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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臨長安

【五十】重逢

月臨長安 望君兮 3687 2021-03-25 19:01:00

  凌雅之在一字一句地閱讀那卷宗,沒有注意到寒蘇放在雙膝上的手已緩緩攥成了拳,手背上青筋突了起來。

  “這....”

  凌雅之一句未完,寒蘇忽然抓住胸口的衣裳,眉頭擰成一團,壓低聲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宮主!”楚明心眼疾手快,忙站起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忙著提茶壺倒水。

  凌雅之放下卷宗,聽著寒蘇半天停不下來的咳嗽,也忙去拍他的背,驚道:“你怎么了,得肺癆了?”

  寒蘇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凌雅之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陽光透過窗戶映在他臉上顯出暖黃一色,而他原本的臉色卻是煞白一片,就連嘴唇也呈現(xiàn)出衰敗的灰白色。

  不過這灰白唇色很快被一抹血跡覆蓋,顯得刺目驚人。凌雅之眉宇一皺,拉過寒蘇的手,二指搭在脈上,靜心思量了一會,一改往日嬉皮笑臉,頗為嚴(yán)峻道:“寒蘇,你內(nèi)息涌動的厲害,你受了內(nèi)傷?”

  寒蘇終于停了咳嗽,但氣息不穩(wěn),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皟?nèi)傷?”楚明心拿著茶,急道:“宮主,你有內(nèi)傷怎么不同我說呀,你應(yīng)該趕緊去休息!”

  凌雅之站到寒蘇身后,為他運功。一股清流融入寒蘇的四肢經(jīng)脈中,無力和疼痛的感覺瞬間被沖淡了一些。

  寒蘇閉眼修養(yǎng)了一會兒,方睜開眼道:“哎,咳死我了。”

  凌雅之收回手道:“你哪兒受傷了?”

  寒蘇道:“昨夜我去闕天盟,想查查有何線索,恰巧碰到有人偷了這卷宗出來,與那人過了幾招,一個不防被打了一掌,沒事的?!?p>  楚明心將茶重重的放在桌上,茶水濺出來了兩滴,她怒道:“宮主,你是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嗎!受傷了也不告訴我,這些事讓我去做也好,你何必.....”

  “明心,”寒蘇打斷她,聲音依然輕微,“那人武功高強,你打不過的。我武功已恢復(fù)了一些,不必?fù)?dān)心?!?p>  凌雅之問道:“那人是誰?現(xiàn)在何處?”

  寒蘇道:“不知道,只知道是個女子。我雖把卷宗搶了回來,但卻讓她跑了。不過仔細(xì)想想,江湖上武功高強的女子,又與當(dāng)年之事有牽扯的,也就那么幾個,不難猜到。”

  凌雅之在他旁邊坐下,往茶杯里加了些水,推到他跟前,說道:“你武功應(yīng)當(dāng)是恢復(fù)到四成了,但你別以為這代表你好起來了。我剛給你把脈,脈象虛浮無力,除了內(nèi)傷,你底子也被虛耗透了。你若再如此放肆,我保你分分鐘暴斃?!?p>  “嘖?!焙K正在喝茶,聽到這話不由得放下了杯子,“你咒我呢?”

  凌雅之道:“我說的是真的,散功期本就該好好休息,你動用內(nèi)力無異于自殘經(jīng)脈。你不信你便試試,到時候沒人給你收尸。”

  楚明心聽了這話,眼睛微紅,聲音低了下來:“宮主,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我們這些人雖不及你,但也自認(rèn)不差。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銀月宮可怎么辦?”

  寒蘇揮揮手道:“我心里有數(shù),放心吧。”

  凌雅之和楚明心都十分無奈,卻也不好再勸。他知道寒蘇的性格,執(zhí)拗的很,認(rèn)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只好說道:“本來想讓你請我吃飯,這下好了,你先上床躺著去吧?!?p>  寒蘇點點頭,笑道:“容我歇一晚,明日定請你喝酒?!?p>  凌雅之定定看著他,把寒蘇看得一頭霧水,都快懷疑自己臉上有臟東西了,凌雅之才抬起手,一本正經(jīng)地拍了拍他的頭,道:“乖?!?p>  寒蘇的巴掌甩過來時,凌雅之已然跳了出去,離開了隔間,聲音傳了過來:“我點菜去?!?p>  寒蘇茶沒喝完,就被楚明心趕著去了房間休息。這宮主當(dāng)?shù)?,被屬下呼來喝去,好生沒有人權(quán)。他只好脫了外衣,躺上了床。

