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姜小豆追出去時(shí)宛童已被人帶去廂房，幾個(gè)捧著藥箱的人齊刷刷的聚在宛童的身旁，忙前忙后的查看宛童的傷勢。
“讓開！”
姜小豆一把將他們推開，伸手搭在宛童手腕手，一絲柔和的靈力從姜小豆只指間散發(fā)，快速又溫柔的籠在宛童身上。
不過片刻，一臉蒼白，呼吸微弱的宛童逐漸有了好轉(zhuǎn)。
浮音守在一旁見狀暗舒一口氣“小豆，宛童前輩怎么樣？”
“中了箭，傷了心脈，修養(yǎng)幾天便好！”
“無事就好?！?p> 姜小豆突然收回手，任由那股靈力在宛童周身游走，她凝眸看向宛童，眸中若有所思。
“怎么了？”
“..........沒什么！”
姜小豆看向浮音，轉(zhuǎn)眸的瞬間眼底快速閃過一絲隱晦，她輕笑道“我只是在想，宛童前輩怎么會無故來到這里？”
“應(yīng)該是被箭傷了心脈，墜水時(shí)，心頭血落在水源上，封印被解，前輩便從水源順著暗流飄到了鏡湖?！?p> “說的就是這個(gè)?！?p> 陽光灑在半開的窗子上，姜小豆走到窗前，看向空無一人，漣漪點(diǎn)點(diǎn)的湖面，輕聲喃喃道“怎么會這么巧！巧的有些像是知道我們就在鏡湖上，特意把人送來一樣似得................”
“小豆，你說什么？”
“沒什么，既然宛童前輩已經(jīng)來了，你就快帶她回長海吧！那里清凈，好養(yǎng)傷！”
姜小豆伸了個(gè)懶腰，嬉笑道“忙了一晚上，我也該上岸找些吃的了！”
“小豆”
浮音靜靜的看著姜小豆，溫和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疼惜“小豆，你的腿”
“??！對了！”
姜小豆突然想起了什么，手忙腳亂的從懷中掏出一個(gè)瓷瓶來塞到浮音手中“綠桃被那蟲子咬了一口，中了毒，當(dāng)時(shí)情況緊急，倉促之下我以毒攻毒幫她解了大半毒性，她體內(nèi)剩下的毒雖不致命，但也沒必要留著。瓶中的藥你提醒她服用，不過兩三天，余毒便清理干凈?！?p> 浮音欲言又止的看著姜小豆，無奈她說話又急又快，生怕被人插嘴打斷似的。
“別忘了提醒她喝藥，我先走了，不送?。 ?p> 姜小豆一瘸一拐向門口快速走去，蹣跚的步伐深深刻在浮音眼中，他追出門口，想要阻止她離開。
“姜小豆！”
與此同時(shí)，夜煬拎著昏睡的辛夷與阿桑一前一后從屋中走出，浮音追出去的腳步生生滯在半空中，姜小豆轉(zhuǎn)眸看向他，一臉嬉笑的問道：
“怎么了？”
那伸到半空中的手又悄無聲息的放下，浮音對上那雙并未到達(dá)眼底笑意的眼眸，心中隱隱傳來一陣清晰的刺痛。
“船上有的是房間，也不缺吃食，要不你住下來，我順道送你回去。”
“回去.................”
姜小豆輕聲念叨，搖頭笑道“不用，我還認(rèn)得回去的路，倒是你，趕緊回去吧！路上留點(diǎn)神，別再丟三落四的！三界太大，下一次見面真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再次見面既是無期之約，你我就當(dāng)未曾見過，依舊是陌路之人，省的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來！”
風(fēng)貼著水面襲來，衣衫一起一落皆能感到冰冷的寒意，浮音攏了攏衣襟，笑容中依舊溫和：
“那，就此別過..........”
姜小豆點(diǎn)點(diǎn)頭，快步離去，看著那一瘸一拐的背影浮音忍不住喊出了聲：
“天要下雪了，記得早點(diǎn)回家?！?p> 離去的背影瞬間僵在那里，不過片刻便恢復(fù)自然，姜小豆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一言不發(fā)向甲板走去。
船舫已順著水流到達(dá)岸邊，雖未見岸上有一人，但隱隱約約有叫賣吆喝聲傳來。
“死狐貍！阿桑！該走了！在變天之前咱們趕緊去找些吃的，吃飽了好回去！”
“好！”
“好?！?p> 浮音一動不動的站在甲板上，好似一截如玉冰雕，縱使已經(jīng)看不見姜小豆離去的身影，也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空青...........”
直到屋中傳來一聲微弱的囈語，他才回過神來，慌忙走進(jìn)屋中。
“...........空青..............”
