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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盲帝師

第三十三章、水利工程

文盲帝師 因曲而銘 3314 2021-02-23 17:07:00

  馬車足足在路上跑了一個時辰,才到縣衙門口。

  下車后,韓銘先是活動了一下筋骨,才好生打量著廬陵的縣衙。

  這個縣政府,沒有電視劇演得那么大、那么氣派,房子只有一層,卻有四五米的高度。大門口有個鼓,旁邊站著兩名手持差棍的衙役。大門兩邊是圍墻,里面有個比較大的院子,像是特意給吃瓜群眾預備的。

  站著門口,可以直接看見公堂的狀況,估計是為了宣傳公開、公正。

  此時大堂里都是人,鬧哄哄的,一副‘私人銀行高利息攬儲’現(xiàn)場的樣子。眼尖的韓銘,一下就看見叔公和韓富貴站著角落,蔫巴巴地低著頭。

  劉鈺心急,直接上前對衙役說明來意。對方見到他,很客氣地見禮,顯然是相熟。在聽到韓銘的身份后,他們也不敢擅自做決定,其中一人小跑著進去稟報。

  趁此機會,韓銘和留守的衙役客套起來。由于他親和有加,幾句話的功夫,就套出了里面熱鬧的原因。

  五天前,監(jiān)測贛江水位的人員發(fā)現(xiàn),水位的數(shù)據(jù)竟然超過了三十年前的最高記錄。而三十年前,也是這個時候,天降大雨導致贛江決堤。洪災波及兩岸各個州縣,百姓傷亡極多,經(jīng)濟損失慘重。

  而這次,雨都沒下呢,水位就如此嚇人了。于是當天下午,縣衙召集全部的村長開會,并先派出部分壯勞力,修筑河堤。

  前幾天的大雨,更是敲響了人們頭上的警鐘,修堤筑壩工程刻不容緩。

  了解到原因后,韓銘心里就有數(shù)了。自古以來,華夏的老百姓都一直在和老天爺斗爭,洪災更是貫穿中華幾千年的歷史。

  上到大禹,下到新中國,幾乎每隔幾年總會看見它。一旦發(fā)生洪災,水將變得和妖怪一樣,吞噬一切。

  而在水利科學不算發(fā)達的古代,這種災難是毀滅性的。災難過后的重建,更是困難重重。

  等了一會,去報信的人跑回來,帶著二人進入大門。

  “我們縣總共才六萬人,哪里比得過你們十一萬人的上縣,這徭役理應按人口攤派。”

  “你們六萬人怎么了,你們河道還一百多里呢,我們才九十里,你怎么不說按修堤的長度攤派呢?”

  “二位,別爭了,我們三個縣到底如何攤派,還是等知州大人安排吧?!?p>  “一邊去,感情淹不著你們是吧,誰知道知州大人什么時候來。再晚些動工,都當魚去吧?!?p>  “就是。黃大人,要不你幫我們分擔一些,明年我再還你?”

  “你們慢聊,我還有點事?!?p>  “哎,黃大人,別走啊,我們用糧食請你們出力,給錢的!”

  韓銘靜靜地站在一邊,也沒有去找叔公,而是耐心聽著幾位官員的爭論。

  他大致明白了,這個會議持續(xù)這么久的真正原因,分配不均。

  既然是防洪修堤這種大工事,而且是全境修筑,那么需要的勞動力就得以萬來計了。

  然而一個縣才多少人,超過十萬人就是上縣了。大盛一千四百多個縣,想也知道不可能都是上縣,否則這總人口就一個半億了。在沒有紅薯、玉米這種產(chǎn)量高,且好養(yǎng)活的糧食前,人口要破億是很難的。

  從剛才兩人爭論的話語中不難發(fā)現(xiàn),吉州下轄三個縣,一個十一萬,一個六萬,還一個大概在兩者之間。

  就這種人口水平,算是很了不起了。韓銘猜想,這很大的可能,要感謝水稻。

  他記得自己看過一部歷史劇,里面有幾個偏僻點的地方,全縣連兩萬人都沒有。真真是,只要有力氣,無論你種多少地,官方都給你發(fā)產(chǎn)權證。

  現(xiàn)在他們的焦點在于,這上萬人的勞力怎么攤派。這種重活,肯定是要男子去的。那一個十萬人的上縣,壯勞力大概有多少人呢?

  按男女比例一比一算,直接砍掉一半,這還是沒有細究。在古代很多時候,男女比例都是女子多于男子的。這可能有很多原因,比如戰(zhàn)爭,壽數(shù),災難,以及巨型工事。

  壯勞力,年齡大致是十六歲到四十五歲,年齡太小力氣不夠。古代的生活條件不好,平均壽數(shù)不高。窮苦百姓基本都在吃身體的老本,到了一定的年歲,整個人說垮就垮。

  為什么,古代很少有農(nóng)民可以安享晚年?就是因為,只要還能干得動,他們就不舍得停下休息。而一旦干不動了,底子也被掏空了。

  因此,碰到那種說‘泥腿子就是享不了福,多歇幾天都歇不了’的人,直接抽死就對了。

  有了年齡限制,五萬這個數(shù)量再去掉三分之一。然后符合年齡條件的,不僅僅只有農(nóng)民,就算五分之一吧。

  最后,十萬人里說破天就三萬人符合壯勞力的要求,這還是往高了算的。

  而這些人還要負責種地,平時農(nóng)閑的時候要努力找副業(yè),貼補家用。

  修堤可不是短時間就能搞定的,長期在外白出力,家里的地怎么辦,妻兒的生活怎么辦?

