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之后,陳揚帶一仆從來到了竹籬院,讓院中的人皆是感詫異。
“這位先生,數(shù)日前,在下言語之間多有冒犯,還請海涵?!苯袢盏年悡P看起來竟是如此的彬彬有禮。
“陳公子自郡城來到這山野之地,只是來向陌某人,致歉的?”
“實不相瞞,在下是為了杉兒來的,她失憶了!”
“失憶?”
“是,城中的郎中都沒辦法,故在下特來請求陌先生,為杉兒診治?!痹捳Z間,陳公子跪了下去。
“杉兒失蹤已有旬日,你又為何會拖延至今,才來找我?”
陳揚將事情的緣由如實向陌鑒道來:開始時他們還不知道杉兒失憶了,只知道杉兒從坡頂滑下來時,頭部受了內(nèi)傷。兩日后,杉兒醒來了,他卻發(fā)現(xiàn)她失憶了,起了私心的他,誆騙杉兒說他是她的未婚夫婿,五日后便要結(jié)親的,卻不曾想,出去游玩時她從山坡上滑了下去,竟然什么都不記得了。
但結(jié)親當(dāng)晚,他卻不知為何對她下不去手了,心中一直隱隱作痛著,甚至覺得以前他刻意那般去做是在自作自受。遂,次日早,他便安排下人去請郎中,滿郡城的郎中都請過了,卻沒一個能治好杉兒。那些郎中均是猜測到杉兒是因為頭部有瘀血結(jié)塊,卻都搖著頭,說沒辦法醫(yī)治。
昨日,他因有事去了趟那日同陌鑒他們遇到的酒樓,聽得那掌柜的說到了那日陌鑒為杉兒解毒的情況,遂,他決定,要來到竹籬院來求陌鑒,去試一試,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他也要為了杉兒爭取。
聽到這里,陌鑒點了點頭。
“您同意了?”陳揚眼里放出了希望的光。
“我可以為杉兒姑娘診治?!?p> “多謝陌先生!在下必當(dāng)重謝!”
“我不要你的重謝,我是看那杉兒姑娘著實可憐。”陌鑒抬步走開,邊說道:“還等什么?快走吧。”
“哎!”陳揚起身,撲了撲衣襟上的塵土,同個孩子似的追上了陌鑒。
兩人來到了郡城之中,陳府。
杉兒正在涼榻上午睡著,被侍女喚醒。
陌鑒為杉兒診了脈,又看了看她頭部的傷,這樣的傷勢不可能導(dǎo)致她失憶的,雖然,她頭部存有舊疾。
其實,杉兒是裝作失憶,她有些怯弱的看了一眼陌鑒,又把頭低了下去。
陌鑒對她笑了笑,而后為杉兒施了針,而后開了藥方,讓陳揚的人去抓藥。
兩人來到前廳中,陌鑒卻面色凝重的將杉兒的“情況”同陳揚講了。
舊疾?
陳揚回想著,忽的,想起了幼時,有一次他們?nèi)ド缴贤妫蝗幌缕鹆舜笥?,徐本險些從山坡上滑下去,幸而被他哥哥,陳府大公子,和杉兒拽住了,那個山坡挺陡的,杉兒后面靠著一塊石頭,在將徐本拉上來之際,杉兒的頭磕到了石頭的棱角上,當(dāng)場暈了過去。后來,是杉兒爹悉心照料了一個多月,杉兒的頭痛才止住,但每到時節(jié)天氣變化之時,仍會隱隱的作痛著。
“這么說來,你們年幼時便相識了?”
“不瞞陌先生,我們幾個是自幼一起長大的。”
陌鑒很是詫異:那為什么前些時日的事情,這陳揚給人的感覺像是紈绔子弟欺壓良家少女呢?
“奈何后來……”陳揚先是低下頭,而后又望向遠處道:“杉兒因為徐本,同我斷交了。”
陌鑒手中搖著的扇子收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在逼她的時候,自己不痛嗎?”
“痛,也好過沒有交集。”
“也證明,你那顆愛她的心,一直在。”陌鑒一笑,扇子打在陳揚的肩頭,而后向外走著。
“陌先生,去哪里?”
“回家,杉兒姑娘已無大礙,只需多修養(yǎng)些時日便可,我每兩日來為她施針一次。”陌鑒頭也不回的道。
“那我送一送陌先生!”陳揚跑著追了出去,將陌鑒送出到了府外。
他想著:擇日,定要親自去拜謝陌先生,若是杉兒能同他一起,便再好不過了。
又怎么可能呢?杉兒痊愈后,一定會很痛恨他誆騙了她,而憤恨離開他的。既然,他是她眼中的惡人,那便是吧!
陳揚自嘲而又釋然般的笑了笑,而后,回了書房,他是個好經(jīng)書的人,又怎可一日無書呢?
陌鑒,快馬回了竹籬院,見花柔正在哄著哭鬧的木兒。
“木兒,你姐姐找到了?!蹦拌b下馬,牽著馬拴在一個竹籬笆樁上。
“姐姐在哪里?”木兒眼中滿是驚喜與期待。
“在郡城,被人救了。但是受了傷,需要將養(yǎng)些時日?!?p> “姐姐在哪里將養(yǎng)?是在家中還是在恩公那里?”
恩公?若不是今早那陳揚來的時候,木兒還在睡著,許是便不再這般說辭了吧?
“在救她之人那里,再過些時日,我便帶你過去,見姐姐。”
“真的嗎?謝謝先生?!?p> 陌鑒點了點頭,花柔帶木兒去踢毽子了。
陌鑒嘆著,自從木兒來了,花柔就有些忽略他似的,總是哄著木兒玩兒。不行!他要趁早把木兒送到陳府去?!叭醿憾急凰麕芰恕保⌒闹胁唤饋?。
又兩日,花柔懶床了,吃過早飯,陌鑒便說要帶木兒去見他姐姐。
木兒自然是高興的手舞足蹈,迫不及待。
陌先生把木兒帶走了,怎么我這心里空落落的?睡醒了的花柔心中想著。娘過來了。
云兒要過來。
花柔不敢相信:“真的嗎?娘,云兒也在這邊。”
娘點了點頭:“當(dāng)年過來的時候,路過郡城,郡丞的親弟弟陳昌看上了云兒,起初,我和你爹都怕那徐昌不牢靠,便沒同意,但后來,那陳昌前后六次重聘來求婚,我們見他誠懇,也就答應(yīng)了,婚后,他亦是待云兒極好。”
“那就好,只要他待云兒好,那便好?!?p> “陳昌雖是個商人,卻很看重同云兒一起生活,遂,多數(shù)時候,只要不是路途太遠,他每每都會帶著云兒。”娘說著,笑了:“前晚上,他們回來了,整頓了一下,今早派人送信過來,說明日來?!?p>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我又可以見到云兒了?!被ㄈ岚氩[眼笑著,為娘添了一杯新茶。
娘滿臉笑意的,喝著茶,透過竹窗進來的暖日之暉,灑在那長了皺紋的臉上,生了繭子的手上,渾然的滄桑之感,讓花柔心中隱隱作痛著。
傍晚,花柔拿著兩個小馬扎放在院中,同娘一起坐著,今夜的星辰并不那般多,然,這山中的空氣卻分外醉人。
然,更讓花柔醉的是娘那滄桑而又慈祥親切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