籠在宛童身上的那股靈力已經(jīng)消失不見，浮音用神識一探，發(fā)現(xiàn)宛童身上的傷口正在快速的愈合，受損的靈力也逐漸恢復(fù)照這樣下去，應(yīng)當(dāng)不過兩天宛童身上的傷便會痊愈。
“拖著那副隨時(shí)要倒下的身子，還敢將僅剩不多的靈力隨意渡給別人，這野丫頭就知道逞強(qiáng)！”
浮音轉(zhuǎn)眸看向窗外，無奈苦笑“逞強(qiáng)的讓人心疼..............”
“空青...........”
即便是在夢中，宛童睡的也不踏實(shí)，眉間微蹙，口中囈語不斷。
浮音幽幽一嘆，眸中透出絲絲苦澀“情至深者，最為傷.........”
“海長老！”
“呵呵呵音兒來了！剛從凡塵回來，怎么也不休息一下再來！”
“不累！聽說我出門時(shí)您找過我，怕您有急事，便趕來了！”
“來來來！坐下說！”
海長老轉(zhuǎn)身走到內(nèi)室抱了一個(gè)木箱子出來，那箱子雖然陳舊，但被擦拭的很干凈，一看便知道海長老平時(shí)有多在意這個(gè)箱子。
“音兒今年十五歲了吧？”
年幼的浮音點(diǎn)點(diǎn)頭，輕笑一聲，眉眼皆是稚嫩“準(zhǔn)確來說還有七個(gè)月，我就十六了！”
“呵呵呵！一轉(zhuǎn)眼音兒都這么大了，也該到了成婚的時(shí)候，我見你年年都去凡塵一趟，可是在外面遇上了心上人？是哪家的孩子？說來聽聽，我也好幫你拿拿主意?！?p> 浮音瞬間紅了臉，一副作勢要走的架勢“長老！”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吧！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海長老收了笑容，拍了拍那陳舊的箱子，正色道“你外祖父曾交代，說是留了一些東西給你，按理說，因當(dāng)你成年之后再給你才合適，但我年紀(jì)大了，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回去追隨侍奉大帝，怕來不及將起陽的托付交于你?！?p> “外祖父？里面是什么？”
海長老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是起陽千叮萬囑要留給你的，想來這箱子里的東西與他與你而言都無比重要，帶回去好好看吧！”
“是！”
他將箱子帶了回去，發(fā)現(xiàn)里面放了一封信箋，信箋下壓著一卷畫軸和一身女子出嫁時(shí)所穿的嫁衣。
他打開信箋，滄桑而又剛毅的筆跡映入眼簾，從那陌生又熟悉的字跡里他似乎又看見了那雙因蒼老而渾濁的眼眸，雖然那雙眼睛總是帶著慈祥溫柔的笑容，但他心里明白，外祖父他從未真正的開心過。
“尋牡牝族人，勸之入海，與鮫長守歸墟。”
他早知自己是牡牝血脈，也多次向鮫族長老打聽過，可長老們都說牡牝一族只剩他一人，并無別的族人在世，哪里能尋到？
“帶箱中嫁衣畫卷至不周山，以火焚之。”
不周山？外祖父的遺體就在那里，他對不周山并不了解，只曉得那里是牡牝舊址，因多少年來無人居住，早已是一片荒野蠻地，若不是年年要去祭拜外祖父，他根本就不會去那里。
他轉(zhuǎn)眸看向那被封的畫軸，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年少的他偷偷打開畫卷“這..............這是...........”
卷軸中畫著一個(gè)女子，那女子身著彩衣，跪坐在海中礁石之上，一雙藍(lán)眸淺含笑意，流光閃爍，她垂眸看著手中小巧精致的七色彩貝，眉間透著難以掩蓋的歡喜。彩裙之下一條長長的魚尾半掩在海浪之中，陽光灑在那魚尾上，每一片鱗片都在陽光中閃爍著奪目光彩。
雖然身后翻滾著波濤洶涌的浪花，但她卻好似身處在歡谷樂園一樣，絲毫不害怕那呼嘯而來的巨浪。
如此嬌艷妖嬈的女子，在這一刻卻笑得像孩子一樣可愛，令人不禁心生動容，恨不得鉆進(jìn)畫中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只為再見這抹孩童般純粹的笑容。
“宛童............”
