛道“對對對!你所說的就是茩荼娘娘,老身為孩子時有幸見過她,當時許多婢女簇擁她從山巔飛過,老身偷偷抬眸去看,只見娘娘穿著華服,頭戴鳳翊牡丹花冠,脖上一條三鈴長命鎖,莊嚴華貴,沉靜脫俗,就是那九天上的神女也不及她半分。”
說著說著老婦突然凝眸看向宛童“方才姑娘戴著面紗隱隱約約與我們娘娘竟有幾分相似?!?p> 宛童羞澀一笑,轉(zhuǎn)眸看向窗外,看著外面日漸西沉的太陽,她心中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老媽媽,你可知茩荼娘娘住在何處?”
“北荒深處有個千丈冰淵,娘娘就住在冰淵之下的幽都城里。姑娘,你問這個做什么?”
宛童說道“我有急事要辦,實在是沒時間等,我要去幽都找茩荼娘娘,問她長股山在何處?!?p> “姑娘萬萬不可!”
老婦勸道“幽都城可是說去就去的地方!您在這里或許感覺不到,只要越往北走,就會感到越冷,北荒三十一座山,有一半都是至陰至寒,無人煙少生靈的山峰。幽都又在北荒至深,那里寒氣遮天,風雪削骨,常人根本靠近不了半分,就算姑娘并非人族,想來也只能翻越三十座山,最后一座怕是.........姑娘此行如同尋死!”
“沒事,我往北走一走,興許能碰上巡邏兵,知道長股山到底怎么走,若是無緣進幽都,我自會原路返回,我是去問路的,不是去送死的!”
“姑娘!”
老婦人看了看窗外,低聲道“姑娘就是要走,也要等明天太陽出來再走!天要黑了,山里不安全!”
“老媽媽不用擔心,我自小在山中長大,夜路不是沒走過,不會出事的?!?p> 老婦一把拉住宛童,搖頭堅決道“姑娘有所不知,六族大戰(zhàn)死傷慘重,天地徒增怨魂厲鬼,咱們北荒寒氣重,那些個鬼魅為了生存只能來到咱們北荒,附禺山雖然寒氣弱,但這里是它們的必經(jīng)之處。再過不久就要天黑了,天一黑,沒了太陽山中立刻就會變冷,保不齊會有鬼魅在山中逗留的,萬一姑娘碰見了怨氣凝結(jié)的鬼魅,怕是有危險!”
“娘說的不錯,就是我們本村的人,天黑后也是不會輕易出門的,姑娘身子單薄就別逞強了,若是你執(zhí)意走,我娘定會為你擔心的!”
綠蘿娘倆一起相勸宛童只好應(yīng)下“多謝老媽媽和綠蘿姑娘的關(guān)心,那我就明早再走吧!”
“好好好!蘿兒,快去洗米做飯,為娘去水畔找扶郎去!”
“知道了娘!”
綠蘿走去院中洗米,宛童也走了出去,她看了看院中晾曬的漁網(wǎng)和一旁放在木盆中未洗的衣衫。
“咦?姑娘怎么出來了,你剛醒應(yīng)該在屋里休息才是!”
“我....我叫宛童,綠蘿姑娘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p> 綠蘿點頭一笑,將淘米水倒進一旁的菜地里,宛童看了看浸泡在木盆中的衣衫,問道“綠蘿姑娘家中有幾個兄弟?”
“沒有!我娘就生了我一個。”
綠蘿轉(zhuǎn)眸無意看見木盆中的衣衫,臉暇一紅,不好意思道“那衣衫是我丈夫的?!?p> 宛童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綠蘿圓滾滾,稚氣未退的臉蛋,驚訝道“你已經(jīng)成了婚?”
“我已經(jīng)成婚一年多了,我丈夫叫扶郎,是附禺村的打魚種地的好手,為人勤快,對母親也孝順,唯一的不好就是太愛飲酒了,整日拎著酒壺去撒網(wǎng)釣魚,那醉醺醺的樣子我看著都害怕,生怕他腳下一滑,跌進水里去?!?p> 綠蘿將劈好的柴塞進爐灶中,待那爐火無需人管時,便坐到水盆前倒水洗衣。
“對了!宛童你就是他救回來的,也不知道他今天喝了多少酒,將宛童你看成了魚,說是自兒明明網(wǎng)到了一條大魚,扛到家卻變成了人,呵!你是不知道,我娘將他好一頓罵,訓斥他,不許今兒再飲酒!”
宛童尷尬一笑,說道“原是扶郎大哥救了我,等他回來,我一定當面道謝!”