  韓銘看著爭得不可開交的兩位官員,心中對二人是表示認可的。最起碼,他們在對自己的官位負責。

  理論上,修堤怎么都輪不到他們和他們的家人,碰上心黑的,暗地里賣掉名額都有可能。反正你們是死是活,也影響不到當官的。

  況且,這是為你們自己修堤。不修?可以啊,就跟能淹到我一樣。

  現(xiàn)在他們能據(jù)理力爭,雖然看起來是在推脫,可作為他們縣的百姓,要的就是這種上官。

  明白了前因后果,韓銘不再停留,直接踱到叔公身邊。碰上這種扯皮的事,沒有乾綱獨斷的魄力,洪水來了人都不一定能定下。

  “叔公,您還好嗎?”

  叔公吃驚地抬起頭,“五哥,你怎么來了,家里有事?”

  “都好幾天了,見您還沒回去,過來看看。放心,家里好著呢!”韓銘抓著他的手,安慰了幾句。

  “那就好,你快回去吧,等知州大人來了就有結果了?!笔骞娺@里亂得不行,讓他回家。

  就在這時,從公堂后面走出來一位穿著綠色官袍的官員,按照大盛官服的顏色,這應該就是知州大人。

  正主到了,眾人立刻安靜下來,恭敬地行禮。

  “參見知州大人。”

  “諸位都免禮吧。”

  知州坐在縣衙大堂正中,敲了一下驚堂木,說道:“各位都是本州的村長、理正、縣丞,也算是有頭面的人物,客套話我就不說了,直接說結果吧?!?p>  “本州要修筑的河堤,總長二百一十七里,需要的勞工數(shù)目為兩萬一千人。攤派如下:廬陵縣一萬人,吉水縣七千人,泰和縣四千人?!?p>  “工期為兩個月,目的是把現(xiàn)有河堤增高六尺。不得偷工減料,用材不得以次充好,不得延誤工期,明白嗎?”

  聽到這個結果,泰和縣和吉水縣有點接受不了,尤其是泰和縣。贛江就從他們那拐了個彎,這就要派四千人,實在太多了。

  吉水縣也是如此,他們總共就六萬人,哪里能一下派出七千人?。?p>  其實無論怎么分,都不會讓所有人滿意的,畢竟總數(shù)在那里,兩萬多人只有三個縣分。

  韓銘聽到這個決定后,心里有一絲不安。他生活的時代太好,又一直在城市里,也只在報道上見過洪水的真面目。

  可在現(xiàn)代的科技下,依舊不能阻擋災難的發(fā)生,現(xiàn)在單純的增高堤壩就能免災嗎?

  他是學理科的,力學的理論多少還沒忘。一般河堤都是梯形結構,這是利用一定的斜角將上方的壓力引到底部,減少水的張力對上半部分堤壩的破壞。

  可是這種減少是有限的,水位越高,堤壩承受的壓力就越大。如果不增加梯形底部的面積,一味地往上堆高度,底部會先承受不住。

  也就是說,即使增高了河堤,在大水過來的時候,下面反而會被壓垮,這個工程等于白做。

  然而,要同時修高堤壩,又要將沿河兩百多里的底面拓寬,這顯然不可能在兩個月內完成。

  更何況,碰到下雨,還會大大地拖慢工程進度。

  臨水村就在河邊,一旦決堤,那個后果……

  見到眾人的心思依舊在爭論數(shù)量上,韓銘向人群中央走去。他站在桌案前,對著知州行了一禮,“知州大人,草民韓銘,廬陵縣臨水村人士。因從小居住在河邊,有件事要向大人稟告?!?p>  知州明顯是聽說過他的,沖他點了點頭,“韓解元不必自謙,你有功名在身,不必自稱草民。來人,看座。”

  “學生,謝過大人?!?p>  知州有些心不在焉,問道:“你有何事要與我說?”

  韓銘站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大人,請恕學生魯莽。據(jù)我估算,就算增高了河堤,依舊擋不住大水。因為河堤底部受不住,會先行垮塌?!?p>  知州大吃一驚,立刻止住了眾人的討論聲,“肅靜。韓銘,此事關乎數(shù)十萬百姓生計,切不可妄言?!?p>  想了想措辭,韓銘嚴肅說道:“想必大人親身體會過,在浴桶中洗浴時,越靠近桶底,水的力道就越明顯。大河同樣如此,若是只增加桶的高度,而桶底不做加固工事,則會因水太多而潰散開來?!?p>  “大人,我等可照河流樣式,以繪制實物地圖之法,制作相應模具,一試便知。然,此法只為大人說明其中道理,實際河流復雜無比,不可深窺?!?p>  知州閉上眼睛想了很久,疲憊地問道:“依你之見,真擋不???”

  韓銘回答得很肯定,“若是水位比現(xiàn)在的堤面,還要高出至少三尺,難。”

  像是失去了信念一般,知州跌坐在椅子上。過一會,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抓著韓銘的手,帶著全部希望開口,“你能說出這個,定有解決之法,是也不是?”

  韓銘沖他行了一禮,笑著問了一句,“大人可聽過,泄洪分流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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