畫卷右下方提了兩個(gè)小字，字跡剛毅的同時(shí)隱隱透著一絲絲細(xì)致和愛慕。
浮音拿起信箋，將上面的字跡與畫卷上的小字對比，這字出自一人之手不錯(cuò)，但，畫卷上的小字略顯稚嫩羞澀，像是一位心生暗戀的少年郎，不敢將心中所愛與人傾訴，只好將滿腔愛慕全然藏匿在一筆一劃的畫中。
而信箋中的字卻像是一位歷經(jīng)滄桑的耄耋老人，心中除了蒼老冷漠就是對塵世的疲憊和失望，縱使下一刻天塌地陷，三界毀滅，他也會淡然接受，冷眼看向世間，好似他這一生就在等這一刻似得！
畫卷不舊，信箋也透著嶄新，想來這兩物相隔的時(shí)間并不長，既然不長，那這段時(shí)間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的遭遇，竟能把一位滿腔熱血的少年逼到如此絕望的地步！
浮音輕嘆一聲，把畫細(xì)心卷好重新放在箱子中。
“嘶！”
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他快速收回手，只見手上有血珠冒出，他小心翼翼的將那大紅嫁衣拿起，發(fā)現(xiàn)嫁衣上插著一根細(xì)小的繡花針。
“針？”
浮音凝眸細(xì)看，發(fā)現(xiàn)那件嫁衣是件半成品，按照牡牝一族的成婚習(xí)俗，女子的嫁衣上必要用彩線繡上大朵牡丹，而這件嫁衣上牡丹只繡了一半，而且繡工十分生澀單板，不但如此，半朵牡丹上還有幾滴干涸發(fā)黑的血跡，想來那繡花的女子要不是個(gè)不精女工的，要不就是根本不想面臨自己那將至的婚姻，所以縫制嫁衣時(shí)才會如此心不在焉。
浮音清楚的記得，鮫族中與外祖父交好的老一輩曾說過，他的外祖母精通女工刺繡，早些年還曾為地皇母神縫制過祭拜大典時(shí)的禮服，即便外祖母蒙上雙眼，也不會縫制出如此粗糙的嫁衣。
但，這嫁衣不是出自外祖母之手，會是誰縫制的呢？
“宛童？”
疑惑之時(shí)，那個(gè)蒼老而又虛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突然記起了外祖父大限將至?xí)r的情景。
那時(shí)他還是個(gè)稚嫩的孩子，只曉得趴在外祖父的床頭哭泣，外祖父的摯友海長老站在一旁溫柔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
“起陽，音兒交給我你放心，從今天起他便是我的親孫兒，我會將他撫養(yǎng)長大，絕不會讓人欺負(fù)了他。”
一只手從榻上顫抖著抬起，輕輕落在他的頭頂，那手瘦如枯骨，很硬，很涼，凍的他忍不住跟著一起打顫，顫抖的同時(shí)一股巨大的恐懼和無助從心底蔓延出來。
“起陽，你還有什么要交代的嗎？”
“.........玉.......池.........”
“玉池？起陽你說的是不周山？”
不周山中有一池，池水清澈如白玉，世人稱之為玉池。
“.........回........去...............”
那虛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年幼的浮音踮起腳尖去看，卻只能看見那微微起伏的薄被和一只更加干瘦的胳膊。
海長老蹲在床邊輕聲問他“起陽，你是想回不周山嗎？”
“........是...........”
海長老的眼睛瞬間紅了，他哽咽著聲音道“可那里早已......知道了，我會送你回去，一定送你回去！”
床榻上傳來一聲滿足的嘆息，過了許久，那聲音再次傳來，與剛才不同的是，聲音不再虛弱沉重，而是充滿了希望和期盼。
“.....童兒.......”
一聲童兒后，再無任何聲音傳來，那只枯骨一樣的手從浮音頭頂滑落，心底蔓延的無助和恐懼隨著枯手的滑落突然爆發(fā)，似斷堤之水無情的將他淹沒其中。
他忍不住大哭起來，在自己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往日外祖父慈愛的笑容不斷在眼前閃過。
年幼的他清楚的知道，從此刻起，他的外祖父永遠(yuǎn)不能再陪伴他了。
“難道外祖父心心念的宛童就是這畫中女子？”
他跑去找海長老，想知道這畫中的宛童究竟是誰，然而當(dāng)海長老聽他說完后，一向慈祥和藹的眼眸突然變得嚴(yán)肅可怕。
“那個(gè)女人是個(gè)叛徒！對族人，對你外祖父都是叛徒，若日后你在塵世中撞見了她，便拿她當(dāng)路人，不要搭理她，任她如何巧言辯解，痛哭乞求，你都不要理會，若她問你關(guān)于起陽的事情，你就說他過的很好，姻緣美滿，一生幸福，安樂而眠。讓她不要太看重自己，以為誰離了她就不能活似得！”
“海長老..........”
這么多年，他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海長老，可怕的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叛徒要是問起陽生前可說了什么，你就說沒有，一字未說，省的叫她笑話說起陽是個(gè)癡子，聽到了沒有！”
浮音回過神來，轉(zhuǎn)眸看向囈語不斷的宛童，輕嘆一聲道“癡子？塵世之中，誰還不是輸在了癡字上！”
浮音嘆息一聲轉(zhuǎn)身離開，他走到甲板上，聽著船下幽幽水聲，心中五味雜全，此次出門遵循外祖父遺愿，找到了牡牝族人，但找到的又偏偏是宛童，真不知回去之后，在海長老的大怒之下，會不會連帶著自己也會被趕出長海呢？
...................................
