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垢顯得很猶豫,對她來說,李沖的預測術她現(xiàn)在越來越相信,她甚至相信李沖關于隋煬帝第一次親征必然大敗的預測。
這件事在她心中大起波瀾,其實,她想和李沖探討的就是這件事。
她想去改變這個結果,但是長孫無忌卻一直不贊同,長孫無忌覺得天命不可改變,世界上的事情該怎樣就怎樣,人力無可挽回。
她當然知道兄長是在等竇建德來,順便觀摩一下竇建德。
當然,她猶豫還有一個原因,她要做的事情,李沖未必愿意聽從,這次見李沖,這件事情本來她早已籌策良久,但真正見了,又感覺李沖預測靠譜。
這做大事,她不確定靠譜與否?
她感覺李沖有點兒痞里痞氣的,心中一時拿不定主意。
不過,這件大事她雖然拿不定主意,竇建德那邊卻是日日有消息傳來。
她也想看看竇建德,甚至她感覺,竇建德有可能日后會是自己的一個對手,所以長孫無忌準備留下來瞧瞧竇建德,她也不反對。
畢竟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竇建德的行跡,現(xiàn)在每天高士達都有收到,她現(xiàn)在日日匯總,對竇建德倒也有了一個初步的印象。
............
竇建德營帳。
他朋友眾多,這時也聽說了孫安祖干的好事,知道自己已被通緝。
白天,他照常隨部隊行軍,但暗地里,這廝也做好了逃跑準備,這日夜間,他自在的從墻上摘下弓刀,將金銀細軟打了一個包袱,斜背在背上。
夜幕,嗖嗖嗖嗖嗖,無數(shù)條黑影從暗夜之中躥出。
腳步聲錯碎,至少有數(shù)十百人之眾。
他聽聲音就知道這些都是他的曾經(jīng)的麾下二百人,但是這些人如今都還是隋軍官兵,如今想來,他們已知自己被通緝。
況且,今天白天,孫安祖悄悄潛入軍營,勸誡自己快跑,已經(jīng)驚動了竇建德的二百麾下。
這時,他們已經(jīng)匆匆將竇建德的這片營帳全部包圍,孫安祖這時也已匆匆闖入。
他武藝頗精,聽力也不錯。
這時耳聽得帳外腳步聲悉悉索索,情知這是竇建德麾下已經(jīng)在營帳外布陣。
他嗖的一聲掣出匕首,道:“直娘賊的,跟這些家伙拼了。”
竇建德淡淡一笑,按住了他的手,道:“這些人應該都是我的麾下,我聽他們的腳步聽習慣了,他們真要擒你,早沖進來了。”
當下朗聲喝道:“王伏寶,高士興,都進來吧,我沒事。”
這兩人乃是竇建德麾下左右隊副,竇建德一聽他們的腳步聲,便已知道是他們。
竇建德話音未落,兩名身材鐵塔一般的壯士已經(jīng)走了進來。
“參見隊主?!?p> 竇建德淡淡一笑:“正要找你們?!碑斚聦O安祖的來意向二人介紹了一番,并敘離開之意。
二人愕然良久,面面相覷,他們本來以為來人可能是不利于竇建德的。卻不料要跑路的反而是竇建德自己。
他們當然也聽聞竇建德被通緝之事,但他們充耳不聞。
竇建德見兩人愕然,道:“今夜之情況,我走也得走,不得也得走,安祖是我兄弟,事情已經(jīng)犯下,殺了縣令,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愿連累兄弟?!?p> 王伏寶、高士興俱各沉吟。
孫安祖這時與竇建德并肩而立,道:“竇大哥是你們長官,你們給條生路,將來我們自有報答之日,竇大哥為人,你們還不曉得?”
