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風練習曲
陳佳打車到景苑，門口幾個身著制服的保安見是熟面孔就給她放行了。她輕車熟路的繞過綠植，按下門旁的鈴聲。
陸詩雅眼含笑意的把她迎了進去，陳佳被陸詩雅安置在客廳，行李箱被孟母拖到了雜物間，陳佳有些招架不住孟母的熱情，呼了一口氣坐在沙發(fā)上。
電視機里放著家庭倫理劇，孟母最喜歡的家庭主婦被丈夫背叛后強勢歸來的戲碼，狗血又讓大眾上頭的套路。
陳佳不能感同身受，靜默的看著劇里女人痛哭流涕，四拼果盤擺在茶幾，孟母招呼著她嘗嘗自己經(jīng)典的招待客人方式。
“意意啊，今早剛空運過來的當季水果誒，很新鮮的，儂快嘗嘗。想吃什么到小姨這里來就好了哦，不用委屈自己。”，孟母把果盤往陳佳面前推了推的動作讓她有些無言。
陳佳坐在沙發(fā)角落避讓了孟母緊抓著她的手，象征性的吃了幾個便把叉子扔進垃圾桶。孟母輕笑，眼里有不明的嘲意。
“意意，怎么就吃那么幾個跟小姨客氣什么，我和你媽媽可是親姐妹喲，我把你當親女兒看的咧，到底是你爸爸媽媽沒照顧好你……小姨心疼哪。對了，你媽媽最近在干什么，和你有聯(lián)系嗎”
倫理劇的聲嘶力竭襯著孟母諷刺的絮叨，傳進陳佳耳內的噪音擾的她心煩意亂，她靠著沙發(fā)閉上眼睛休息，室內沒有一瞬間的安寧。
“小姨，我不叫陳意佳?！?p> “家里不如孟家，平日里也只能吃吃澳洲大龍蝦、艾瑪斯魚子醬、阿爾巴白松露、克拉夫特牛排。水果都是別人送的，比如夕張蜜瓜、黑皮西瓜……是有點委屈我了?！?p> “我爸媽是大忙人，不能和小姨一樣天天待在家里等小表姐放學，也不能像小姨一樣照顧自己孩子無微不至的。我媽這個人小姨是知道的，當律師特立獨行慣了，不會和我報備工作?！?p> 孟母訕笑著，紅唇張張合合，畫的精致的眉毛挑起時顯得猙獰。她拍了拍自己的腿，聽到開鎖聲后連忙起身：“小錦!你妹妹來了，快過來?！?p> “意意，你今年高一是吧，開學考了嗎成績怎么樣啊。哦對了，前幾天小錦才跟我說成績呢，文科排年級第一咧!你可好好跟你姐姐學學喲。哎呦媽媽忘記了，你妹妹特地來找你的，去房間玩吧?！?p> 被挑撥的兩人無言上了樓，她坐在床上，盯著孟思錦床頭柜上的實木相框愣了神，唇微張幾次卻說不出話。
“佳佳，你剛軍訓完怎么就急急忙忙來找我了”
“表姐，你認識……宋淮嗎？”，陳佳語氣帶了絲急切，不曾意識到自己緊纂著的手在發(fā)顫。
“啊，阿淮認識啊，他就住在B區(qū)第一棟?！?p> 陳佳舔了舔唇，下意識的湊前，與孟思錦的距離不過一拳之間：“你們是同校，他現(xiàn)在在干什么”
“他在夏令營競賽，佳佳…你，怎么回事啊”
孟思錦的床很軟，她感覺自己所處的位置凹陷又重了。宋淮的朋友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沒事，我替一個東高朋友問的?！?p> “東高啊，阿淮的人緣確實好。他和景苑另一個同學從八月份就去夏令營了，估計得十月份才回來?！?p> “好，我就先回家了，打擾你了表姐。”
拒絕了讓孟思錦送她出去，陳佳摸索著林間小道，仰頭看見B棟的金標刻在第一棟別墅，隨后原路返回在保安亭的招呼聲中出了景苑。
大平行的室內只亮著手機屏幕，長方形的微亮溺死在兩百三十平方米的建筑，陳佳享受著瘆人的孤獨。
搜索引擎的行列都是‘競賽’‘夏令營’‘保送’一類令人羨慕的詞。陳佳突然扔開了手機，她瞇眼辨認著房間里的裝飾，“宋淮，競賽這么累，名次不好也沒有關系的，我希望你過得好?！?p> 回城步入秋季，氣溫變化無常。陳佳早早加上了冬季校服，她獨自坐在食堂，吃著番茄炒蛋拌飯。密集流動的人群有意無意的瞥著坐在角落的陳佳，她埋頭扒完盤里的飯，鐵盤扔進大塑料桶，徑直出了魚龍混雜的食堂。
“大家利用下課時間小組背誦《沁園春.長沙》，下課?！?，高一五班連著上了三節(jié)語文課，講臺下一片哀嚎。
陳佳合上書本，抬腿出了課桌，她還未走出班門便被高大的身形阻攔住步伐。陳佳對眼前像碳一樣的男生有印象，他們班的體育委員：“陳佳，我喜歡你!當我女朋友好不好”
經(jīng)這一大嗓門的告白，陳佳受驚嚇咬到了自己的舌尖。她平視一周走廊堆積的學生，正想翻白眼，被崔允摟住手臂一把扯了出去。