女媧廟
“小豆姐姐！小豆姐姐！”
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姜小豆躺在茂密的枝葉中伸了個(gè)懶腰，有氣無力道“怎么了？”
辛夷站在樹下，沖樹影中那抹人影喊道“小豆姐姐！我餓了！”
被吵醒的姜小豆此刻正頭腦暈眩，神志不清中，她擺了擺手，換了個(gè)姿勢睡覺“找夜煬去...............”
“那狐貍正在打坐！”
“阿桑人呢............”
“出門找果子了！”
“那就好......那就好.......等他回來，你就有東西吃.....”
辛夷捋著袖子爬上了樹，他晃了晃著昏昏欲睡的姜小豆，有些崩潰道“這都好幾天了，現(xiàn)在別說吃，我就是看到果子都想吐！小豆姐姐，你帶我去吃別的嘛！我想吃好吃的！吃好吃的！”
“好了！我知道了！”
僅剩的一點(diǎn)睡意被他晃的煙消云散，話說回來，回到女媧廟這些天，她為了修養(yǎng)自己受損的身子，一直都在睡覺修復(fù)，而夜煬也常常打坐療傷，辛夷又是個(gè)不頂用的，三人加一蛇的飯食全都落在阿桑一人身上。
阿桑顧慮他們幾個(gè)傷員的安危，不敢離開太遠(yuǎn)，總是在附近摘些野果子回來充饑，一兩天倒還好，時(shí)間一長，自是扛不住胃中難以壓制的果酸。
“等著，等阿?；貋?，我?guī)銈內(nèi)コ院贸缘娜?................”
“好！”
...................................
“呦！阿公忙著呢？”
“哎呦喂！是小豆來了！快快快！自己找位坐！還是老規(guī)矩，十屜大肉包子，十屜白菜粉條絲包子？”
“是??！有勞阿公了！”
“這孩子客氣什么！”
姜小豆從筷簍里拿出一柱筷子，甩了甩上面的水漬，直勾勾的盯著包子鋪里那半人高，在白蒙蒙熱氣中若隱若現(xiàn)的籠屜。
這家包子鋪是一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妻開的，他們辛苦了半生攢錢買了兩間小屋，前面一間大的，后面一間，大的做店面，小的留老兩口住，后面還有一院子，雖不大，但足夠種些白菜蘿卜留著平日吃食。
他們家的客人大多都是急匆匆趕來，急匆匆的離開，半點(diǎn)都不耽誤時(shí)間。
店中統(tǒng)共就老兩口倆人，既做老板，又當(dāng)伙計(jì)，雖說年紀(jì)大了些，但手腳特別麻利，干起活來一點(diǎn)也不含糊，把包子鋪打理的相當(dāng)不錯(cuò)，牛家包子這塊招牌，就是外鄉(xiāng)人也是知道的。
夜煬看了看著簡陋略帶樸素的包子鋪，默默掏出一塊手帕，把那本就干凈的凳子擦的蹭亮。
姜小豆在一旁嘖嘖砸了咂嘴，很是嫌棄道“明明這么嫌棄，卻偏偏要跟來，我可跟你明說了，這鋪?zhàn)永锏陌⒐c我有恩，你這山大王的脾氣最好收斂些，別動輒挑事，他們老夫妻年紀(jì)大了，可經(jīng)不起折騰?！?p> 夜煬不做聲，一雙狐貍眼靜靜的盯著姜小豆，眸中閃爍著意味深長的光芒，姜小豆瞬間反應(yīng)過來，立刻轉(zhuǎn)換一副殷勤討好的笑容，她慌忙從桌上拿過一個(gè)大碗，倒了滾滾的茶，十分虔誠恭敬的捧到頭頂。
“主人，請用茶！”
夜煬勾唇輕笑，漫不經(jīng)心的瞟了瞟與他對面而坐的阿桑，火紅的面具中閃爍著絲絲滿意和挑釁，他接過那大碗慢悠悠的喝了起來。
“夜............”
坐在夜煬身邊的辛夷面色驟變，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著夜煬。
夜煬轉(zhuǎn)眸看向他，不解道“怎么了？”
“無.......無事...................”
他強(qiáng)笑著搖頭，心中卻掀起了巨大的疑惑：這....這是怎么回事！夜煬居然用了凡人的碗筷！
夜煬向來潔癖，接手入口的一切東西都要再三確定是否潔凈，可剛剛姜小豆隨手遞給他一碗茶，他連看都不看，接過來便喝，這.......這一點(diǎn)都不像他！
辛夷坐在他身邊，看的真切，姜小豆所遞過來的那只碗，碗口出分明有塊黒跡，不像是燒出來的瑕疵，倒像是洗碗未洗凈的殘污............
