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點一壺不就是了，”寒蘇在她身邊坐下，看著她眺望的方向，“看什么呢?！?p> “我看到二樓有個帶著情人來吃飯的公子，被偷了荷包還渾然不知，還與那情人你儂我儂的。”洛婉君淡淡一笑，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寒蘇，“你這樣過來，不怕你的小情人吃醋？”
“吃醋？”寒蘇皺了皺眉，看著前方溫縈的背影，“不會的?！?p> “怎么不會，寒宮主，你怎么還是那么遲鈍?！甭逋窬Τ隽寺?，“方才她看我的眼神，簡直難以形容。我注意她很久了，只怕你多陪我片刻，她能將自己吃到吐?！?p> 溫縈果然還在那邊撈著碗里的雞肉。寒蘇眉心一動，沉默半晌，說道：“水荇的事，你知道了么?！?p> “嗯?！甭逋窬荒樀唬拔夷遣怀善鞯膸熃惆?，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師尊死后，她比武輸了我，當不了谷主便躲進了奉天。你殺了她，省了我許多功夫。”
寒蘇疑惑道：“什么意思？”
“她叛出師門自立門戶，我不找她算賬已經(jīng)是念及師出同門的恩情了?！甭逋窬D(zhuǎn)過頭來看著寒蘇，眼波如春水流轉(zhuǎn)，“況且她對你動機不純，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p> 寒蘇頓了頓，說道：“我還不需你來救。”
“那不一定。”洛婉君并不生氣，“寒蘇，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的么?！?p> 洛婉君是個極為聰慧的人，有些事不需言語她便可以領(lǐng)會。寒蘇一時語塞：“我不知從何說起。”
“那你還記得，你我初次見面嗎？”洛婉君斂去了笑容，認真地看著他。
寒蘇很誠實道：“不記得?！?p> “兩年前你和凌雅之在金陵游歷，來我青狐谷做客。不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當晚喝的酩酊大醉，闖進我房里還打傷了我?guī)讉€徒兒?！甭逋窬氖衷谧郎陷p輕敲著，“我當時就想，這個少年長相如此俊美，怎的舉止如此唐突冒失?！?p> 寒蘇別過頭去，沒有說話。
“你在害羞？”洛婉君扳著他的肩膀，將他轉(zhuǎn)過來，“這是奇了，你竟然會害羞？”
寒蘇嘆了口氣，自己并不是害羞，而是那段經(jīng)歷不太愉快罷了，每每想起便尷尬得起雞皮疙瘩。
洛婉君戳了戳他的心口：“后來我才想明白，你這里怕是受了傷，才會放浪形骸，對吧?！?p> 寒蘇依舊不語，眼神卻飄向了溫縈的背影。洛婉君等了半天不見回應，自顧自地擺擺手：“行了，我知道你不是來同我敘舊情的，再說下去也聽不到好話。不必跟我費口舌了，回去陪她吧。”
“嗯?！焙K站起身來，“告辭?！?p> 洛婉君盯著他離去的身影，自嘲地笑出了聲。垂下的羽睫遮住了瞳仁，也遮住了眼波中流淌的淡淡哀色。
青狐谷的女子，敢愛敢恨，從不搞一條樹上吊死這種爛俗之事。蕓蕓眾生皆為過客，寒蘇也不例外。能讓寒蘇喝的不省人事的人不是自己，說不定就是某個能將自己吃吐的傻姑娘。洛婉君站起身，留下一錠銀子，回首環(huán)顧片刻，身影消失在了樓梯處。
溫縈盯著剩下的半桌飯菜，可咽下去的吃食已經(jīng)頂在了喉嚨口，多吃一口場面就會變得十分難看。
凌雅之卡著點上了樓，看到桌上的飯菜便喊了一聲：“喂，怎么只有剩菜了?！?p> “我吃撐了?！睖乜M捂著肚子倒在椅子上。
寒蘇走來，站在她旁邊，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腰間，說道：“吃好了么，吃好了就走。”
“我還沒吃好。”凌雅之拍了拍桌，拿起盤中只剩下一塊的醬骨頭，“等等我?！?p> “自己吃吧?！焙K拉著溫縈的胳膊，不顧凌雅之抗議，將她拉下了樓梯。
溫縈被他拉著手臂，只好跟著走。奉仙樓外，霜風飄斷，寒鴉驚飛。沿著山路慢慢走回去，兩人都沉默著，溫縈更是撐的難受不想說話。寒蘇不知在想什么，走在溫縈前面，踩斷枯枝殘葉的聲音在山谷中飄蕩。
一路無言回到長岳劍派，廂房門前已經(jīng)點了一溜兒暈黃的燈籠。寒蘇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人打水洗漱，逼著溫縈也洗漱后，才坐回床上。
溫縈這才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房中沒有兩張床。溫縈站在床邊，手足無措，半晌才道：“要不....要不我今晚打個地鋪？”
如果讓寒蘇打地鋪，第一不知他肯不肯，第二萬一幾個護法知道了，楚明心能揮劍斬了自己。
寒蘇沒有回答，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坐。”
只是坐，應當沒什么。溫縈裹了裹領(lǐng)口，慢騰騰地移過去坐下了。寒蘇撩起她額前一縷隨發(fā)，側(cè)著臉與她貼得很近。溫縈下意識地向后倚，驚恐道：“你...你做什么？”
“我在想，你吃醋的樣子很可愛?！焙K輕笑道。
“我沒吃醋。”溫縈推了推他，沒推動。雖說否認，但心里卻一點底氣沒有。
寒蘇笑了，溫熱的氣息拂過溫縈耳畔。他勾住溫縈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今晚睡床上?！?p> 溫縈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這、這不好吧?！?p> “你怕什么，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焙K也站了起來，靠近她，聲音愈低，“或者說，你想做什么，我也可以奉陪。”
“你簡直…不可理喻！”溫縈吼了一句。
話音剛落，門忽然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發(fā)出了沉悶的響聲。兩人不約而同向門口看去，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外面，沉重地呼吸著。
寒蘇快步走到門前拉開門，一個身影撲進了屋。溫縈捂著嘴，瞪著眼，聲音沒有控制住地揚出了一里地：“江...江護法？”
早些時候楚明心一個人回來，向寒蘇匯報了水荇莊的動向，說江微瀾去尋了洛婉君，要晚些回來。
江微瀾渾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身后拖著一條長長地血痕。她衣衫破碎，背上的佩劍不翼而飛，口中還在不停往下滴著血，神情痛苦不堪：“宮....宮主....”
