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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臨長安

【四十六】君宇

月臨長安 望君兮 3803 2021-03-22 19:00:00

  李長澤彈出一顆核桃,幫了洛婉君一手,寒蘇在遠處看得清清楚楚。

  李長澤這個人,還真是一個不好掌握的變數(shù)。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闕天盟中飛虹派之流本就是依附大樹的菟絲,聲譽雖有,實力欠缺。真正有兩把刷子的也就是方英德和受傷前的羅正興。方英德被打趴下之后,銀月宮眾人將闕天盟殘眾打得潰不成軍。

  打到最后,長岳劍派和云肅山莊的代表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豪言壯語說要滅邪教的小門派也逃得七零八落。聯(lián)盟本就是因利而來,利盡而散,哪里能指望別人為其出生入死呢。

  寒蘇本以為自己謀劃已久,看到針鋒相對的一幕不會有任何情緒。但他的手自握拳后就沒有松開,手心出了一層又一層冷汗。

  過了小半個時辰,他才將洛婉君的點穴解開。城南平原已然慘不忍睹,闕天盟的徒眾丟盔卸甲,四散而逃。銀月宮雖勝,卻也折損近半。

  寒蘇戴上面具,飛離涼亭。

  江微瀾等人站在平原上,身上鮮紅一片,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他人的血,眼睛都殺紅了,紛紛喘著粗氣。有些人半跪在地,或是抱著死去的同伴低泣,或是在為受傷的人包扎。剩下的四十多人里,沒有人說話。

  寒蘇來到人群之中,銀月宮弟子紛紛抬頭看向他。

  寒蘇默然,一個一個慢慢走過弟子身邊,輕撫他們的肩膀,時而蹲下合上死去之人的眼睛。

  良久,他轉(zhuǎn)過身面對眾人,說道:“做得好?!?p>  洛婉君慢吞吞地走過來,背有些挺不直,對寒蘇說道:“你又來做什么,快些走,有什么事一會再說?!?p>  寒蘇指了指一處丘陵道:“那邊有個小鎮(zhèn)子,你們先去修養(yǎng)片刻。切記依舊不能暴露真容?!?p>  江微瀾道:“宮主,那你呢?”

  寒蘇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尸體,面具下的神情黯然含愧,輕聲道:“我不能讓這些銀月宮的弟子曝尸荒野,我定要讓他們回家?!?p>  楚明心忙道:“宮主,你一人哪里做得來,屬下和你一起?!?p>  江微瀾和一些弟子應(yīng)聲附和。寒蘇猶豫片刻,點了三四個人留下,說道:“也罷,你們同我一起?!?p>  銀月宮這八十一人緊隨寒蘇來洛陽時,都是抱著赴死的決心而來,早已準備好了裹尸布,雇好了運送尸體的馬車。

  寒蘇同幾個人在城南撿尸體,撿到最后夕陽西下,手都在抖。他將最后一個尸體蓋上白布抬上車,便捂著胸口,蹲了下來,滑落至手肘的雙袖早已沾上了斑駁鮮血。

  江微瀾發(fā)現(xiàn)不妥,跑過來蹲在寒蘇身邊,關(guān)切道:“宮主,你怎么了?”

  寒蘇只覺得胸口陣陣刺痛,真氣翻涌,原來心情好壞的確會影響身體。他蹙著眉,好半天才松開了捂著胸口的手,道:“無妨,散功未復(fù),有些疲乏。”

  江微瀾扶著他的胳膊道:“那宮主先休息片刻?!?p>  寒蘇蹲著沒有動,長發(fā)滑落到胸前,遮住了帶著面具的側(cè)臉。許久,他忽然用極輕微的聲音說道:“微瀾,你說他們會怪我嗎?”

  微瀾一愣,嘴唇抖了一下,說道:“不會的,宮主,你想太多了。我們每一個人都是自愿而來,為銀月宮而戰(zhàn),他們死得其所。”

  這八十一人,皆深知銀月宮被莫須有的事冠上邪教罪名,此戰(zhàn)是為血洗屈辱,即使拋頭顱灑熱血,也絕不會讓煽動造謠的人逍遙下去。

  他們是自愿而戰(zhàn)的。

  寒蘇抬起沾滿血的雙手,放在夕陽下,暖黃的陽光穿透手指縫隙,映在那張冰冷的金屬面具上。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過了一會兒,他把手放下,站了起來,說道:“你帶幾個弟子驅(qū)車回長安,將他們好生安葬了吧?!?p>  江微瀾也站了起來,應(yīng)了一聲。