辛夷死命的擰著自己的腿，強(qiáng)行忍住那想要提醒的念頭。
不能說！千萬不能說！夜煬好不容易忘掉過去陰影，若是此刻說了，他陰影重現(xiàn)，盛怒之下定會大開殺戒，如果他大開殺戒.............大開殺戒的話他可就沒有包子可吃了！
“大肉包子來嘍！”
包子很快就端了來，姜小豆敲了敲筷子，夾起一個(gè)圓滾滾，肉香彌漫的大包子，吹了吹熱氣，對坐在身旁的幾人說道“這家的包子可是三十年的老字號了，又實(shí)惠又好吃，想吃什么自己點(diǎn)！嗯........好吃！”
已經(jīng)拿起筷子的阿桑和辛夷看了看面前那十籠大肉包，有些不可置信道“小豆姐姐，這十屜包子是您自己一個(gè)人吃的？”
姜小豆點(diǎn)點(diǎn)頭，滿臉幸福的夾起下一個(gè)大包子“這些根本就不夠，我是怕涼了不好吃，先點(diǎn)了一點(diǎn)墊墊?！?p> “一點(diǎn)？！”
“哼！”夜煬冷冷一哼，扭頭看向正在鄰桌收拾碗筷的阿婆“本座......我要一屜包子，肉的，謝謝！”
“好嘞！”
辛夷捧著小臉，沖阿婆展開一個(gè)稚嫩又天真的笑容“阿婆，我也要一屜肉包子！”
“哎呦呦不得了！這娃子真可愛，小豆呀！你啥時(shí)候成的親！娶的哪家姑娘？”
姜小豆一口包子卡在喉中，她忙擺手道“咳咳咳！他....他...是朋友的孩子?！?p> “哦....我就說怎么不記得你這孩子成親的事呢！小娃娃只吃包子哪能長大個(gè)，婆婆昨天燉了鮮鴨湯，可香了，喝了湯能長高個(gè)！”
這對夫婦膝下無子，只單一個(gè)閨女，早些年就配了人家，一年到頭見面不過兩三次，每每見街坊鄰居抱著孫子出門玩，他們也羨慕的不得了，無奈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也一直沒有合適的孩子領(lǐng)養(yǎng)，平日只要有小娃娃來鋪?zhàn)忧巴嫠６几吲d的跟什么似得，更別說辛夷這像是從畫中跳出來的娃子了。
“謝謝阿婆！”
“小嘴真甜，對了！老頭子！去把那糯米香糍粑和白年糕拿來！”
阿婆笑呵呵的看著辛夷，滿臉慈愛的說道“這糍粑和年糕是婆婆一早剛做的，又甜又香，你多吃一些，好長身體啊！”
“謝謝阿婆！”
姜小豆覷了覷辛夷那一臉奸計(jì)得逞的得意笑容心中嘆道如此得人疼，怎會不招人妒忌，果不其然，阿婆轉(zhuǎn)身剛走，夜煬就對辛夷冷嘲熱諷。
“哼！裝模作樣！”
辛夷聳了聳肩道“這叫智慧，能靠臉吃飯，就盡量不要用錢，有本事你也裝模作樣讓婆婆送你東西吃??！”
“哼！”夜煬從袖中摸出一雙晶瑩透亮的玉筷子，從姜小豆面前的籠屜里夾起一個(gè)熱騰騰的大包子。
“本座有的是錢，還不屑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死狐貍，你說誰......”
“年糕來了！”
原本已經(jīng)變得猙獰兇惡的小臉?biāo)查g變得天真可愛，辛夷沖著阿公甜甜一笑，乖巧的說道“謝謝阿公！”
“不用謝！不用謝！這小娃娃真乖！”
一盤豆子放到姜小豆面前，她抬頭，只見阿公搓著凍得通紅的手，笑呵呵道“這是萬家的酸辣豆子，昨兒老朽去買酒，小安子包了一些讓老朽下酒吃，老朽記得你向來愛吃這個(gè)，就給你拿了過來。”
“多謝阿公！”
姜小豆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咽下一口大包子問道“小安子最近可好？”
“好得不得了！”
阿公笑瞇著眼睛，樂呵呵的說“那小子呀！他要成親了！”
小安子是阿公看著長大的孩子，小安子嘴甜心實(shí)，阿公疼他疼的跟親兒子似得，大事小事但凡知道無一不操心，早兩年，還曾想將閨女嫁與他，只可惜兩人有緣無份，阿公的女兒性情剛烈又有主見，曾放言定要嫁那心儀的如意郎君，反之寧死不嫁。
兩人未成好事，阿公還可惜一陣子，直說自己沒福氣做小安子的岳父。
“這幾天，那小子動輒便往城南跑，一去便是大半日，有次晚上，老朽準(zhǔn)備打烊，他直徑闖進(jìn)屋來，直說要吃的，當(dāng)時(shí)包子已經(jīng)涼了，他餓的等不及點(diǎn)火開灶，一口氣吃了十個(gè)包子，那米酒湯連稠帶稀整整兩大碗，頭也不抬的就喝的干凈，老朽問他怎么餓到如此地步，他說一早起床看見天色暗沉，以為要下大雪，慌忙起床就往城南趕，從早等到晚，也不見有雪下來，他苦等到天黑才離開城南，一日滴水未進(jìn)，這饑火燒腸的，難怪呦！”
