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什么來路的,你難道一點都不清楚嗎?”
打頭的人這聲一出,便知是宮里的宦官,再看那高高抬起的下巴,估計在宮里的地位不低。
“你既說他是被人暗害的,咱家這次來就是要再驗上一驗,免得他含冤而死。”
“明明是幫你的,你卻說是不肯放過他,還一再阻攔,莫非……”
那太監(jiān)拉長了音調(diào),后面的話不言而喻。
幾個官差把不再掙扎的李嬸兒從墳上拉下來,然后就動手開始挖起來,很快便把棺材搬了出來。
“徐公公,您看是現(xiàn)下就開棺,還是先運回縣衙去?”
縣衙的師爺也跟著來了,一臉諂媚地問道。
“直接開?!?p> 就是個普通的木制棺材,四角一撬,再一掀,棺材板就被丟到了一旁。
開棺不難,倒是棺材里飄出的異味,讓人有些犯難。
沈秋兒沒站在跟前,都忍不住抬手捂住口鼻,太久沒有被這股子氣味兒熏陶了。
那徐公公雖離得近,卻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一看就知閱歷頗深,定見過不少類似的場面。
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瓷瓶,打開塞子,將里面的液體倒在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桶水里。
“弄出來,把這個澆上去?!?p> 若不是那股子味道遲遲散不去,就他這神態(tài)和語氣,還讓人以為他是在宮里指揮工匠栽樹澆花。
兩個官差屏氣皺眉,手腳麻利地把李大滿的尸身從棺材里挪到了地上。另一個官差見徐公公沒有上前查看的架勢,便直接拎起那桶水,均勻地灑在尸身上。
也是,之前完好時都沒查出個什么來,這會兒都已經(jīng)腐爛了,看也是白看。
水剛一澆完,尸身上的腐肉就咕嚕嚕地冒起了泡,接著便慢慢地化開,看著很粘稠,卻一點點地滲入泥土中。一直凝聚著的異味,也漸漸消失,待腐肉完全消融了,竟隱隱有一陣香氣擴散開。
“沖干凈。”
徐公公言簡意賅。
又一桶水澆了上去。
眾人再一看,地上躺著的,已然是一副可以用“完美”二字形容的白骨了。
之前驗尸的仵作也在場,此時可謂目瞪口呆。連一向見怪不怪的沈秋兒也睜大雙眼,興奮地跑到了近前。
好東西??!
這么神奇的化尸水,她還是頭一回見到,好想要一瓶來珍藏。
察覺到有一束目光一直緊緊粘著自己不放,徐公公望向圍觀的人群,發(fā)現(xiàn)一個姑娘正盯著他,雙目炯炯有神。
她的樣貌看起來雖人畜無害,還帶著少女的俏皮甜美,但多年來在深宮中行走練就的本事,卻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直覺告訴他,快錯開眼神。
徐公公立刻垂眸看向地上那副白骨。
肋骨曾斷過又愈合,下肢也留有被重物砸過的痕跡,脊柱稍向右側(cè)彎曲,結(jié)合李大滿以往記錄在案的傷病,部位全都對應(yīng)得上。
仵作再三拍著胸脯保證,當(dāng)時他驗得很仔細,既沒有被害的可能,也沒有易容假扮的跡象。況且尸身已被開腸剖肚,就算下葬之時他不在場,人也不可能再活過來的。
所以此人,是李大滿沒錯。
“好好放回去?!?p> 幾個官差本想隨手抓起,聽到徐公公這句話,都默默地放輕動作,小心翼翼地將骨頭放進棺材里,擺出個完整的人形。
沈秋兒此時離棺材很近,正探著頭看擺好的骨架,師爺見狀上前揮了揮手。
“別看了,別看了,大家伙兒都散了吧!”
他說完就讓官差們蓋上棺材板,催促他們趕緊再葬回去。
退后了幾步讓他們忙活,沈秋兒低頭陷入了思考。
印象中師父提起大滿叔時,說他倆在年輕時曾打過一架,那會兒都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干起仗來總要拼個你死我活。
因為當(dāng)時實力不相上下,所以最后倆人命是沒丟,傷卻不輕。師父左膝受創(chuàng)嚴重,差點兒沒瘸,大滿叔右前臂斷了,接好后過了很久才恢復(fù)。內(nèi)傷什么的,就更別提了。
可是剛才她仔細辨認過,那具尸骨右前臂的兩根骨頭都完好無損,看不出任何斷過的痕跡。
難不成,這不是真的大滿叔?
但剛才那個徐公公跟仵作都說,此人是大滿叔無疑。
且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只稍微看了一下尸骨有無中毒跡象后,便以一句“確是突發(fā)急癥致死”將此事了結(jié)。
沈秋兒想趁著人多,隨意跟仵作攀談上幾句,抬頭發(fā)現(xiàn)仵作跟那徐公公,還有師爺三人已經(jīng)走出人群。
這會兒追上去太不合時宜,她聳了聳肩,那就算了吧!
等官差們把墳堆回原樣,沈秋兒混在留下的幾個圍觀的人中,幫著李嬸燒了些紙,這才一起離開。
她先是跟著大家往鎮(zhèn)上走,待拉開一定距離后,見沒人注意,又掉轉(zhuǎn)頭換了條路往回走。
墳地周邊有不少樹,枝繁葉茂,長勢喜人,隨便掏個洞,就是絕佳的藏東西之處。鎮(zhèn)上的居民怕晦氣,既不會有倒霉孩子來玩耍,也不會有人來這里砍樹。
沈秋兒奔著之前觀察好的大樹走去,到跟前后確認四下無人,一個縱身躍上樹枝。
她選了個合適的位置,拿出匕首兩三下就在樹干上掏好了洞,把那袋腰牌往里面一塞,再把表面那塊樹皮堵回去,又使勁兒錘了錘。
搞定!
正準(zhǔn)備下去,突然有枝葉的響動傳到她耳邊,沈秋兒立即望向西北方。距離有點遠看不太清楚,但響動聲是真真切切的。
此時無風(fēng)吹過,響動從何而來?
她凝神細聽,聲音逐漸變小,再無新的發(fā)出,也沒有活人的氣息,一切又歸于了平靜。
沈秋兒繼續(xù)盯著西北方向看了片刻,十分肯定不會有人在附近后,才跳了下去。
沒準(zhǔn)兒是小松鼠搞出的聲響,或是樹上野果掉落所致,她覺得自己可能是警惕過頭了,最近被打攪得都沒怎么賴過床。
待她走遠,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一抹頎長的身影才從西北側(cè)的一棵樹后慢慢走出來,深吸幾口氣緩了一陣后,邁步到剛才沈秋兒藏東西的大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