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春城。
仲氏朝堂上。
“劉勛豎子誤朕!”
“劉景升這老兒不好好守你的荊州,來朕的揚州作甚?!”
“還有劉琦這稚子小兒!總有一日,朕要將他們剝皮抽筋!”
袁術(shù)身著飾有‘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的黑黃色冕服,頭戴冕旒冠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一眾文武分列左右,低眉頷首沉默寡言。
荊州出兵,廬江失守,對形勢已經(jīng)相當(dāng)不利的仲氏無疑是雪上加霜。
你想將那二人剝皮抽筋的希望恐怕是不可能了,人家把你剝皮抽筋倒是還有可能。
“張勛,可否派人把紀靈追回來,劉景升這老兒出兵,這是抄了朕的后路啊!”
終于罵累了的袁術(shù)坐回到主位上,問向堂下。
事到如今,他就是傻子也明白,荊州軍能不聲不響來到九江郡,劉勛必然投靠了荊州。
他和劉勛約定夾擊孫策,也無非是為荊州做嫁衣而已。
“回陛下,紀靈率軍前往丹陽已近半月,壽春城外早有曹軍斥候游曳,派人過少必被曹軍所阻,若派人過多,城內(nèi)馬匹唯恐不足……”
張勛拱手上前,愁眉不展道。
“好吧?!?p> 袁術(shù)無奈點頭,看向另一人:“閻卿,朕悔不該未聽你之言,你可有奇計退敵?”
他也知道,城內(nèi)僅剩的千余騎是他最后的退路,再派出去萬一沒追回紀靈,自己可就只能等死了。
“主公,象早已說過,漢室雖微,可未有暴虐,稱帝只會引來諸侯攻伐,如今孫策、劉勛叛離……”
閻象出列。
話到一半,就被話語聲打斷。
“好了,朕問你可有退敵之策,此時說這些又有何用?”
袁術(shù)不耐煩看著閻象,眉宇大皺。
“橋蕤兵敗被俘,雷簿率部奔逃,曹操若與孫策合力,壽春旦無幸存之理,然主公卻得以避難淮南,巧施離間,引呂布伐劉備,曹操救之,呂曹二人反目,我軍這才可獨戰(zhàn)江東,贏得喘息之機,主公可知何故?”
閻象好似絲毫沒有察覺袁術(shù)的不悅,不卑不亢道。
“何故?”
袁術(shù)只得耐下性子,出言再問。
眼前這人雖然又臭又硬、說話也有不敬,還接揭他短,但對自己忠心耿耿他還是知道的。
此刻還指望他退敵呢。
“孫曹二人皆不愿與主公搏命,讓另一人占得先機,當(dāng)下與此情大為相同……”
“閻卿是說我……咳,朕!”
袁術(shù)大喜過望,欣喜起身,輕咳一聲掩飾失言復(fù)又坐下道:“朕鴻運齊天無需避禍,可等劉曹孫三賊自相攻伐?”
“非也,象還未說完,今時與彼日雖有相同之處,卻又大為不同,曹操不攻主公,有徐州之地可占;孫策不伐主公,有揚州四郡可平,可劉琦呢?”
閻象抬頭看著面色已然不悅的袁術(shù)道:“荊州以‘討賊’之名而來,揚徐二州卻已被瓜分殆盡,劉琦十?dāng)?shù)萬大軍出荊州會甘心獨占廬江而去否?不會!荊州軍必會攻城!”
這一番自問自答下來,仲氏百官頭低的更低了,深怕被坐上那位看到自己臉上的懼色。
城中雖還有兩萬兵馬,可荊州軍可是號稱十五萬,或許多有不實,可半數(shù)應(yīng)該是有的,若加上劉勛的廬江降卒,起碼十萬打底……
他們可是實打?qū)嵉囊コ牵皇遣懿賹O策之流虛張聲勢。
“他劉琦就不怕曹操、孫策攻他后路?”
袁術(shù)忍住大起大落即將爆發(fā)的怒意憤然開口。
“怕,自然是怕的,所以他讓劉勛回了話,出兵配合主公攻伐孫策,曹操又被主公盟友呂布牽制在下邳城,如此這般,他就不怕了?!?p> 閻象不急不徐。
“嘭!”
桌案上裝著玉璽的盒子晃了晃。
“豎子小兒!朕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發(fā)兵!發(fā)兵!朕要先滅了這小兒!”
袁術(shù)擊案起身,暴跳如雷,眼睛死死瞪著眾臣:“噗~”
一口鮮血噴出,身體搖搖欲墜。
“主公!”
“陛下!”
“陛下!”
