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請罪
慕顏覺得自己的心口有種溫熱的東西緩緩散開，讓她全身的肌肉都變得僵硬，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種感覺，她不想要，也不敢要。它似乎擁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會讓人再也無法清晰冷靜地看這個世間。
就像當初，被那個人擁在懷中一般。
她抬起手，想要推開李凌蕭的臂彎?？伤坪踉缫巡煊X到了，緊緊地將她摟住，輕聲在她耳邊道：“別怕，有朕在?！?p> 溫熱的氣息攜著這樣一句擲地有聲的話，讓慕顏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那里。
她覺得心口的溫熱，已流散至全身。連眼眶也是熱熱的，面上點點水珠，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在火光下，晶瑩剔透，瑩瑩閃著微光。
“參見皇上?！?p> 一抹白色素衣的裊娜身姿入眥，慕顏用力推開了李凌蕭護住自己的臂彎，后退了兩步，垂首站在一旁。
李凌蕭嘴唇微抿，又伸手將慕顏拉到傘下，平靜道：“外面還下著雨，顏太妃大病初愈，不可再淋雨了?！?p> 慕顏只覺得背后有一道寒光緊緊地釘在她的身上。她略感尷尬，只能僵站著，不敢亂動，任由著李凌蕭拉著她的手。
郭芷容看著李凌蕭眼里那淡淡的柔色，心底閃現(xiàn)一瞬的嫉妒，不過轉(zhuǎn)瞬間，面上又恢復了往常的和善淡然。
她盈盈下拜，說：“請皇上恕罪，是臣妾的疏忽，讓顏太妃受驚了?！?p> 李凌蕭用一雙冷淡幽深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除簪素衣的皇后，仿佛在看著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陌生人，說：“皇后如果管理不好這后宮，朕可以找個人替你管著?！?p> “皇上息怒，臣妾定然將此事處理妥當。給您和顏太妃一個交代。”郭芷容賠罪再拜，再次抬起頭時，面容上從容堅定。
“朕希望皇后說到做到?！崩盍枋捓淅涞貋G下這句話，便拉著慕顏離開了。連一個眼神都不愿再給她。
郭芷容在如月的攙扶下起了身，看著那兩人漸漸消失的背影，她這才能緩緩吐出擁塞在胸口道那口濁氣，恍然間想起，從太子妃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與他當了五年的夫妻了。
可惜，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已。這么多年來，獨守空房，她早已忘記了該怎樣承歡，如何濃情愛洽。
表面上看，她確實是這宮里身份最尊貴的女子了，但是實質(zhì)上，她連人間最庸常最世俗的歡樂都沒有過。
她已經(jīng)二十三歲了，似乎只是脫了少女稚氣，還有著似錦年華的大好時光。
可是，如若最平凡的幸福都體會不到，那她與那些因色衰而愛馳的女人又有什么分別呢？
她本以為她名義上的這個丈夫，情感淡漠，沒想到，他竟有一天也能柔情似水地看著一個女子。
念及此，郭芷容對皇上的仇恨便化作一種鮮明的痛楚，痛得絕望，痛得她可以立即去殺人。
這偌大的殿宇，她覺得自己就像孑孑而行的孤魂，游走在這雄偉的宮殿中。
所以，她一定要保住皇后的位置，因為除了這個，她的人生沒有別的什么可爭的了。
她心中深信不疑，自己一定會比李凌蕭活的長，并以此作為人生的目標。
總有一天她會勝過他的，總有一天。
慕顏跟在李凌蕭身側(cè)，默默地回望了一眼郭皇后所在的位置，忍不住又看向了李凌蕭。
李凌蕭恍若未覺，只是牽著慕顏的手往前走著。她的手纖細而柔軟，就像一只小小的幼鴿靜靜臥在他的掌中。他一直緊抿的唇，在此刻不覺微微上揚。
慕顏迷迷瞪瞪地跟著他往前走著，心里不斷回想著剛剛的那一幕。
算起來，這一次她才真正見過郭皇后。前世在那次意外之前，她其實根本沒有見過郭皇后。按理說，皇后作為后輩理應向她請安的，可是傳言說皇后性子雖溫和，但也冷淡。不喜繁文縟節(jié)，只是一心向佛，所以，極少出鳳安宮。
更極少過問皇上的事，除了處理后宮之事會出現(xiàn)在人前，平日里經(jīng)常都是待在小佛堂里，一待往往都是一整天。
可今日見到的這個皇后，慕顏總覺得她與傳言并不太相符，其他的她不敢妄言，但皇后對權勢的渴求，她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點都不像不理俗塵之人。
她從小接觸的都是這樣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
可是，在深宮里，這個根本算不得令人生厭的理由吧。郭皇后在別人口中，都是才名與賢德兼?zhèn)涞呐?，可她剛剛見皇上對皇后的態(tài)度，明顯就是不喜?；蛘吒鼫蚀_地說，是覺得礙眼。
慕顏默默地望了李凌蕭一瞬，心想，他到底為何會如此厭惡自己的結發(fā)之妻呢？
回到錦月宮后，慕顏第一個念頭便是趕緊沐浴更衣。待她一身清爽之后，再次經(jīng)過殿門時，發(fā)現(xiàn)寢殿右側(cè)的書房里還亮著燈，她以為是她一時精神恍惚，忘記命人熄燈了，她踱步走到門前，驚得手中的絲帕都差點掉了——
那個......那個坐在她的書案前，悠然自得地挑燈翻閱公文的人，不就是皇上嗎？
李凌蕭看著慕顏站在門口發(fā)愣，開口道：“進來吧?！?p> 慕顏遲疑著，微微側(cè)身挪進來，片刻后，她又覺得怪怪的，這里明明是她的書房，她為何要這般小心翼翼？
她將腰桿挺起，說：“皇上，夜已深了，我該休息了。”
李凌蕭沒有接話，只微微一抬下巴，示意旁邊桌幾上的食物。道：“不急，先過來一起用膳吧?！?p> 慕顏遲疑地走過去，看著桌上的菜色。
一盞貴妃粥、一碟蜜制馓子、一碗白龍曜、一盅仙人臠，還有光明蝦炙和丁子香淋膾，全都是她愛吃的。
她看了李凌蕭一眼，見他一臉平靜地將象牙箸遞了過來。慕顏遲疑著，可食物的香味，卻容不得她顧慮太多，她在心里小小地做了一番掙扎后，還是伸手接過象牙箸，坐了下來，扎起蝦炙就吃了起來。
午膳食欲不佳，只是匆忙吃了幾口，到現(xiàn)在真的是饑腸轆轆。她連著五六只蝦下肚后，才松了一口氣，恢復了正常速度，開始細嚼慢咽。
李凌蕭舀了一碗仙人臠推到慕顏身前，柔聲道：“先喝點湯吧?！?p> 慕顏心里只顧著吃食了，也沒在意，接過李凌蕭遞來的湯匙，慢慢地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