話沒說完，江微瀾伏在地上沒動靜了。寒蘇趕緊蹲下，伸出二指探測她頸部脈息，片刻松開了手：“她暈過去了，縈兒，去把楚明心和祁蕭喊來。”
“好，好?！睖乜M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敢耽擱時間，外套也沒穿便飛快跑出了門。
“微瀾，微瀾。”寒蘇喊了幾聲江微瀾的名字，她沒有反應。寒蘇架著她的胳膊，將她抱上了床。江微瀾傷得很重，胸前、胳膊、腿傷都有劍傷，寒蘇替她搭了個脈，發(fā)現(xiàn)她身上除了多處外傷，最重的一處是內(nèi)傷，應當有內(nèi)臟受了損，才會吐血不止。
“微瀾姐！”楚明心和祁蕭破門而入，跑到床前看著血肉模糊的江微瀾，驚道：“宮主，怎么會這樣！”
“不知道?！焙K緊促著眉，“她內(nèi)臟受損，有性命之憂。明心，趕緊為她療傷?！?p> “是！”楚明心趕緊拿了藥箱來，跪在床前給江微瀾包扎傷處。寒蘇皺著眉，坐在不遠處的軟榻上，思考著什么。祁蕭猶豫了半天，道：“宮主，要不要跟長岳劍派說一聲，此事有蹊蹺?！?p> 寒蘇沉默半晌，說道：“暫時不要說出去，微瀾被誰打傷的尚不清楚。”
祁蕭道：“江湖上使劍的人太多了，只能等微瀾醒來再問了?！?p> 寒蘇抬眸，眼中寒光漠然：“使劍的人多，但能把她傷成那樣子的人卻沒有幾個?！?p> 祁蕭擰著眉頭：“若說結(jié)仇，闕天盟最有可能，但他們用刀不用劍，青狐谷更不可能?！?p> 寒蘇道：“先別說這個，你去外面打探打探可有風聲?！?p> “是?！逼钍捔蠲?。
溫縈在一旁給楚明心打下手，一會兒裁剪些紗布，一會遞藥。床上的江微瀾臉上毫無血色，雖說暈過去了，但冷汗止不住得出了一層又一層。許久，楚明心才擦了擦汗，道：“血止住了?！?p> 寒蘇走過來查看，楚明心一邊洗著手上血跡一邊說：“宮主，已經(jīng)很晚了。今晚就讓微瀾姐和我在這邊，您和溫姑娘去我們房里吧?！?p> 寒蘇看了一眼溫縈：“縈兒，你先去吧?！?p> “哦。”溫縈猶疑地看了看床上的江微瀾，走出了房間。
江微瀾和楚明心的房間并沒有多遠，只是比寒蘇住的小一些，擺了一張床一張美人榻。溫縈脫了衣服，躺到床上，望著繡祥云的水紅綃紗帳，心跳個不停，滿腦子都是江微瀾渾身是血的模樣。
能夠?qū)⑺齻赡菢拥娜耍瓦B楚明心都做不到。
到底是誰做的，會不會是沖自己來的？
溫縈捏了捏眉心。自從上次被羅子桐擄走毒打一頓之后，碰見這種事就下意識的擔憂。
溫縈往上提了提被子，蓋住大半個臉，瑟縮成一團。房中爐火旺盛，噼啪地爆了兩個火星子。溫縈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
迷迷糊糊半夢半醒時，溫縈忽然感覺到背后貼上來一個溫涼的身體，一手抱住了自己的腰。溫縈猛地驚醒，剛想抬腳踹，那人把自己摟的更近，低聲道：“別動，是我?！?p> 是寒蘇的聲音。
溫縈腦袋一熱，不敢掙扎了，小聲道：“你...放開我，我去睡那個榻?！?p> “不行，”寒蘇果斷拒絕，下巴抵在溫縈的頸窩之中，“我好累。”
溫縈的手放在寒蘇環(huán)過來的胳膊上，猶豫了半天還是隨他去了：“寒....寒宮主，江護法怎么樣了？”
“還沒醒?！焙K半睜著眼，“轉(zhuǎn)過頭來，我不想看你后腦勺?！?p> 溫縈猶豫片刻，寒蘇手上忽然發(fā)力，把她像翻煎餅似的翻了過來。溫縈的臉瞬間對著他雪峰似的鼻梁，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不過寒蘇似乎沒有打算做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把她抱在懷里。良久，聽到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