閻象一聲急呼,正欲上前扶住袁術(shù),卻見兩道身影比他更快。
正是袁術(shù)的從弟袁胤和女婿黃猗,兩人急忙扶袁術(shù)坐下,平復(fù)著胸口。
“朕無恙!只是氣急而已。”
袁術(shù)拿袖口胡亂擦拭了兩把嘴角,便揮退了弟弟和女婿,看向眾臣:“今日就退了吧,明日再議?!?p> 說罷,便大步往后堂走去。
“恭送陛下?!?p> 群臣行禮告退,沒有任何意外。
畢竟隨性上下朝已不是這位陛下第一次做這等事了。
閻象默默走出殿外,抬頭望天。
萬里無云,冬日明媚,而他的心頭卻分外沉重。
作為最早跟隨袁術(shù)的那批人,這位主公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他深知這位主公性格乖張、玩世不恭,但絕不會有頭無尾。
今日這么匆忙離去,只能說明剛才的咳血遠比他們看到的嚴重。
可他又不得不說!
如今局勢已然嚴峻如斯,若他再報喜不報憂,那就只能萬劫不復(fù)。
他也只能嘆一句,劉琦挑了個好時候??!
“閻君,閻君,陛下請你過去?!?p> 一名宦官匆匆而至,氣喘吁吁道。
“可還有他人?”
“回閻君,并無?!?p> 閻象點點頭,跟隨小官宦來到后殿。
寢宮之中。
他看到了半靠在床上艱難的取茶杯的袁術(shù),旁邊卻無一人照料。
“主公,為何不叫醫(yī)匠?!”
閻象慌忙向前,替袁術(shù)取過茶碗。
“就叫了你來,朕不想讓人看到朕此刻的丑態(tài)?!?p> 袁術(shù)接過茶杯,拉著閻象的手認真道:“主簿,滿朝文武就你一個敢跟朕將真話,朕悔不該未聽你之言,才落得今日之下場,你說,如今朕該如何是好?”
“陛下,為今之計,只有向北入豫州向大將軍求救,讓出壽春引曹操與劉琦相攻。”
閻象眼中含淚,沉聲出口。
“向那家奴求救?!”
袁術(shù)眼一瞪,隨即露出一絲自嘲苦笑:“吾平日多以家奴稱呼于他,只怕他不肯相救啊?!?p> “會的,主公手中有玉璽,只要將玉璽獻給大將軍,他必會接納主公。”
閻象肯定道。
“嗯,有理?!?p> 袁術(shù)微微點頭,再問道:“主簿何以斷定吾棄壽春,曹操必與劉琦為敵?”
從兄袁紹對玉璽的渴望,可是在虎牢關(guān)討董卓時就有了,只是陰差陽錯這玉璽才落到他手里而已。
他一萬個相信自己這位從兄擋不住玉璽的誘惑。
“呂布,有勇無謀反復(fù)無常之小人耳,能擋住曹孟德多久?”
閻象不屑望了一眼窗外,接著道:“主公,壽春城內(nèi)財物糧草尚且充裕,我軍撤離必不能全部帶走,曹孟德絕不會看到壽春城不廢一兵一卒落入劉琦之手?!?p> “可吾若棄守壽春,紀靈還有那三萬大軍……”
袁術(shù)似是意動遲疑道。
“后路已斷,紀靈將軍恐怕回不來了?!?p> 閻象嘆了口氣。
廬江被荊州所占那刻起,奔赴丹陽的紀靈大軍便已然是棄卒。
壽春自顧不暇,哪還有多余的兵卒給他們運送軍糧。
“我的三萬大軍?。 ?p> 袁術(shù)也不禁一陣肉疼。
“主公,象有一計,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閻象遲疑片刻抬頭。
“主簿有何計?快快道來!”
袁術(shù)眼神微亮。
“主公可讓紀靈降于孫策,如今荊州勢大,孫策恐難以抵擋,主公若留命讓紀靈降于孫策,孫策便有余力拖住劉琦一陣,主公可從容而撤。
二來孫策軍中多出三萬張嘴來,縱然能勝,也無法追擊主公?!?p> 閻象拱手抱拳。
“好!此計甚妙!”
袁術(shù)大笑:“不過吾不會讓紀靈降于孫策,只會讓他降于劉琦!”
“主公這是何意?”
閻象不解。
讓紀靈降于劉琦只會壯大荊州,孫策只會更快被滅。
“劉景升那老兒與我為敵久矣,他斷了朕后路,朕恨歸恨,卻無話可說;可那孫伯符,朕本欲委以重任,他卻舉族叛朕,朕恨之入骨!”
袁術(shù)咬牙切齒道:“閻卿,傳令,棄守壽春,讓紀靈歸順劉琦,讓他滅了孫策這廝最好!”
閻象想了想,拱手應(yīng)道:“唯?!?p> 主公任性的毛病又犯了。
不過這次。
他懶得阻止。
現(xiàn)在他們只想活著去到冀州境內(nèi),江淮之地孫策和劉琦孰勝孰負,又與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