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
宋淮和陳佳回到酒店,她按下按鍵,客梯的數(shù)字在顯示屏里一節(jié)一節(jié)的下。
不銹鋼把兩人的身形映的有些扭曲。
陳佳從電梯門的反光處打量著宋淮,之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比自己高了許多。
再抬眼想透過電梯門悄悄看宋淮時,電梯層數(shù)已經(jīng)降到了一。
陳佳先一步踏進電梯,按下樓層后才注意到宋淮還站在外邊,她抬眼和門外那人對視:“怎么了?”
“你上去吧,我還有事?!?p> 宋淮說完這話就往反方向走,沒有做停留,也沒有看陳佳。
電梯門緩緩回收,陳佳忙按住開門鍵,提高了音量:“宋淮!”
陳佳總是喜歡等到宋淮回頭看著她后再說。
陳佳揚起一抹亮眼的笑:“我考上了?!?p> 宋淮勾了勾嘴角,像是意料之中:“恭喜?!?p> 陳佳躺在沙發(fā)上面朝著空調歇息,方才在電梯內的悶熱感漸漸散去,她抬眼望了望各自忙著的余泱和孟思錦幾人,覺得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奇怪,隨意提了一嘴:“查到成績了嗎?”
陳佳這話一出,氣氛比先前更甚,好像還有點兒冷。
短時間竟沒有人回她的話,陳佳把疑惑的目光投向孟思錦。
孟思錦咬了咬下唇,有些遲疑:“泱泱考上了東高?!?p> 余泱明顯的興致不高:“補錄上的,去了也不是什么好班?!?p> 陳佳恭喜的話頓了頓,沒有說出口。
陳佳沒有再過問,先前的欣喜也被沖淡了些,她覺得即使是補錄,終究比要去技?;烊兆拥牡夭胶?。
掃了眼躺在廣木上的蔣汝,筆記本的音量約莫是調到最大了,言情劇曖昧的男女聲線充斥著整間臥室,而蔣汝一言不發(fā)的盯著屏幕。
陳佳去洗手間洗了把臉,聞了聞袖子,只有一股白茶香,隨后舒坦的躺回了沙發(fā)。
“我沒考上?!?p> 蔣汝微嘲的笑了笑,平靜的嗓音伴隨著嘈雜的狗血對話一同溢在這間壓抑的屋子,音量不大,卻又讓三個人面面相覷,不知該說些什么。
陳佳這時候說些什么都像是在炫耀,也不知該怎么安慰蔣汝。
她的如愿以償只和宋淮分享了。
宋淮走的路正是十分鐘前和陳佳經(jīng)過的街道,他走進方才買水的便利店,手指敲著柜臺的玻璃板:“一包印象還有火機?!?p> 店員扶了扶滑落的鏡框,灰塵掩蓋住鏡片本身的顏色:“棕的?”
宋淮頜首。
還沒等店員報價,微信就收到六十元的賬,他把就要說出口的價格咽了回去,從柜臺取下一包棕色的長方形盒。
宋淮接過他手中的煙盒:“謝了?!?p> 塑料包裝被扔進垃圾桶,宋淮肩靠著停車場的墻面,煙叼在嘴里,拇指壓下黑色火機后部,熟練的燃煙。
宋淮猛吸了一口,煙霧從嘴里吐出,形成了有些殘缺的煙圈。
反復幾次后,宋淮被大片煙霧籠罩著,身影在黑暗與白霧中顯得隱晦,半個煙頭被夾在指節(jié),食指輕點著煙蒂的白色,火星掉落在混凝土上,又消失不見。
煙蒂被扔在地上,還未燃盡的煙草被狠狠踩滅,結束了它短暫的生命。
煙霧被流動的空氣吹散,宋淮在昏暗中迎著風朝亮光處走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停車場盡頭。
宋淮在三鷹街盡頭的小賣部坐下,翻開煙盒示意老漢拿,那老漢也不推辭,摸了只煙夾在耳邊,又抽出一只煙借了宋淮的火。
呼出的煙圈早已隨著熱風飄遠,宋淮抬頭掃了眼搖搖欲墜的廣告牌,朝叼著煙的老漢隨口一問:“王金是做什么的?”
“哼,王金那小子凈干些混事。”
沒等宋淮追問,老漢吸了口煙又道:“旁邊那條街有小學,那混子隔幾天就威脅長得乖巧的學生交保護費”。
“每次去的時候拎個鐵棍,帶著他那幫狐朋狗友在校外蹲著?!?p> “被抓進派出所拘留了幾次,每回都是教育教育?!?p> 老漢自顧自地說著王金的惡行,沒有注意到宋淮勾起的嘴角。
宋淮起身把煙盒揣進口袋,火機扔在了臺面:“我知道了?!?p> 他又去了網(wǎng)吧。
網(wǎng)吧老板記得宋淮,第一回來就在這條街鬧出事了,倒算得上個狠人物。
宋淮壓根不擔心事情鬧大,王金做的那些骯臟事這條街都心知肚明,多的是看他不順眼的人,況且,他死不了。
宋淮只怕陳佳出意外。
宋淮揚了揚下巴,詢問盯著自己的老板:“王金呢?”
老板湊到宋淮跟前,低聲對他說:“你跟我來?!?p> 宋淮慢悠悠地走在老板后頭,像是這場鬧戲的觀眾。
木門被擰開,一股藥油味溢了出來。宋淮輕皺眉頭,手在鼻前揮了揮。
宋淮挪了挪步子,關上破損的不成樣子的木門,四周皆是灰色的水泥墻,還有一塊木板。
王金坐在最角落,傷口顯然被處理過了,只是有些草率,他費勁的抬了抬眼皮,眼前模糊的身影逐漸變清晰,看清來人后,他忍不住往后縮了縮,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退無可退。
他朝老板使了個眼色,沒想那人轉身就開溜。
空氣中皆是死寂,王金壓下心中的慌亂:“你來干什么?”