綠蘿笑道“今兒你是怕見不到他了,我母親去找他就是跟他說今晚不要回來,他哪樣都好,就是木頭一樣,不會說話。母親怕他開罪你,是不會讓他回來的。而且你是女子,女客不能與男人共處一室的?!?p> “???還有這規(guī)矩?讓你們夫妻分開,還真是對不??!”
“沒什么的,再說了,就是沒有你,他也是會隔兩天就回家過夜的,他呀可記掛家里的弟弟和幺妹了?!?p> “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綠蘿甩了甩洗好的衣衫,說道“現(xiàn)在看著感情是好,沒成親之前,我倆鬧得兇呢!他呀是個木頭,腦子不轉(zhuǎn)彎的笨蛋,我與他自小一同長大,從小到大,他就沒有說過一次喜歡我之類的話?!?p> “我呢是家中獨女,爹爹又去世的早,母親需要人照顧,所以我不能外嫁,只能招上門女婿?!?p> “雖說條件有些刻薄,但及笄時,還是有媒婆上門提親的,他呀父母雙亡,家中一弟一妹,是家里的頂梁柱。我料定他是不會撇下弟弟妹妹來做這個上門女婿的,雖是已經(jīng)知道的事,但他真不來時,我心中難免失落?!?p> “當時,我娘選了幾位合適的上門女婿讓我選,我特意跑到他面前跟他說這事,他倒好,一不生氣,二不攔我,悶聲點頭,啥也不說。我當時就惱了,賭氣跟一個大了我十歲的人交換了定親禮。我娘做主,將婚事定在了十日后,那十天是我度過的最煎熬的日子?!?p> “我每天都盼著他能出現(xiàn)在我門前,對我發(fā)火,要我別嫁給別人,就這樣盼呀盼呀,直到大紅花轎抬到了我門前他也沒有出現(xiàn)。嗩吶一響,我的心都涼了,我穿了嫁衣上了花轎。按照規(guī)矩花轎會在附禺村繞一圈再回到我家。半路上,我掀開轎簾向外看,一眼就那傻子站在人群中?!?p> 綠蘿沉聲一嘆,對宛童道“他當時的眼神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拜堂之前我偷偷跑了,我跑到他家中找他,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他看了看我身上的嫁衣不肯說話,我惱了,拔下發(fā)髻的金簪抵著自己的喉嚨,我跟他說,別的你不要去想,我人就站在這里,只要你說一句愿意娶,我們立刻拜堂,你若是不愿,我立刻就走。成與不成,我只要他一句話,若是他再悶聲不說,我就立刻死在他面前?!?p> “他嚇壞了,憋了半天哇的一下哭了,像個孩子一樣,他說愿意娶我,從小時候第一次見我就愿意娶。說實話,他那會子說的話,比這么多年說的都要多。我倆拜了堂成了親,成親第一年他從來沒有在我家過過夜,白天出門干活,晚上回自己家照顧弟弟妹妹。直到前幾個月,他弟弟成了婚,他才安心在我家住下。只是有時放心不下家里還未出閣的幺妹,時?;厝タ匆豢??!?p> “唉!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場景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若是我沒有勇氣去找他,逼問他,他也沒有勇氣承認愛我?;蛟S我的丈夫就不是他了!”
綠蘿擦了擦額頭冒出的汗珠,緩緩說道“相愛是需要勇氣的,而這份勇氣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可以承擔的,必須是兩個人同時付出,誰早誰晚,都是錯過?!?p> 綠蘿一席話說的無意,但宛童聽的確實揪心。
誰曾想一個剛及笄不久的人族少女,竟有這份覺悟和魄力,若是換做她.........不知道結(jié)局會不會像綠蘿和扶郎一樣完美。
北荒的夜晚風聲似響鼓,震得她根本就無法入睡,
宛童從枕下拿出一個荷包來,荷包中裝了一株綠色開著小花的草藥來,那草藥形似葵菜,散發(fā)著鮮嫩的草香。
她撕下一小片葉子放在口中慢慢嚼著,微微辣味在她口中散開,雖是味道不佳,但她卻如吃了蜜餞一樣,開心的不得了。
“你就是宛童吧?”
她之前偷偷跑出蒼梧山去找空青,半路上遇見了鮟鱇,慌亂之中順著暗流游進了昆侖墟,精疲力盡的她昏睡過去,再次醒來已然躺在昆侖墟內(nèi)的神殿中。
她看了看眼前這個穿藍白相間云錦裙的美貌女子,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我還知道你是從蒼梧山來的,對吧!”
女子掩面一笑,說道“你就是宛童本人,我二哥常常說起你,我聽的耳朵都長繭子了,自是不會認錯的!”
宛童看了看那穿著云錦裙的女子,恍然大悟道“你是空青的結(jié)拜三妹!”
“是了是了!我叫汝蘭,您直接叫我阿蘭就行,二嫂!”