“后來但凡天色不好，他必趕去城南，我?guī)状巫穯?，他才肯說出緣故來，那小子不知道聽誰說，說是下雪時(shí)，城南的喜鵲坡上會開花，以花釀酒，能釀出好酒來，老朽在落仙鎮(zhèn)呆了大半生，從未聽過下雪之時(shí)會有花開，勸了他好些子話，他偏不聽。氣的老朽直說他是個(gè)憨癡，明擺著人家是隨口說來戲弄他的，他卻當(dāng)了真?！?p> 阿婆端來了三碗熱湯，聽見阿公的話忙為小安子說話“這也不能怪小安子，那孩子店中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他想釀些新酒，改變一下家中的收入，那一大家子全指望他一個(gè)人養(yǎng)活，各有各的難處?！?p> 阿公笑呵呵的說道“你這老婆子怎么還是這樣心急，也不等我把話說完?！?p> 阿公接著說道“他往城南跑了一陣，突然有天跟變了個(gè)人似得，也不管天變不變，要不要下雪，每天都去城南，還捯飭的體體面面的，當(dāng)時(shí)老朽還奇怪，不等有機(jī)會問他，他自兒倒是送來了大紅帖子，笑裂著嘴說要成親了，準(zhǔn)新娘子就是咱鎮(zhèn)上梅老板的閨女，就是那個(gè)......那個(gè)飛來居的千金大小姐，叫素心的女娃！這臭小子，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呵呵呵！”
姜小豆樂道“還真是好福氣！聽說飛來居的梅老板膝下只有那一個(gè)獨(dú)女，梅老板百年后那飛來居定是要小安子來打理的，阿公阿婆，到時(shí)候啊咱們一同去吃霸王餐去！”
阿公叉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好啊好??！”
阿婆笑道“前天我去買菜，路過飛來居，看見小安子的未婚妻上轎去拜神，哎呦呦！那大小姐生的極美，穿著鵝黃色的羅裙，一顰一笑就像是畫中的仙子一樣。”
“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很是般配！”
阿公在一旁笑的合不攏嘴，阿婆念念叨叨，說是一會要去金匠那打?qū)疴A，一會又說要去廟里給他倆請一個(gè)送子觀音回來，夫妻倆高興的像是自己要娶兒媳似得。
姜小豆仰頭喝完熱湯，打了個(gè)飽嗝仰頭問道“他們的婚期是哪天？”
阿公說道“準(zhǔn)備大婚非一日可成，按理說應(yīng)當(dāng)準(zhǔn)備個(gè)幾個(gè)月，怎么著也得開春了才成婚，可不知為什么，他們的婚事十分倉促，就定在十日之后。”
姜小豆心中微微一緊，喃喃道“這么快...........”
阿婆一副萬事明白的樣子，戳了戳阿公沒好氣道“婚事快了不好嗎？小安子也不小了，趕緊成婚，梅老板也好早早抱外孫呀！”
“哈哈哈哈！說的對！說得對！”
阿公阿婆在一旁說說笑笑，只有姜小豆心不在焉的吃著包子，滿心疑惑的喃喃自語：怎么這么快.........
.....................................
天剛亮，大紅鞭炮從街頭一路響到了街尾。
劈里啪啦！噼里啪啦！
“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
飛來居的千金大小姐出閣，新郎官萬安打小在鎮(zhèn)中長大，是被鎮(zhèn)里的老人看著長大的，他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又娶的是梅老板的獨(dú)女，落仙鎮(zhèn)中萬人空巷，不管是有帖無帖的都來賀喜，一時(shí)間人擠人，歡呼聲不斷。
一群為了搶喜糖的稚齒小童從人群中擠出來，看見喜轎被人抬來，高興的擊掌歡笑“好耶好耶！新娘子來嘍！新娘子來嘍！”
大紅喜轎停在了萬家酒鋪門口，新婆甩著手絹笑呵呵上前掀珠簾，喜氣洋洋的喊了一聲“新人下轎進(jìn)大堂，富貴榮華永流長！”
眾人擊掌歡呼，一時(shí)間萬家酒鋪門口熱鬧非凡，而在相隔不遠(yuǎn)重重屋頂之上站著兩人，那兩人身在屋頂?shù)乃澜侵?，別人發(fā)覺不了他倆，但他們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一舉一動。
喜娘笑瞇著眼睛高喊一聲“來來來！兩位新人一拜天地！”
兩位新人拉著大紅喜綢走到門口恭敬一拜，陽光下，新郎官帶冠束發(fā)，昂首挺胸，新娘子頭身姿搖曳，羞羞答答。
“兩位新人二拜高堂！哎這..............”