緊張過度使他沒有察覺自己聲音的顫抖。
宋淮扯了扯嘴角,眼底的諷刺從未隱藏,他的骨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的叩著木板。
摸不清順序的響聲讓王金愈發(fā)恐慌,他的背和衣服貼在了一塊,咽了咽口水,不再看宋淮:“你要做什么就麻利的,別裝腔作勢?!?p> 宋淮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王金能擠出個成語,倒是讓他意外。
“你想去威脅她嗎?!?p> 王金被猜中了陰暗的想法,猛地一抬頭,對上宋淮那瘆人的眸,他打了個寒顫,垂頭盯著自己發(fā)顫的手。
忽的抬起頭,咧開了嘴角:“你這么在意那女的,要是我去找她的話…”
話里故意留了懸念,但宋淮知道他想說什么。
宋淮踢開地上的小碎石,捏著煙頭,走近王金,話里聽不出什么情緒,讓王金摸不透他的態(tài)度:“你做的那些事要是被放到明面上,還能去找她嗎?”
帶著笑意的眸子打量著面前臉色發(fā)青的社會青年,他蹲下,和王金對上視線。
王金并不好奇宋淮是怎么知道的,在三鷹街隨意找個人打聽都能列出他王金干的混事,只是沒有人去自找麻煩。
“你!我…不會去找她。”
“說到做到?!?p> 王金聽到響聲再抬頭時,宋淮早已不在這狹小水泥房。
他的報復心思在宋淮頗有份量的幾句話落下后輕易崩塌,扭了扭了緊繃的身子,活像條在暗處奄奄一息的臭蟲。
門咯吱作響,陰暗潮濕的密閉空間灑進了些微弱的光,混雜的聲音愈發(fā)的響,他捂了捂耳朵,不知道拖著肥胖身軀的老板要做什么。
那老板一臉橫肉,朝王金咧開嘴笑了笑,倒顯得有些恐怖,他費力的蹲在王金面前,手掌拍了兩下王金肩頭,王金清楚看到他全身的肉抖了幾下。
“王金啊,你休息好了就趕緊回去吧,我這還得做生意呢。”
“讓人看到你這副樣子,影響不好。”
老板句句話里都是委婉的語氣,王金卻從他那被擠的只剩條縫的眸子中看到了嘲笑。
他莫名想到從前不知是哪個說過的一句話,虎落平陽被犬欺。
哦,他不是虎。
那男的看起來就是高中生,沒想到打架這么狠,人不可貌相,他搖了搖頭,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了昏暗的小世界。
日頭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毒辣,冷氣充斥整間臥室,刺眼陽光在經(jīng)過厚重的窗簾后逐漸減弱,宋淮把煙盒丟在床頭柜,沾染了煙味的上衣被丟棄在垃圾桶里。
仔細瞧瞧,一小片布料比其他地方更加深色。
宋淮背對著浴室的鏡子,頭艱難的往后扭,扒拉著背后的肌膚,把陳佳扔給他的創(chuàng)可貼貼在了腹外斜肌,那一抹猩紅被膠布掩蓋。
宋淮上身衤果露著,擰動水龍頭,雙手接著水流撲上臉頰,額前的碎發(fā)也被沾濕,他把水龍頭擰回原樣,臺盆的水順著管道流下。
他手撐著洗手臺,端詳著洗漱鏡里的自己,心想,她會怕的吧,雖然嘴上說著不會。
宋淮回想當時混亂的場景,他一直分著心思注意陳佳,只不過陳佳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線中讓他看不清晰。
王金說那葷話的時候陳佳溜去哪了?宋淮沒注意到。
她沒聽見就好。
宋淮晃了晃頭,發(fā)梢的水珠滴落下來,嘖,人設崩了。
得想個辦法圓回去。
手機輕響一聲,宋淮用毛巾擦干手解鎖密碼,點進陳佳發(fā)來的新消息,揚了揚眉毛。
“宋淮,我發(fā)現(xiàn)我對你有誤解?!?p> 他扯過毛巾擦了擦碎發(fā),另一只手敲著原始鍵盤:“什么誤解?”
“我以為你是個與世無爭的羞澀純情高中生?!?p> 宋淮忍不住低笑,又頭疼著該怎么圓。
“其實我現(xiàn)在也是?!?p> 對面扣了個問號,宋淮走出浴室,拉過凳子坐下,聯(lián)想到了她輕皺眉頭一臉茫然的樣子。
他撓了撓后頸,小臂搭在扶手,懶懶的靠著椅背,指尖時不時滑動屏幕以防熄屏。
“你耳根的紅是怎么弄的?”
宋淮頓了頓,陳佳指的是他之前裝純時使的技倆:“我姐的腮紅?!?p> 他崩塌的人設徹底圓不回來了,陳佳喜歡的類型他裝不來。
“你偷你姐化妝品?”
宋淮扯了扯嘴角,她的腦回路也是夠新奇的。
他想了想,把自己干的蠢事嫁禍給在家睡覺的姐姐:“我姐硬要給我抹,沒辦法?!?p> “你姐姐…挺厲害的?!?p> “確實強悍?!?p> 宋淮埋頭悶笑,那家伙要是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嫁禍了不得掀了這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