后來上課時聽后桌說，崔允聽到體育委員的激情告白后，翻了個白眼一拍桌子便沖上前去扯著陳佳不知去了哪兒。
她被崔允摟著扯到了女廁所門前，崔允叉著腰憤憤道：“你剛剛愣那么久干嘛不會真在糾結要不要答應他了吧？!吳昊一看就是圖新鮮，你可別搭理他?！?p> “我不認識吳昊，謝謝你把我?guī)鶃砹?。”，她輕笑一聲，扭頭不再顧著崔允。
陳佳在洗手臺擦洗手指上的墨痕，崔允突然冒出嚇了她一跳。她使了勁把水珠甩到崔允臉上，自己也被無辜殃及。
“我有點好奇，你看起來就一米五，長的也算可愛，是怎么把我肩膀拍麻的?！?，她冷冷的瞥了崔允一眼。
“誒，很痛嗎我也沒有用很大力…”
“好，所以你能讓我先坐下嗎，還有一分鐘上課了，同學?！?p> “那不是還有一分鐘嘛…聽說你是特長生誒，學什么的看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p> “鋼琴，怎么看出來我厲害的?！?p> “你好看。”
“上課了?！?p> 她盯著電教平臺，輕捏太陽穴低頭翻了幾頁書，時不時能感受到側邊的注視。說不清是什么品種的黃葉因肆意的風飄進了窗戶敞開的教室，落在了她的課本，臺上的解析聲也在不經(jīng)意間止住。
“崔允，你一直轉頭是在看墻壁還是吳昊!”
“老師，我在看陳佳!”
她猛地抬頭，五十幾個人的視線在兩人之間回旋。陳佳皺起眉頭，黃葉被放在掌心中把玩，心道家里的滿天星又該換了。
“你給我站到門外去!”
“……”
陳佳不緊不慢的沒擠進食堂，在小賣鋪挑了幾袋蒸面包后去了琴房。旋律回響在空蕩的白墻，指尖憑著記憶在鋼琴鍵上流暢的滑過，陳佳后知后覺這是在劇院演奏的《冬風練習曲》，她和宋淮的第一面便是這場接近五分鐘的樂聲落幕時。
陳佳呼了口氣，熟能生巧，方才差點彈錯鍵了。她眺望臺下的幾千人，不經(jīng)意間瞥到了和同色系校服說笑的少年，心底冒出一個抽象的成語‘意氣風發(fā)’。陳佳輕笑，捏起香檳色紗裙的布料，優(yōu)雅的鞠躬。
坐在幕后的軟凳，她對著梳妝鏡撫摸自己微卷的發(fā)尾，輕聲哼唱著歌單里的《她說》。
“我怕一天一天被摧毀?！?，突兀的口哨聲沒能干擾正在興頭上的陳佳，她從鏡中瞥向杵在微弱光線下身形修長的少年，校服的顏色……眸子在黑暗中適應，她的視線愈發(fā)清晰。
“等不到天黑，不敢凋謝的花…蕾?！保位次骞僭阽R中清晰呈現(xiàn)，陳佳破音了。
他是剛剛在臺下呲著牙笑的那個男生，或許說陳佳在演奏廳謝幕鞠躬最優(yōu)雅的一次是因為他。
“同學，你還用不用鋼琴了”
陳佳猛然回神，連聲道歉，留下詢問她的女生一臉疑問的坐在鋼琴椅上練習曲子。
她捂了捂自己的臉頰，開始幾次宋淮的臉紅結巴都讓她止不住的語塞，甚至后悔在劇院對他起了心思，“我的理想型什么時候被傳成臉紅結巴了…哪來的小道消息?！?p> 宿舍散發(fā)著劣質的香水味，陳佳抱著洗臉盆把衣服晾在陽臺，混合的空氣讓她好受了許多。宿舍里鬧騰了起來，質問著香水味出自誰的手。
“我啊，有問題嗎”
“不是，盧楚悅你真搞笑。你噴香水起碼整個正常點的吧，這什么味啊，跟香蕉蘋果肥皂堆一起腌了的味道一樣，這是宿舍，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行嗎”
“你也知道這是宿舍啊，我噴香水跟你有什么關系我的權利還不讓使用了”
陳佳趴在走廊的臺上，盯著操場幾束光線淡淡道：“傻，逼?！保S后爬上廣木鋼琴譜蓋在臉上睡著了。
忍受不了的室友去找宿管阿姨拿了兩包消毒粉，徹底地進行了一次宿舍清潔，地板在空氣流動下自然干透。
盧楚悅習慣性對著風扇按了幾下香水，半分鐘的時間就遍布在宿舍的邊邊角角，消毒粉沾染上劣質香水的味道，令幾人有些窒息。宿舍樓的隔音效果不太理想，左右兩邊刻意壓低的笑聲還是被他們聽見，而201只有止不住的咳嗽和沉默。
“我要吐了，真的，放過我吧?！?p> “不是…我習慣性按的?！?p> “盧楚悅，你為什么要買大，劑，量，噴，壺，你用來澆花施肥嗎”
陳佳坐在床塌，目睹著宿舍鬧的熱火朝天，她壓著脾氣用只能自己聽見的音量朝罪魁禍首道：“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