  夕陽無限好,終是近黃昏。

  晨昏交界處,夕陽落山前,洛陽城南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只剩官家的人封了城門清理尸體。偶有進城的百姓,看到這鮮血淋漓的場面,拔腿就逃,也沒有幾個看熱鬧的人。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轆轆駛來,帶著漁夫斗笠的車夫收緊韁繩,半抬起帽子疑惑的看著緊閉的城門。

  一只素白的纖手撩開車簾,身著桃紅綺羅衫,纏枝梅荷裙的女子從車里跳下來,叉著腰看著城門,加急奔波使得女子臉上盡是疲憊神色。

  那正是從長安趕來的溫縈。她看著平原上殘肢斷腿,雖不害怕但十分驚愕,隨便拉了個抬尸的人來問道:“哎,請問這里是發(fā)生什么了?”

  抬尸人擺擺手道:“嗐,闕天盟說銀月宮的人來三山祭典搗亂,追出城去結(jié)果認錯了人,和青狐谷打了起來,一幫大老爺們反倒被打的抱頭鼠竄。你瞧這遍地尸體,真是晦氣?!?p>  溫縈聽得一頭霧水,還想再問兩句時,抬尸人已經(jīng)走開了。

  一連追問了三四個人,她才逐漸從只言片語中明白了此地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知道,此事一定和寒蘇脫不開關(guān)系,說不定從頭到尾就是他一手策劃的。

  只是這漫漫洛陽城,他又在哪里?

  馬車夫轉(zhuǎn)過頭來,問道:“溫姑娘,咱們往哪去?”

  溫縈沉吟片刻,道:“繞道進城,去闕天盟。”

  闕天盟坐鎮(zhèn)洛陽,背靠瑤山,盟內(nèi)建筑如宮宇,金碧輝煌。而此時的闕天盟,早已沒了先前的熱鬧,庭院空空蕩蕩,風(fēng)葉蕭索。

  一樹玉蘭花開得潔白晶瑩,樹下有人攜酒狂飲,酒香玉蘭香,交織一團。

  白紗覆眼,酒香醉人。云逸喝了一天的酒,終于有了一絲醉意,對不遠處的人喊道:“喂,那臭小子,發(fā)什么呆?”

  被他一吼,看著闕天盟樓宇發(fā)愣的李長澤回過神來。還沒等說話,房屋之間匆匆跑過幾個闕天盟的弟子,看到他便警覺地舉起了劍:“什么人在那!”

  李長澤轉(zhuǎn)過身來,衣角垂花,發(fā)絲輕舞。闕天盟的弟子看到那張臉,喜出望外,忙跑過來道:“是李公子!李公子,你不知道今日發(fā)生了什么.....”

  話未說完,那弟子的瞳孔驟然緊縮,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被插入一把劍的腹部。他嗚咽了兩聲,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沒等其他人反應(yīng)過來,李長澤抽出染血的劍,迅速劃了一遭,那幾個弟子便一個個倒了下去,連遺言都沒有留下。

  他踢走搭在自己鞋面上的一只胳膊,面無表情從袖中拿出一塊絲絹,將劍刃上的血擦干凈,把那絹子丟擲了出去。

  云逸有些歪歪扭扭地走過來,笑道:“你還說別人狠,我看你小子更狠?!?p>  李長澤滿不在乎道:“若論起狠來,我可排不上號?!?p>  云逸頗為贊同的點點頭道:“也是,寒蘇那小兔崽子就狠得多,瞧瞧,將人家的闕天盟搞的,嘖嘖嘖?!?p>  李長澤并未驚疑他是如何知道銀月宮偷梁換柱的,反而笑了兩聲:“挺好的,寒宮主氣性決絕,省了我很多麻煩。”

  云逸頗為贊賞地看了他一會兒,笑道:“你啊,不愧是我救回來的人,就是不同凡響。哦對了,地下室的那個人,你打算怎么辦?”

  李長澤道:“我......”