竇建德這時道:“兩位兄弟如果不愿意動手,不妨各砍我一刀,好與上頭有個交代,若是愿意動手,我與安祖各憑本事,現(xiàn)在便殺出去?!?p> 他話音未落,王伏寶與高士興這時忽然噗通一聲俱各跪倒,咚咚咚叩了幾個響頭。
竇建德愕然,兩人叩頭罷,站了起來,對竇建德深深一揖。
“隊主平日待我等如何,我等心中有數(shù),我等豈愿意攔擋隊主,但如今這二百人隊不是我二人的,我倆要問問眾家兄弟意見?!?p> 兩人說罷,趨身出去。
孫安祖這時猶自掣著匕首,竇建德淡淡一笑道:“收起來吧。”
他麾下這兩百條好漢,俱各都是響當當?shù)膲咽?,他和孫安祖二人雖然也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是想闖出這二百人軍陣之中卻不容易辦到。
況且,他的這兩百人軍陣附近各有其他軍將營帳,只要一廝殺,驚動鬧將起來,那是無論如何難以走脫了。
他現(xiàn)在唯一只能選擇的是,相信這兩位隊副會看在平日里好兄弟的份上,放他悄悄夤夜離開。
這是最好的結局。
孫安祖這時覷了覷那望章仇虛,道:“你不是牛逼嗎?會望氣,望出來我們該怎么辦?”
王伏寶和高士興出去轉(zhuǎn)眼之間便有一炷香時間,孫安祖越等越是不耐,等人的時候時間似乎變得極為緩慢。
竇建德笑道:“安祖,稍安勿躁,王伏寶和高士興都不會擒我?!?p> 孫安祖這時只覺得夜長夢多,渾不考慮王伏寶與高士興如果要擒他們,早便勒兵進來了。他只是覺得等了太久太久太久。
但其實這時也不過是一炷香時間而已。
只是按照相對論的概念,他覺得太久太久太久,正在孫安祖焦躁不耐的時候,王伏寶與高士興匆匆走了進來。
兩人一左一右,走到竇建德面前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隊主,兄弟們有請?!?p> 孫安祖這時心頭七上八下,不知道這王伏寶和高士興在搞什么飛機,眼見竇建德毫無懼色的隨著兩人手勢,匆匆出帳。
他正欲相隨,王伏寶伸手攔住了,道:“貴客還請稍待,兵間規(guī)矩,還請兩位不要見外?!?p> 竇建德聞言回頭道:“放心吧,我沒事?!?p> 帳外,這時候黑壓壓的跪了一排,在軍賬外昏暗的燈籠映照下,竇建德一瞧,就知道是自己麾下二百人全部聚齊了。
竇建德有些感動,這二百麾下全都跪著,自然是不會攔阻自己離開了。
他有些哽咽,心里頭有些滾燙的東西在流淌,口中道:“謝謝各位好兄弟,建德今日離開,日后與各位再若相見,恐是疆場之上了?!?p> 這時候,他忽然很想喝酒,問王伏寶道:“可有酒?”
王伏寶似是早已經(jīng)準備,這時丟了一只牛皮袋過來,這牛皮袋里鼓囊囊的顯然裝的都是美酒。
竇建德大聲道:“建德在此謝過眾家兄弟?!?p> 說罷,他捋起衣袖,暗夜中刀光一閃,已經(jīng)在胳膊上劃下一道,旋即扒開酒塞,將劃開口子的鮮血澆灌進入美酒之中。
圍觀眾人盡皆震駭。
竇建德任鮮血流了一時,然后舉起牛皮袋喝了一口酒,遞給王伏寶道:“教眾家兄弟都喝一口。”
王伏寶感動,喝了一口,遞給高士興,道:“隊主,不枉眾家兄弟做了這個選擇。”
竇建德聽他話中有話,道:“什么選擇?”
高士興道:“隊主,我與伏寶與眾人商量了一番后,二百弟兄愿意隨同隊主,這大隋的兵大家都不做了,大家都不去遼東,大家愿從今后誓死效忠隊主?!?p> 高士興話音未落。
二百軍士已經(jīng)一起匍匐,叩首道:“竇將軍,大家愿意與您一道,生則同生,死者共死,今晚,我們都隨將軍走!”
竇建德這時已經(jīng)感動到涕泗橫流。
他猜測到眾位兄弟可能不愿意逮捕他,可能會放他走。
可是他沒有料到,兄弟們這么講義氣,愿意與他同生共死,愿意與他亡命天涯,這就是男人的情感,這種情感女人不可能有。
竇建德也跪了下來,與眾兄弟對立匍匐叩首。
他已不必再勸,這是群體的意志,這是眾人的選擇,他們之中未必沒有人猶豫,王伏寶、高士興方才在外面與眾人商議良久,想必計議的便是此事。
他叩頭罷,站起來,道:“好,我竇建德必教眾兄弟不負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