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五味璧文

老頭呀發(fā)蒼蒼

五味璧文 蔣晚之呦 2201 2022-01-24 12:25:13

  曾經(jīng)上學路上有家書店,開在二樓。書店老板是個怪老頭,約莫五六十歲,總是坐在過道、靠著道墻。他愛讀書,次次遇見他都是那樣坐著,面對著自己的小店,捧著本書讀。

  這次回家鄉(xiāng),出門辦事,想著買些熟食,又路過那家小書店。平平方方的店也就七八平米大,站在店門口兒看,左邊是一排上連天、下接地的書架,右邊是像床一般大的木板上鋪了一層層的書。

  老板不在店里,往老地方一望,有個老頭。十幾年前的記憶逐漸映過,我認出那靠著墻坐著的白發(fā)老頭就是當初的怪老板。雖然一頭的白發(fā)令我陌生,但想來也對,我小學時他就是個老頭兒,如今我二十幾歲,老頭呀也該一頭蒼白發(fā)了。

  稀奇的還不止頭發(fā),這老頭居然沒看書,手里顫巍巍捧著個手機玩呢。我站在偏角,看過去手機屏幕就是白花花一片,也不曉得他在看什么。大略猜測老頭兒一輩子看書,不至于晚年還換愛好,估計仍是在看書吧。

  嘆口氣,我走開了。老頭兒并非家鄉(xiāng)唯一的變化,反而他是我對家鄉(xiāng)記憶的支撐之一。

  去年搬了家,新家離以往住的那一塊地區(qū)遠了,仿佛我離這座城也遠了。特別近幾年少回家鄉(xiāng),家鄉(xiāng)的一切變化我都是只見結(jié)果未看過程。如此一來,就好像走出房門取了個外賣,回來已經(jīng)有神仙將房間裝修一新,只有自己留下的衣物能證明這里是我的房間。

  辦事路上,經(jīng)過以前家里店鋪的位置。店鋪還在,對面卻推倒重建了一片十幾層高的樓盤。記憶里,店鋪對面是一座山,人們就是在山里鉆鑿出一排相當于二樓的店鋪。我記得啊,店鋪里有家修家電的,曾經(jīng)我家的舊洗衣機放那兒修過,還是我去問老板修沒修好呢。還有家理發(fā)店,很小時候我就在他家理發(fā),但這家理發(fā)店也很早就搬走了。另外還有家跟我家一樣營生的,兩家買的貨不同品牌但同類型,我從未去過卻經(jīng)常從父母嘴里閑碎地聽到他家的情形。山?jīng)]了,店子自然沒了,他們在我的腦海里興許也呆不了多久吧。

  路上也有曾經(jīng)讀過的初中學校、高中學校,透過大門可以看見熟悉的地方站著陌生的建筑,不曉得是修飾了一番還是新建的樓。我期望是新建的樓,畢竟我讀書時就老感嘆那是危樓。放回眼光,大門也變了,似乎是添了文化的味兒。

  走進菜市,惦記著熟食。我打小就愛吃,往常大節(jié)、小節(jié)經(jīng)常買,中考、高考前幾日更是日日不斷。想著抄近道,發(fā)現(xiàn)菜市的二樓荒廢了,往下看去一樓也荒著,還用警示帶圍了起來。只好改道走,仍是在二樓,走經(jīng)老頭的書店,朝下看,那家熟食店仍在,心里不由舒口氣。

  店里很快就找到我最喜歡的那款烤鴨,跟老板報了菜名。女老板愣了愣沒動,問我要些什么。我懷疑她剛剛沒聽清,又報了一次菜名。女老板還是沒動,跟我說他家有兩種烤鴨,問我要哪一種。我疑惑了,嘗試性又報菜名,看她不為菜名所動,便伸出手指向我鐘愛的那類烤鴨。她恍然大悟,終于伸出工具把一只烤鴨夾走,去案板上砍塊。我這才有時間仔細觀察,然后發(fā)現(xiàn)老板換人了?,F(xiàn)在的烤鴨店是一男一女兩個老板,以前也是這樣。但以前的老板會顧人幫忙,所以我沒進來后立刻知道店子已經(jīng)換了老板。

  我記得以前的男老板是瘦高個,跟個竹子似的,現(xiàn)在的則比較圓潤。我問他那道烤鴨不叫以前那個名字了嗎。男老板回了句叫呀。女老板干活很麻利,這會兒功夫烤鴨已經(jīng)砍好塊,我以為她會拿個一次性裝盤把烤鴨裝好,結(jié)果她只包了兩個塑料口袋把烤鴨塊全倒了進去。她又用右手去拿沾食的辣辣醬。跟以前一樣辣辣醬是一小包一小包放好的。女老板抓了一包放了塑料口袋里,連著烤鴨遞給我。要是以前的店,我會讓老板多放一包辣辣醬,這次我卻沒有,接過塑料袋付款后就離開了。因為我知道,我吃的不是這家店烤鴨的美味,我吃的更是這家烤鴨店的人味,人走了,我也就不會再來了。

  事情辦完,烤鴨也買好,準備坐公交回家。這座公交站是我上高中時經(jīng)常光顧的,公交站很簡陋,就一塊路牌,路上畫了公交停車線,其余就沒了。后面是初中同學家里開的粉店。前年回來時發(fā)現(xiàn)在營業(yè)時間內(nèi)她家總不開門,我以為她家也搬走了。哪知今天居然見到她了。跟初中時一樣,她站在粉店旁邊,呆呆木木的。我猜測她是等有人吃完出了店她再去把碗筷收了。果不其然,等車時就看見她進去店里收了三次碗。

  她姓張,名字像男生,長相也很普通,不丑也不漂亮,倒是身高有一米六五左右,在家鄉(xiāng)已經(jīng)算是比較高的女孩子了。及目可見,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不少。發(fā)型還是松松垮垮的單尾辮,臉上寡淡無妝,連口紅都沒有涂抹。她有近視,與初中時一樣的純白眼鏡框,看起來很新,不知道是舊物保養(yǎng)得好還是新物選了舊樣式。上身是一層一層的藍白羽絨衣,我記不清是不是初中時她穿的衣服,但感覺以前她的衣服就與這件羽絨服類似。下身她穿的是一條條直痕左右排列的直筒褲,棕色調(diào),看起來像六十往上的老太太款式。

  樸素,純靜,有點呆木,是我對她一直的形容。再次看見她,這些詞對她依舊適用。有人曾經(jīng)問過我,喜歡的女孩是哪種類型的。我當時認真尋思了幾個詞,現(xiàn)在回想起,與她倒是越來越契合??上С踔袝r與她就是見面都不一定說話的關(guān)系,有過的聯(lián)系方式也在高中換手機時弄丟了。沒有上前打擾她的理由,也沒有與她再相交的必要。上了車,她似乎攢夠了碗,開始蹲在地上洗碗,背影越來越小,一直沒有站起來。

  頭暈暈的,回想著一早上遇到的人。這座城是我的故鄉(xiāng),但數(shù)來能遇見的熟悉的人已經(jīng)不到三十。老頭兒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離去大抵不過幾年的事了。類似于她的同學也都沒有交好的,兒時的玩伴也在高中后漸行漸遠。

  也不知,是我忘了這座城,還是這座城忘了我。更是不知,白發(fā)蒼蒼的我,會不會再回到這座城,這座現(xiàn)在仍屬于我的故鄉(xiāng)。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