  窗外是一個碧空如洗的大晴天,晴光透漏,在窗欞上灑下斑駁的疏影。

  楝花飄砌,蔌蔌清香細(xì)。

  寒蘇望著外面的靜謐的春景,燕舞鶯啼,疏忽飛過屋檐的樣子,無拘無束。他忽感放松,這些日子緊繃的神經(jīng)有一瞬間的松懈,都快忘記了這個世界本來的模樣,就應(yīng)是這般清麗溫和的。

  寒蘇的半個身子籠罩在投射進(jìn)屋的暖光中,渾身暖洋洋的,破天荒地打了個哈欠。

  晚上睡不著,睡著了亦睡不好已成了常態(tài),更不要提青天白日還這么悠閑地睡回籠覺。他感動的團了團身體,歪在床上閉上了眼。

  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夢見和凌雅之在互彈腦瓜崩。

  正覺弱智,忽然聽到敲門聲。寒蘇素來睡眠極淺,聽到一點響動就會醒來。他幽幽然睜開眼,撐著身體坐起來,一邊想把那個弱智的夢甩出腦海,一邊說道:“進(jìn)來?!?p>  門被推開,一抹水紅裙角蕩進(jìn)屋來。寒蘇愣愣地看著走進(jìn)來的人,閉上眼揉了揉眉心,又睜開眼愕然道:“縈兒?”

  溫縈跑了好幾家洛陽的大客棧驛館,終于在這家“醉洛陽”打聽到了寒蘇的消息。她走進(jìn)屋,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對他笑了笑。

  寒蘇錯愕之色不減,說道:“你怎么在這里,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來的?”

  一連串問了一堆問題,溫縈甚少見他如此驚訝的神色,不由笑道:“我當(dāng)然是放心不下,來看看你有沒有做很危險的事情。”

  寒蘇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道:“快過來?!?p>  溫縈走了過去。然而她的心情卻不似她語氣這般輕快,不過是裝著云淡風(fēng)輕罷了。她走近仔細(xì)端詳了一下他的臉,皺眉道:“你瘦了好多,臉色也這么不好?!?p>  寒蘇偏過頭道:“沒有,只是累的。”

  溫縈道:“你少蒙我,我方才在樓下碰見楚明心,她對你視死如歸的心態(tài)十分不滿。你老實交代,你身體怎么樣?”

  寒蘇道:“還好。”

  溫縈眼睛一瞪。

  寒蘇改口誠實道:“不太好?!?p>  溫縈抬起手,想去錘他,但想了半天又放下了手,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了,只好怒氣沖沖地盯著他。

  “暫時不會有下一次了,你放心,我不會死的?!焙K無力地提起嘴角,伸出右臂,想要去拉溫縈的手。溫縈看著那只瘦削的手,眼前忽然浮現(xiàn)出他手握靈蛇劍,劍尖掛著爛肉,往下不停滴血的模樣。

  溫縈下意識地縮了縮手。

  縮手的動作極小,寒蘇卻敏感地捕捉到了。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盯著溫縈袖管半掩的手指。食指上,多了一枚紫晶戒。

  他的唇微微張開,眼神有些猶疑。即便是溫縈很快反應(yīng)過來握住了他的手,他還是感覺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在溫縈開口之前,寒蘇便先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溫縈本來想好了如何開口,他這么一問,反到不知道怎么張嘴了。她猶豫了半天,才說道:“寒蘇,昨夜,你去做什么了?”

