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韓銘突如其來的質(zhì)問,吳娟臉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她抖動著嘴唇,不斷地重復(fù)一句話,“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見她神情不對,韓銘立刻讓兩名差役上前,隨時準(zhǔn)備搶下孩子。
吳娟掀開包著孩子的小被子,看著熟睡中的兒子,雙目無神。
突然,她狠狠舉起了孩子,想要往地上摔去。兩名差役大哥眼疾手快,立刻搶下,并按住了發(fā)瘋之人。
“原來是孽種,難怪老爺會突然生氣,是孽種啊,哈哈哈哈?!?p> 吳娟被壓在地上,手舞足蹈,像是著魔一般。
王夫人母女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爺身亡后,這個孩子就是她們的寄托。哪怕不是自己親生的,可總是老爺?shù)墓茄?,還是個男娃,以后還要靠他立門戶的。
闔府上下,每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照料著,就怕他有些什么。現(xiàn)在,這居然不是老爺?shù)暮⒆樱?p> 州判也是吃驚不已,哪里會想到其中還有這等關(guān)竅。他和梁縣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幾個字,“長見識了啊。”
“吳娟,你還不從實招來,到底是如何殺死王德坤的,又是如何讓張順替你頂罪的?”整理好思緒,州判立刻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
然而,吳娟像是魔怔了一般,根本沒聽到這話,只是在低聲念叨,“老爺,對不起,就那一次,就一次啊。我不想的,你要相信我,我連娘家都不敢回,就怕這個。”
“沒想到啊,報應(yīng),這是報應(yīng)……”
見到她這個樣子,明顯人都已經(jīng)瘋魔了,肯定審不下去。只能等李有才到堂,從他身上展開效果。
而對于這種人,不說就得棍棒伺候。
眼看時間一點點過去,李有才還沒有來,下面還有一個人命案要辦,州判卻不急,有點獨坐釣魚臺的意思。
這時,梁縣令問道:“這位公子,您有辦法嗎?”
韓銘正在分析吳娟的話,聽到這個問題,抬眼朝外面看了看,隨即點頭。
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種很專注的姿態(tài)開口,“張順,李有才一同在吳根生門下學(xué)徒。他們同時喜歡上了自己的小師妹,也就是吳娟。張順為人木訥老實,發(fā)現(xiàn)自己有這種想法后,便埋在了心底。”
“雖然不敢有所表示,可是為了能有機(jī)會看到自己喜歡的人,他足足在師傅家待了五年。可李有才不同,他為人圓滑,能說會道,很會討人歡心。因此,他借服侍師傅的機(jī)會,順利接觸到了吳娟。”
“有一張巧嘴,外加形象不俗,自然很快就打動了未經(jīng)人事的小師妹。于是兩人郎有情,妾有意,自然就成了一對。但是,吳娟雖然傾心于他,可卻知禮數(shù),并沒有做出什么茍且的事。直到……”
說道這里,韓銘就沒說了,讓人先消化腦補一下,不然不好接受后面的劇情。
秦憶茹適時地送上了一杯茶,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弄來的。她的眼睛泛光,滿臉都是崇拜。
眾人見他說斷就斷,都喝好一會了,還不開始,紛紛催更,“公子,接下來呢?”
韓銘放下茶碗,接著說道:“直到,吳根生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一個是自己愛徒,一個是捧在手心的閨女,要是能成一家人,也是一樁美談。開始的時候,他并沒有反對,所以這就是為什么李家一副要辦喜事的樣子?!?p> “然而,吳根生從閨女口中得知,她給了李有才大筆錢財。這時,他意識到,李有才可能不是如他所見到的一樣。于是他開始調(diào)查,結(jié)果這段婚事自然是告吹了。為此,李有才提前出師?!?p> “我不清楚,吳老伯為什么會讓自己的女兒,嫁給王財主做姨娘。可有一點我能肯定,那就是吳娟過門前,絕對沒跟李有才有過首尾。否則,憑王財主精明的個性,吳娟熬不到有孩子。”
說到這里,他轉(zhuǎn)頭對吳娟問道:“我說得對嗎?”