  “李長澤?!眲傊徽f了一個字,大門口便傳來一個呼喚的聲音。

  這聲音十分熟悉,熟悉到讓李長澤恍惚了片刻。他轉(zhuǎn)過身來,玉蘭花枝蜿蜒下,溫縈站在門口,正遙遙地望著他。

  李長澤低頭看見身邊倒著的尸體,莫名有些難以面對。把劍收回劍鞘,穩(wěn)定了一下心情,換上一副得體的笑臉道:“溫姑娘,這么巧,又見面了。”

  溫縈踏入闕天盟的大門,無視掉尸體,直看著他的眼睛道:“裝什么傻,你不是知道我會來嗎?!?p>  李長澤道:“我只是猜測,并不知道你真的會來。”

  溫縈緊追不舍道:“你為什么猜測我會來?”

  李長澤一時無言以對:“我.....”

  溫縈立刻接話道:“因為你知道不管你頂著什么樣的皮囊,我都早晚會認出你的身份,對吧。”

  李長澤不置可否,偏開頭微微嘆了口氣。

  溫縈四下里看了看,這里除了幾具新鮮的尸體,并沒有其他人了,說道:“闕天盟垮臺了,你應(yīng)該很高興吧?!?p>  李長澤神色恍惚了片刻,轉(zhuǎn)頭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有何高興的,寒宮主用一計將闕天盟弄成現(xiàn)在這樣,我生氣還來不及。”

  溫縈跟上去,提高聲音道:“你去哪里?!?p>  李長澤不語,只低著頭向前走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走,溫縈一直逼問,讓他莫名其妙地心慌。

  “李長澤!”

  他腳步未停。

  “桓君宇!”

  他身子一滯,卻依然未停。

  溫縈用盡力氣道:“君宇哥哥!”

  李長澤終于停了下來,他沒有轉(zhuǎn)過身子,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他背著身說道:“溫姑娘,你、你混叫什么呢,我不是桓君宇,我.....”

  后面的話哽在了喉頭。溫縈不知什么時候跑了過來,猛地抱住了他。

  李長澤只要稍微低頭,就能看見她盤起的發(fā)髻,聞到發(fā)間幽幽的茉莉香。他身子僵了,動也動不得了,臉紅從腮一直延到了脖子。

  溫縈輕聲道:“君宇哥哥,你還記得嗎,我小時候就是這么喊你的。我從會說話起,除了娘親,就只會喊你的名字?!?p>  “小時候我們一起上山捉螞蚱,采竹筍,我受了什么傷,張嘴就是喊你。做錯了事被母親責罵,轉(zhuǎn)頭也是喊你。君宇哥哥,奉天十數(shù)年的光陰,你都拋到腦后了嗎?”

  李長澤身子有些顫抖,眼睛微紅,手在溫縈肩膀上方三寸處,卻遲遲沒有落下去。他已經(jīng)當一個沒有心的人這么多年,早已不記得心如擂鼓的滋味。心臟砰砰直跳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

  他說道:“我從未忘記........”

  “哎,哎哎哎?!痹谝慌钥磻虻脑埔萏嶂坪J走了過來,打斷了李長澤的話,將兩人分扯開,說道:“光天化日之下當著我的面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撒開撒開撒開....”

  溫縈早先就注意到這個蒙眼怪人,但他沒講話,自己也就無視了他。此刻,她一臉懵地看著那人,道:“你是.....”

  李長澤咳嗽了兩聲,拂了拂衣裳,正色道:“小縈,這是云逸云前輩,他曾救過我一命?!?p>  溫縈聞言,立馬恭敬拱手道:“晚輩見過云前輩。”

  云逸上下打量溫縈一番,嘴角勾起對李長澤道:“長得不錯,這就是你那心上人?小子艷福不淺?!?p>  “云前輩!”李長澤忙打斷他,褪紅的臉又返了上來,“別亂說,她是我妹妹?!?p>  溫縈正疑惑他是怎么看到自己“長得不錯”的,聽李長澤這么說,忙附和道:“對,妹妹,我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妹。”

  云逸雖蒙著眼,但眼光卻好像能穿透白紗在兩人身上上下流轉(zhuǎn)一般。過了一會,他嗤笑一聲,舉起酒葫蘆擺了擺手:“行吧,你們倆久別重逢,我便不打擾你們小兩口敘話了,我走,我走?!?p>  云逸往一邊走去,李長澤有些窘迫,對溫縈道:“你別見怪,云前輩就是這樣的性格,嘴上沒個把門的,你習(xí)慣就好。”

  “沒事?!睖乜M看著已不再避忌身份的李長澤,“君宇哥哥,你還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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