  寒蘇一怔,睫毛顫了一下。聽她這么問,便立即明白了溫縈去過闕天盟,甚至于見了什么人。他垂下眼眸,余光瞥著溫縈手上的戒指,已經(jīng)平息的內(nèi)力又在胸腔里涌動起來,一陣陣悶疼。

  溫縈想了那么久的開頭,結(jié)果說出口的卻是這么一句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話,她撇過頭去,暗暗自悔。但說出去的話,總是沒辦法收回了。

  寒蘇松開握著她的手,說道:“銀月宮的內(nèi)奸抓到了,是柯雩。她與十年前的內(nèi)奸同是長安人,想來只有在長安有權(quán)勢的人,才能培養(yǎng)出這樣的暗樁,安插進(jìn)銀月宮里。這樣的人,我能想到的只有長岳劍派。”

  溫縈聽到內(nèi)奸的名字,不可謂不驚訝。任憑她想破頭也沒想到內(nèi)奸會是團年夜宴上有一面之緣的,那個說話有些拘謹(jǐn)?shù)呐⒆印?p>  溫縈腦子飛速旋轉(zhuǎn),順著寒蘇的話說道:“長岳劍派和奉天上官家是親家,上官家在長安,一直都有地有宅有產(chǎn)業(yè),難道是他們做的?”

  寒蘇道:“傅笙璃和上官天瑜的爹是至交,后來把女兒傅萱嫁進(jìn)上官家,結(jié)成親家。如果內(nèi)奸是他們送進(jìn)銀月宮的,內(nèi)奸又和闕天盟、三山聯(lián)盟聯(lián)系,那么長岳劍派和闕天盟之間,一定也有勾連。”

  溫縈感嘆道:“我記得長岳劍派的家訓(xùn)是‘大道至簡’,派中弟子戒葷茹素,平時裝扮也樸素雅正。就這樣貌似光風(fēng)霽月的大家,竟然也和那些勢力的小人同流合污了?”

  寒蘇道:“原先只是猜測罷了。我昨夜去闕天盟本意是探查一番,沒想到從一個偷盜的賊人手里拿到了一本卷宗。里面是長岳劍派和三山聯(lián)盟、闕天盟的來往書信。雇玄音谷十六刺客的主意,原不是闕天盟一家提起的,但闕天盟卻是唯一背鍋的人。”

  溫縈想起,李長澤說他是從柳深深的遺物書信中得知,刺客是闕天盟派來的。而寒蘇拿到的卷宗,卻說雇刺客并非一家主意。看來,長岳劍派在和闕天盟來往的過程中,暗中擦掉了自己動手的痕跡,將責(zé)任全部堆在了闕天盟頭上。

  溫縈沉默許久,才慢慢說道:“那這卷宗的可信度有幾分?”

  寒蘇道:“應(yīng)當(dāng)可信。闕天盟留著與長岳劍派的來往信件,估計也是意欲制衡,怕事成之后長岳劍派翻臉不認(rèn)人。闕天盟前腳垮臺,后腳就有人來盜這卷宗,若是假的,便說不通了。”

  溫縈覺得有幾分道理,沉重地點了幾下頭。

  寒蘇看著她的臉頰,抬起手來,將滑落在額前的一縷碎發(fā)挽在耳后。溫縈微微抬頭,疑道:“做什么?”

  寒蘇眉目含笑,然眼中卻有凄色。他的眼睛太過出挑,有時很難掩蓋情緒。他輕聲說道:“縈兒,桓君宇他還好嗎?”

  “桓君宇”這個名字甫從他口中說出,溫縈腦中便轟然一響,目瞪口呆地望著寒蘇。

  寒蘇依舊是似笑非笑,無喜無悲。他就那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溫縈,靜靜等待她說話。

  溫縈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著眉眼低聲道:“你都知道了。”

  寒蘇笑道:“嗯,你想起他是遲早的事。今天你來找我,也是為了他吧?!?p>  溫縈尷尬地閉上了眼,暗暗思索為什么自己身邊有那么多冰雪聰明的人。旁人舉一反三,他能舉一反十。

  寒蘇道:“縈兒,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更沒有資格怪你。年少輕狂那會,我做了不少傻事?,F(xiàn)在看來,實在可笑,只是后悔也來不及了?!?p>  說完這句話,他又咳起來,蒼白的臉頰頓時憋的通紅。溫縈嚇了一跳,忙幫他順氣,說道:“你快別說話了。”

  一陣咳完,寒蘇在被子里屈起雙腿,抱著雙膝,靠在床頭眨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溫縈,臉上還有沒褪盡的紅暈,顯得既無辜又可憐。

  溫縈被他看得如芒刺在背,說道:“你這么盯著我做什么。”

  寒蘇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妇畹哪康乃闶沁_(dá)到了。不過,有件事他需要知道?!?p>  溫縈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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