“你.....誰是你二嫂.........對了!我...我此番出來,是為了找空青的,我聽說...聽說他”
汝蘭瞬間收了笑意,輕輕嘆息道“嫂嫂別急,你所聽到的都是神族有意傳出去的,二哥他好好的呢!”
“真的!那就好!那就好!”
“嫂嫂是打算去找二哥嗎?”
宛童點了點頭,只見汝蘭突然站起身來,沉聲道“二嫂如此想法實在令妹妹心生佩服。但依著當下的情景,嫂嫂不該這樣做,二哥在天都,最記掛的就是嫂嫂,嫂嫂不去,二哥無把柄軟肋,只要有機會便能逃脫,若嫂嫂一去,二哥怕是終身難逃天都牢獄?!?p> “你的意思是?”
“嫂嫂安心回家,二哥有勇有謀,定能逃出天都,到時他定會去蒼梧山尋你的!”
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卻是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宛童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是蒲夢血,兩人各涂一滴,相隔萬里終會相聚,蒼梧山地形復雜,他就是來也找不到我,若是他逃出來,請你將這個交給他,他也好來找我!”
汝蘭點點頭接過瓷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走進內(nèi)室拿出了一個木箱來,她打開木箱,箱子里只有一個荷包。
“這個是薲草,是二哥之前尋來的,他沒有機會送給你,暗中給了我,并囑咐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手中?!?p> 汝蘭將那荷包遞給宛童,笑道“也不知道二哥從哪來聽來的,說是吃了薲草能使人解除憂愁,他說你整日眉間帶愁,為你尋來一株,想讓你在心情煩悶之時能夠開心一些?!?p> “呵......”
也許世人傳說是真的,吃了薲草的宛童確實心中舒暢開懷多了,方才積壓在心中的疲倦和茫然瞬間煙消云散,就連窗外的震震風聲也變得悅耳一些。
那一夜,她睡得很安穩(wěn),從未有過的安穩(wěn)。
翌日,太陽剛出來,宛童便向老婦和綠蘿告辭,半路上,她與一位腰間系著酒葫蘆的少年郎擦肩而過,那少年拎著兩只野兔,一哼一唱走向綠蘿家去。
宛童駐足望之,遠遠的只見他推開了綠蘿家的門,將兔子遞給綠蘿,撓頭呵呵一笑,取下竹竿上的漁網(wǎng)又走出門去。
雖是未說一言,但那周身透出的溫情和寵溺,令人心中感動。
綠蘿娘說的不錯,每當宛童爬過一座山,明顯感到周圍正在快速變冷,幸而,在她走時,綠蘿和她娘收拾了一床被褥給她,若是天黑尋到人煙之地,她便借住,若是沒遇見,她就尋一處被風遮雨的角落裹著被子睡下。
一天夜里,宛童在一處山洞休息,熟睡之際只覺天搖地晃,一睜眼只見自己憑空飛與天際。
“哎呀呀!大哥,這小娘子醒了!”
宛童轉(zhuǎn)眸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是飛身在空中,而是被人綁著一前一后架在肩上飛。
“醒了就醒了唄!反正一會就到家了,到家正好受用!”
綁她的人是兩個人,一個是個瘦小的跟班,一個是個彪形大漢,那個大漢穿著盔甲,扛著戰(zhàn)旗,那人頭看她,宛童驚恐的發(fā)現(xiàn),那人竟然只有半張臉,另外半張好似被烈火焚燒過,只有焦黑的骨頭和猩紅的殘肉,那人咧嘴一笑,眼珠子在眼窩里咕嚕打了個轉(zhuǎn),險些掉了出來。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
那倆人聞聲一震,對視一眼后,轉(zhuǎn)眸看向宛童“你竟然看的見我們?”
“我為什么看不見你們?”
那個瘦小的小跟班圍著她轉(zhuǎn)了轉(zhuǎn),說道“我們游魂無實體可尋,只有潛心修煉,在夜晚才可幻化出形態(tài)來。我與大哥修行尚淺,即便是在夜晚也無法幻化出形態(tài)來?,F(xiàn)在除了鬼族本族人外,根本沒人能看見我們,小娘子你是誰?竟這樣不得了,能看得見我們?”
宛童看了看兩人身上的盔甲,恍然大悟“你們是六族大戰(zhàn)的亡魂?”
“不錯!我們便火龍族的前鋒副將,你是誰?為何看的見我們?”
“我.....我只是一個尋常女子,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看見你們?!?p> “尋常女子?”
瘦小的跟班說道“你周身散發(fā)至陰寒氣,那寒意隔著幾座山我都能感應(yīng)的到!”