吳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對的,我沒有對不起老爺,真的沒有。我嫁給老爺之前,只被李有才拉過兩回手,后面我也不準(zhǔn)了?!?p> 得到了這個答案,韓銘立刻修改了大綱,“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年后,一個轉(zhuǎn)折出現(xiàn)了。那就是,吳老伯西去了。身為獨生女,吳娟自然是要為自己父親守靈的。然而,她不是正室,王財主按規(guī)矩不能相陪?!?p> “因此,在吳家的時候,只有吳娟和幾個丫鬟。如此情形,就讓李有才有了可乘之機(jī),他趁著這個機(jī)會奸污了吳娟。事后,吳娟因為害怕王財主嫌棄,就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p> “然而,孩子的降生,給王財主帶來希望的同時,也讓他走向了死亡。他一邊慶幸,這個孩子是正常的,一邊又在心里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畢竟,有王小姐的先例在。”
一眾聽天書的觀眾,總算是抓到了重點,明白了王財主的死因。
吳娟抬起頭,看著韓銘,用空洞的聲音說道:“是的,老爺那天突然質(zhì)問起這件事,我六神無主,露了馬腳。我拼命想解釋,可老爺不聽。那個時候,我依舊認(rèn)為這是老爺?shù)暮⒆?,因為老爺每天都宿在我房中?!?p> “爭執(zhí)之中,老爺想去搶孩子,我拿著剪刀以死相逼。老爺見此,就沒有再問,氣沖沖地走了出去??傻任液逋旰⒆?,卻發(fā)現(xiàn)桌上的剪刀不見了。我急忙跑到前廳,就看到老爺已經(jīng)倒在血泊中?!?p> “我不知道那個魔鬼是什么時候來的,他以我的孩子威脅,我就答應(yīng)了頂罪的事情。大人,民婦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還有這孽種,就讓他隨我一起去吧?!?p> “嘶”,聽到這話,大家都覺得寒氣陣陣,心里有些毛毛的。如此真相,也是讓人有點猝不及防。
“你不知道,你身邊的丫鬟也不知道嗎?你也不想想,在自己家的時候,李有才怎么如此容易就得手了呢?”韓銘盯著正在發(fā)抖的丫鬟。
吳娟轉(zhuǎn)過頭,咬緊牙關(guān),眼睛瞬間就紅了。
此時,張順臉上的表情很復(fù)雜,有疼惜也有懊悔。
見到兒子這副模樣,張母一半心疼,一半寒心。最終,她把這些都?xì)w咎于自己,是他們兩夫妻沒用,沒能給孩子一個好點的條件。
哪怕他們只要健健康康的,孩子也不至于這般,連心意都不敢說出口。
“吳娟,你個臭娘們,憑什么帶我兒子去死?!?p> 原來,差役早已將李有才帶來了,只是他嘴巴被堵住,只能干著急。
這時他連忙沖了過來想去抱孩子,卻被人一腳踹開。
“什么時候,孩子也能亂認(rèn)了,這明明是王財主的兒子?!表n銘把鞋放在地上擦了擦,一臉嫌棄。
眾人吃瓜吃的心累,說不是的是你,說是的也是你,到底鬧哪樣啊?
州判和梁縣令也是繃不住了,不斷拿眼神示意,讓他解釋解釋。
韓銘拍了拍巴掌,“各位,我可從來沒說過,這孩子不是王財主的。讓王小姐現(xiàn)身,只是想讓大家知道,王財主本人就是這么認(rèn)為的,才導(dǎo)致他身亡。這只是他的個人想法,又不一定是對的?!?p> “在這里我給大家解釋一下,為什么我說這孩子是王財主的。首先,一個人有病,是否會傳給下一代,看的是人體內(nèi)的某種骨血,這是我聽一個高明的游醫(yī)說的。換句話說,有運氣成分在?!?p> “比如,一個會脫發(fā)的人,他的孩子有一部分會脫發(fā),也有一部分不會脫發(fā)。那總不能說,不脫發(fā)的一定不是自己的孩子吧?”
這個比喻得到了大多數(shù)人的贊同,因為這個例子很常見。
吳娟也是眼前一亮,精氣神都回來了,心跳得飛快。
韓銘讓她稍安勿躁,繼續(xù)解釋,“關(guān)于骨血,我們可以用甲和乙來表示。每個人同時存在兩種,父母雙方都只會傳一種給孩子。所以,骨血存在的方式就有甲甲,甲乙,乙乙這三種?!?p> “就拿六指來說,只要孩子得到帶有甲的這種骨血,那他一定是六指。然而,如果孩子是乙乙這種,那他就是正常的。如果王財主是甲乙,他傳給孩子的是乙,那么并不能說正常的孩子就不是他兒子。”
“只有當(dāng)王財主是甲甲的時候,這種說法才是對的,只要不是六指,一定不是他兒子。若王財主是甲甲,那么他的父母也一定都是六指,因為他要得雙甲。關(guān)于這個,大家能想明白嗎?”
這番論調(diào)直接把吃瓜群眾侃暈了,簡直是不明覺厲。
有腦筋轉(zhuǎn)得快的,已經(jīng)摸到點門了,內(nèi)心瘋狂地計算。
“這位公子,是不是王財主的父母只要有一人不是六指,那么王財主一定是甲乙,所以這個孩子就還有可能是王財主的孩子?”
韓銘很意外,聰明人還是多啊,這么快就理順了這其中的關(guān)系。
“啊,我婆母是正常的,她的手沒有六指?!蓖醴蛉梭@呼了一聲,想起了什么。她實在不愿意接受付出諸多感情的孩子,不是老爺?shù)墓茄?p> 盡管如此,可這也只是有一定的概率而已,并不能證明這一定是。
李有才也反應(yīng)過來,高聲叫喊:“那也不能說這個孩子就不是我的,一半對一半?!?p> 韓銘看都沒看他,而是沖王夫人說道:“王夫人,我身為外人,本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墒玛P(guān)王家后嗣,我才說說自己的看法。從長相來說,這孩子很可能是王財主的?!?p> “你們看這孩子的眉眼,是不是和王小姐絲毫不差。還有,他臉上也有個淺淺的梨渦,現(xiàn)在不顯,等大了之后,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我言盡于此,夫人是否要認(rèn)下這個人,還請思慮再三?!?p> “對對對,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這就是老爺?shù)暮⒆樱欢ㄊ?。”王夫人驚喜交加,抱過孩子仔細(xì)瞧著,不時和女兒進(jìn)行比對,越看越像。
王小姐看到小弟臉上的梨渦,也笑了,“娘,是弟弟,他也有梨渦的?!?p> 吳娟看著這一幕,面色復(fù)雜,可內(nèi)心卻是大松了一口氣。
她沖韓銘點頭,無聲地感激了一番。
韓銘發(fā)現(xiàn)了,也明白她要去做什么,沒有阻止。他背過身去,拉起小姑娘的手,笑了笑。
“砰”的一聲巨響傳來,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yīng),本能地盯著那流動的紅色液體,以及軟倒在地的身子。
“走好,愿你下輩子投個好胎?!表n銘蒙住秦憶茹的眼睛,內(nèi)心嘆息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