喜堂之上只坐著梅老板一個(gè)老人，新郎官家卻沒有一個(gè)人在，喜娘頓時(shí)犯了難了，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新郎官沖坐在上方的梅老板恭敬一拜，解釋道“我雙親去的早，家中老人只有爺爺，可他老人家年紀(jì)大了，身子骨不好，無法來此受禮，都怪我沒有提前準(zhǔn)備好，請梅老板不要生氣?！?p> 前來慶賀的人們紛紛一愣，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爺爺？萬家還有個(gè)老爺子？”
“好像是有吧！不過從未有人見過?！?p> “不對吧！我怎么記得萬老爺子好像很久之前就病逝了呢？”
“不不不！病逝的是萬夫人的父親，是萬安的外祖父，不是萬安的爺爺！”
人聲逐漸沸騰起來，坐在上位的梅老板雖未開口，但在眾人議論之中隱隱有不悅之色。喜娘趕忙打圓場道“哎呦呦！都是一家人了，拜誰不都是拜，再者說，被這兩位新人一拜，可是雙份的福氣，今兒梅老板一人獨(dú)享這兩份福氣，日后飛來居和萬家酒的生意還不做到天邊去呀！”
“哈哈哈！喜娘所言甚是！”
梅老板笑道“都是一家人，賢婿不必在意，既然我兒今日無緣拜會老爺子，那就等禮成之后再去拜見，以盡孝道！”
喜娘暗自放下心來，甩著手絹笑道“兩位新人二拜高堂嘍！”
大堂中人歡喜至極，個(gè)個(gè)擊掌歡呼，喜娘揚(yáng)聲笑道“兩位新人，夫妻，對拜！”
“夫妻對拜！夫妻對拜！”
在眾人歡呼中，新郎羞紅了臉，新娘羞的低下了頭，兩人在丫鬟的相扶下互相一拜。
“好好好！禮成嘍！兩位新人入洞房！”
兩人被丫鬟扶去新房，眾位賓客在梅老板的招呼下，坐轎的坐轎，上馬的上馬，笑呵呵的趕去飛來居赴宴。
大堂瞬間空了下來，屋中只留著幾個(gè)小廝打掃布置，就連撿喜堂的小兒也哄笑走遠(yuǎn)了，然而相隔不遠(yuǎn)的屋頂上那兩道身影依舊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萬兄可看清了，下面成婚的新人，就是你的子孫萬安，他娶的女子，是飛來居梅家的女兒。”
“梅家？”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gè)聲音傳來，那聲音沙啞無力，弱如微風(fēng)，似垂死將去之人般蒼老。
“對！就是當(dāng)初與萬兄交好的那個(gè)商賈，他晚年厭倦四處行商，留在了落仙鎮(zhèn)，用了自己一生的積蓄置辦了家業(yè)，幾代人下來，雖未有長進(jìn)，但到底沒將那家底賠個(gè)干凈。”
“十郎兄......你.....你還記得..........”
陽光從云中透出來，將每個(gè)屋頂撒上暖暖的光芒，那兩人隱藏在陰影中的臉?biāo)查g暴漏在明亮的陽光中。
其中一人是白發(fā)蒼蒼的耄耋老人，另一個(gè)竟是姜小豆。
“當(dāng)然記得！當(dāng)初梅家允諾，雙方指腹為婚，可惜梅家大夫人分娩時(shí)難產(chǎn)，一大一小皆未保住，二夫人雖生產(chǎn)順利卻是個(gè)男娃。拖了幾代的婚事今兒終于成了，若梅家先祖知曉，定會含笑九泉。萬兄，這門久違的親事，你還滿意嗎？”
“滿意...........”
那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眸中閃爍著點(diǎn)點(diǎn)淚光，他逡巡四周，輕輕一笑，蒼白的眉間透出一絲歷經(jīng)歲月的疲憊“一晃已是千年，落仙鎮(zhèn)似乎變化很大，但又好像跟以前一樣沒什么變化似得...........”
他轉(zhuǎn)眸看向姜小豆，眸中幽光閃爍“十郎兄也一樣，看似容貌依舊，但細(xì)端詳，又好似與舊日截然不同?！?p> 姜小豆輕輕一笑，白皙稚嫩的臉上透出一絲與年紀(jì)不符的老態(tài)“有什么能在歲月面前始終如一，終年不變的?！?p> “十郎兄說的是，可我........我依舊想念當(dāng)年那瀟灑不拘，如玉一般的持扇少年郎............”