那盔甲大漢點點頭,哈哈一笑“你體內(nèi)散發(fā)的寒氣比封淵里的冰草還要陰冷幾分,你說你尋常,本大爺可不信!”
“我.........”
“算了,你說與不說,與大爺我沒有關(guān)于,你這寒氣極其適合我族修煉,若是拿你做爐鼎,不用多久,我便可以取代后土那小娘子管轄北荒三十一山了!待那時,我是北荒之王,你嘛自然就是北荒之后了!小娘子,別掙扎了,跟大爺回傷修煉吧!”
“放開我!”
宛童奮力掙扎,竟然真的將那綁在手上的陰寒戾氣掙脫開來,她從空中跌下,墜入蒼白的雪山中。
“大哥,她她她...她怎么......”
“奇怪,這小娘們到底是什么人?剛剛一瞬間,我的寒氣竟然不受自己控制!”
“大哥現(xiàn)在怎么辦?”
彪形大漢抬腿便是一腳,將那小跟班從空中踹了下去“追??!還怎么辦,她要是跑了,我饒不了你!”
宛童從空中跌下,原以為自己會摔進厚厚的雪堆中,或是掉進雪山斷崖,她已經(jīng)做好了重傷的準備,誰想臨落地之際,周身一輕,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托了起來。
“姑娘沒事吧?”
宛童剛落地,便看見面前多了幾個身穿華服的女子,想來剛剛那股突如其來的靈力,定是她們所施,宛童慌忙斂襟行禮,謝她們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言謝,我們只是娘娘身旁的婢女,奉娘娘之命,前來接姑娘入城的?!?p> “娘娘?”
宛童心中一驚,疑惑道“娘娘怎么會知道我是來找她的呢?”
“娘娘是北荒之主,管轄之地來了客人怎會不知?姑娘請吧?”
宛童點點頭,只好跟著她們離開,那兩個厲鬼不依不饒追擊而來,被婢女隨手一甩,狠狠的摔在了雪地之中。
“放肆!區(qū)區(qū)冤魂厲鬼竟敢沖撞娘娘的客人,如此不知禮數(shù),就該重罰!土將軍這兩個游魂,交于你了!”
低沉的腳步聲幽幽傳來,宛童轉(zhuǎn)眸看去,不知何時她身后多了一個男子,那男子一身玄衣,劍眉星目,墨發(fā)飛揚,頭上長著一對尖銳的長角。
男子微微抬眸,面色如玉,紅唇似血,當看到那兩個游魂時原本冰冷無神的目光隱隱浮現(xiàn)一絲嗜血。
“土伯!是土伯!”
游魂的尖叫聲中透出來自心底深處無法壓制的驚恐,兩個游魂拼盡全力向幾人甩出一道陰冷的寒氣,頭也不回的飛竄出去。
而那玄衣男子勾唇一笑,笑容中殺意橫生,眼看兩人已經(jīng)飛過山頭,他不慌不忙,從袖中拿出一條繩索,慢悠悠的追了過去。
那步伐看著雖慢,但眨眼不見蹤影,不過片刻,宛童只聽山的那邊隱隱有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
“姑娘,走吧!”
一頂小轎從天而降,華衣侍女撩開轎簾,恭敬對她道“姑娘請上轎?!?p> 宛童點點頭坐進了轎子中,在靈力的催動下,小轎飄飄升起飛向了北荒的盡頭.............
不知過了多久,宛童只感覺轎子輕輕一顛,隨后便聽那侍女的聲音再次傳來。
“姑娘,到了,請下轎!”
宛童下了轎,只見自己此時正站在一個庭院里,那院子極大,燕尾涼亭,精致樓臺,拱月小橋,庭院雖美但不知為什么看在眼中卻沒有半點歡喜,美則美矣,但冰冷陰沉,看時總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好似少了什么。
她逡巡一周,終于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這庭院中有這最美的樓閣水榭,唯獨沒有四時花草,生靈鳴響。
這里的美過于壓抑陰冷,讓人心中不禁生出逃離的念頭。
“娘娘說,姑娘遠道而來,先洗漱休息,明日再見她也不遲?!?p> 宛童道“娘娘體恤,只是我心中有急事,一刻也等不得,勞煩姐姐為我通報,就說宛童今日一定要見娘娘?!?p> 那侍女搖頭笑道“無需通報,娘娘早有吩咐,若是您著急,我便立刻引您進殿,姑娘請!”
宛童跟著侍女走出庭院,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圈,侍女終于將她引進了大殿中,大殿之上垂著層層云幔,在那云幔后面影影綽綽映著一個巨大的鳳尾椅,雖然宛童看不清那椅子上到底有沒有坐著人,但心底的直覺壓制的她不得不跪下行禮。
“宛童見過娘娘!”
過了許久,只聽云幔之后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聲“終究你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