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 LXXII
終于渾渾噩噩地回到了未央宮，又是個平淡無奇的下午，我只呆呆地坐在榻上，透過窗外又死死盯著已經(jīng)光禿禿的木槿樹，柳瀅雪的話還回蕩在我耳邊。
她說我對不起起抄的百姓，對不起父皇，我們會被遭天譴。
父皇，我怎么能對不起父皇？
整整一個下午未央宮的人都忙前忙后，梁上掛起了我從前最喜歡的大紅燈籠，院子里也用了許多彩色的綢帶裝飾，殿內(nèi)許多的器具更是都換上了十分喜慶的紅色與金色，床榻上放置的被褥也都是鴛鴦戲水、龍鳳呈祥的圖樣，處處粘貼著的喜字，到處一片喜氣洋洋之色。
所有人都知道，明日便是宮里冊封貴妃的日子。宮里有皇后、有夫人，可從未有過如此隆重的冊封大典，尤其是這未央宮所有的裝潢，均是按照成親的規(guī)矩辦的，我聽說若不是內(nèi)宮極力勸阻，洛殷離都要以大婚之禮冊封我，幸好前朝后宮大家都極力勸諫，這才讓洛殷離放棄了這個想法，不過冊封禮還是十分隆重，只是少了大婚事宜。
這樣一來，前朝后宮都鬧起了風波，所有人都在傳著洛殷離被十日前在西凌帶回來的神秘女子迷了心智，一舉冊為貴妃不說，風頭甚至都直接蓋過了沒有過禮的皇后。
內(nèi)宮送來準備冊封禮的物件數(shù)不勝數(shù)，光是一件以大紅色為主調(diào)的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便是經(jīng)手了好幾個人，我瞧著那裙袍，雖不能用大婚時的正紅色，可這緋紅色明媚動人，上面繡著的圖樣更是用了金絲銀絲細致織就，在陽光底下竟能反射出三種不同的彩色，十分驚艷。
還有內(nèi)宮送來的鳳冠，金子打造點翠點綴，上面的點翠工藝更是內(nèi)府昏天黑地趕制了不知多少時日才做成木槿的花樣，自然是不符規(guī)矩，但一切的安排，都出自他。
除卻服飾，還有如意緞繡五彩祥云朝服、軟銀輕羅百合裙、團蝶百花煙霧鳳尾裙、一套鏤空鳳形紅珊瑚釵、一套絲金牡丹銀步搖、一套紫玉芙蓉耳鐺、一副五彩刻絲起花臂釧……許許多多大婚也好、以后常用也好的金銀首飾。
尤其是那頂鳳冠，芳云將所有的物件一一擺放開，我第一眼便看見了那頂鳳冠，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腦海里頓時便浮現(xiàn)了這句話，這樣好看的鳳冠我從前見過母妃戴過，可從未見過如此驚艷的，想必是萬金之數(shù)，或許都能換下幾座城池。
“姑姑，我想吃蟹子了。”末了，我輕聲細語道。
“是?！辈灰粫悍荚凭投藖砹艘槐P蟹子，還有一把吃蟹子用的銀刀。
今日的未央宮果真是更加富麗堂皇，即便夜色降臨，這滿宮里似乎還被那金器照得金光閃閃。
再次響起熟悉的腳步聲刺痛了我的雙耳。
熟悉的腳步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沉穩(wěn)，只是今日多了些難掩的急促。
“泱兒！”洛殷離的聲音在院子里便響起。
我微微一怔，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他便親自推開了未央殿的殿門，迫不及待地沖進殿內(nèi)，只見他眉眼彎彎，笑眼盈盈的樣子絲毫不見昔日的冰冷無情，他一把將我圈進懷中，如孩子般將頭深深地埋進了我的頸窩處：
“泱兒，泱兒，我來了，我來了……”
磁性沉穩(wěn)的聲音聲聲都難掩喜色，我僵住了身子，生生將內(nèi)心里想要推開他的欲望壓下去。
“泱兒……”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才平穩(wěn)了些心情，在我的記憶里，他甚少有這樣高興的時候，這樣的欣喜之色似乎只有當時在都護府，他大病初愈迫不及待地沖進營帳里牽起我的手的那一刻，那時，他以為從今以后我便能和他長長久久、不再分離。
“你可聽說了？”
“聽說明日冊封我為貴妃的事？”我凝視著他的墨眸，罕見地笑了笑。
他眼眸里剛剛的歡喜像是冰慢慢融化，緊緊捏著我臂膀的手也緩緩垂下。
“不是，”他出聲：“泱兒，我不是答應(yīng)過你嗎？要封你為皇后，你我之間再無任何阻隔了，泱兒，等冊封禮一過，我便即刻安排大典、封后大典，我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愛的是你，你才是祁朝唯一的皇后?！?p> 皇后……貴妃一詞已經(jīng)讓我覺得無比的羞愧厭惡，更別提一聲皇后了。
“洛殷離，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恨你，可現(xiàn)在看你我又覺得你很可憐，原來可恨之人必有可憫之處，是真的。”
他冰冷的眼眸里多了幾分不解。
“你可憐到要殺了自己的父親來謀奪皇位，你可憐到為了留住自己愛的女人而去殺另外一個男人，你現(xiàn)在——更是可憐到傷了世間最在乎、最愛你的女人?！?p> “你知道了……”
“不管柳家如何，柳瀅雪她是真心愛慕你的，而你卻傷了她。過河拆橋、忘恩負義這一出你演得淋漓盡致?！蔽逸p輕撥開洛殷離的手，輕聲笑出聲，“你是個精明強干的帝王，你做到了父皇一輩子想做卻不敢做也做不到的事?！?p>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是真心愛慕我的，在她們心里，我不過是一個可以給她們無上權(quán)力的工具，我們互相利用，雙贏是最好的結(jié)局?！?p> “洛殷離，”我對他的話置之不理：“你狠辣無情、城府頗深，會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會是統(tǒng)治祁朝江山的不二人選?？赡阌涀?，你對我再怎樣也好，你一定要對百姓們好，你只有對他們好，他們才會歌頌?zāi)?、仰慕你，你才可以真正的流芳千古?！?p> “你說這些，是什么意思？”他蹙了蹙眉。
“恨一個人真的好累啊，我好恨你，恨你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可我如今想放下了，我不想再恨你了，卻也不想原諒你?！?p> 原諒你，只會讓我覺得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母妃，對不起所有慘死的人。
“但是你也不會愛我了，是嗎？”
“愛？洛殷離，還記得我那晚說過的話嗎？我問你，愛與恨可以并存嗎？當時你沒有回答我，現(xiàn)在，問你三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