白發(fā)老人嘆息一聲，蒼老的眼眸中充滿了對舊時(shí)無限懷念和無奈當(dāng)下的苦澀。
“初見你時(shí)，我賭氣從家中偷跑出來，身無分文，餓暈在酒館門口?！?p> 姜小豆撲哧一笑，難忍笑意的說道“我看見了想救你，一時(shí)慌錯(cuò)把酒壺當(dāng)做茶壺，給你倒了滿滿一碗燒白！”
“是??！一大碗沒有摻水的燒白下肚，我五臟六腑皆被燒傷，足足在床上養(yǎng)了大半月?！?p> “我記得萬兄家中好似是富貴人家?！?p> “我父親當(dāng)時(shí)可是盛極一時(shí)的點(diǎn)翠師傅，凡他出手的釵環(huán)珠翠，旁人都是捧著金子也不定買來，他還曾入過宮給娘娘們打造過金釵銀環(huán)。萬家說是富貴人家倒一點(diǎn)也不虛，當(dāng)年父親想讓我繼承祖業(yè)，但我深知自己資質(zhì)平平，點(diǎn)翠不及二弟，制釵不及三弟，就連最基礎(chǔ)的制模子也不及幺妹，于是”
“于是你跟令尊大吵一架，深夜翻墻離家，逃跑一半發(fā)現(xiàn)自己身無分無，半點(diǎn)家私都沒帶，要我說當(dāng)初你就該回去才是?！?p> “回去？我萬華從不走回頭路，十郎兄你雖然嘴上勸回，但若事到己身，十也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說不定更極端的也能做得出?！?p> “你家?guī)状柒O，到了你就轉(zhuǎn)了行，未能繼承祖業(yè)對此你可后悔？”
“萬兄怎么整日愁眉苦臉的。可是遇上了什么難處？”
“身無長處？哈哈哈哈！萬兄為何如此自謙，依我瞧著你這品酒的本事就比我強(qiáng)，我身邊兄弟不少，在酒上能比上我的也就那么一位，萬兄既然想創(chuàng)家業(yè)，何不從酒上用心呢？”
“萬兄你看，我今兒帶來一壇好酒來慶祝你開店大吉，這可是家兄親手釀的，普天之下絕無第二個(gè)人能釀出此酒，今兒送給萬兄，就當(dāng)是萬兄的鎮(zhèn)店之寶！”
“祖業(yè)這東西說白了不過是血親中某一輩人真心喜歡，愿意拼盡一生去打拼的東西。那一輩人逝去，那份鐘愛在后人眼中就自然而然的轉(zhuǎn)變?yōu)樽鏄I(yè)了。我早已看的通透，若是心中有一絲后悔，哪怕只有一瞬間，我也要趕回家去，這么多年，我連故地重游的心思都沒有，想來心中是沒有悔意的?！?p> “我同膝下子孫也一早與說過，若有他愛，萬家酒這塊招牌守不守?zé)o所謂..................”
他搖了搖頭，無奈嘆道“安兒是個(gè)執(zhí)拗的孩子，他釀酒的技術(shù)遠(yuǎn)不及他的父親，難為他一直苦苦撐著，說實(shí)話，我情愿他拋棄這塊招牌，過一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此刻便是他的人生，他將你當(dāng)年的喜愛繼承下來，轉(zhuǎn)變?yōu)樽约阂簧非?，我看的出來，那孩子是真心喜歡釀酒?！?p> “如是真心，那就隨他去吧.........”
空中起了風(fēng)，從遠(yuǎn)處掛來了大片云彩，瞬間將那溫暖的日頭遮的干干凈凈。
萬華只覺空中寒意驟加，攏了攏衣襟試圖擋一擋冷風(fēng)“前幾日潘家掛了白奠，響了哀樂，我讓安兒去瞧，他紅著眼睛回來說是潘家的老掌柜沒了?！?p> 姜小豆靜靜的看著天邊隨風(fēng)飄來的黑云，輕輕嗯了一聲，萬華暗暗覷了她一眼，沉聲嘆道“我雖未見過潘家那位老掌柜，但安兒曾不止一次提過他，說他是個(gè)極好的善人，還說若不是輩分相差太大，怕沖撞了潘家，他定要與那位老掌柜結(jié)拜為兄弟。”
“結(jié)拜？”
姜小豆突然笑出了聲來，她來回念叨，念叨的入了迷，眸中滿滿笑意。
“何須結(jié)拜，安兒與他本就是異姓兄弟?！?p> “那孩子果然是潘兄的后人？！”
姜小豆對上那雙尋求答案的眼眸，微微一點(diǎn)頭，笑道“是潘兄的孩子?！?p> “我想起來了，十郎兄曾與我說過，說是潘兄府邸又有新兒落地，你歡歡喜喜去瞧，只見孩子出生時(shí)虎頭虎腦，你心中很是喜歡，執(zhí)意要給那孩子取了個(gè)名字。”
“十郎兄初遇潘兄時(shí)，潘兄家道中落常常被流氓惡霸上門滋事，你不想潘家后人再有如此落魄，被人欺凌之時(shí)，便給那個(gè)孩子取了個(gè)富貴的名字，叫......叫來財(cái)？”
姜小豆笑著搖頭道“是來錢，潘來錢，盼來錢，反之便是錢來潘。就因?yàn)檫@個(gè)名字，那小子雖然嘴上不說，面上不顯，但我知道他心里實(shí)在是不喜這個(gè)至俗的名字?！?p> “那孩子走時(shí)，十郎兄可去送他了？”
姜小豆沉默半晌，搖頭不語，萬華轉(zhuǎn)眸看向人群熙攘的街道，輕聲說道“十郎兄，再陪我走最后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