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離唐浩家并不遠(yuǎn)，他掛斷電話就朝唐浩家跑去，中途還買了袋蘋果，等到唐浩家時，他剛要摁門鈴，發(fā)覺門像是虛掩的似的，他輕輕推了推門，門居然真的開了，唐浩一進門，先是看到地上似乎有一攤不知道什么東西，他慢慢走過去，看到倒在一灘血里的唐菁和在對面靠著沙發(fā)顫抖的唐浩，李瑞瞬間呆住了，手里的蘋果散落的聲音是唯一確定時間沒有靜止的證據(jù)，李瑞機械般的看著周圍，唐菁胸口的刀，唐浩手上的血紅色，不知為什么，唐浩臉上也沾滿了血液，他不曾注意李瑞的到來，他的眼神空洞無比，什么都看不到，卻有液體不住的往外流，李瑞看到這幅景象，感覺頭要炸開似的，似乎出現(xiàn)了幻覺
李瑞看到坐在地上的人居然是他自己，是李祥死后的自己，因為那時的他活在無邊的恐懼里，眼睛就是兩個窟窿一樣，死氣沉沉像無底洞一般要把人吸進去，又像是美杜莎的眼睛，有殺人的力量。沒有幻想，沒有希望，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悔恨，無盡的悔恨，也不知道恨誰，是恨自己，和自己一起的父母死掉，和自己一起的兄弟死掉。李瑞大口喘著粗氣，他緩緩蹲下來，撫摸坐在沙發(fā)旁的自己的臉頰，他喚他李瑞，他如死人一樣動都不動一下，這就是他本來的樣子，李瑞的眼淚噴涌而出，當(dāng)他再睜開眼睛時，淚水模糊的視線仍能辨認(rèn)出唐浩的樣子，唐浩就像當(dāng)初的自己一樣，自己是得到了李民和李欣的救贖才有了今天，勉強維持著自己活下去的意志，唐浩是知道沒人能拯救他，才這樣放任自己。
淚水模糊著李瑞的視線，他聽見有人叫他，他抬起頭來，看不清任何東西，卻看得清李祥站在門口。
“祥子！”李瑞脫口而出。
李祥并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門口看李瑞。
“為什么你會在這里？”李瑞又問。
“大瑞，你動搖了，所以才會出現(xiàn)幻覺”李祥平靜的說。
“那我該怎么辦？”李瑞問道。
門口的李祥和當(dāng)初一摸一樣，他靜靜的對著李瑞說：“你該問你自己，該怎么辦”
李祥對上李瑞疑惑的眼神，又說：“你已經(jīng)有答案了，只不過想讓我來說，大瑞，我已經(jīng)是個不在的人了，你該為自己而活，不為我，不為你爸媽，不為我爸媽，不為任何人，但是，你還是在為別人而活，我說服不了你，但也不會說出你想要的答案”
李瑞沉默了，李祥安靜的看了他一會，才又示意他看看坐在地上的人，然后慢慢在李瑞的面前消失了。
李瑞突然間回過神來，他想都沒想使勁搖著唐浩。
“唐浩，你聽著，你從房間出來，發(fā)現(xiàn)你姐姐死了，而我手里握著刀”李瑞說著從唐菁胸口把刀拔了出來，他擦了擦刀柄，把刀握在手里，他回過頭，看見唐浩還是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李瑞皺起眉頭朝他喊道：“你聽到?jīng)]有！我現(xiàn)在報警！人是我殺的！你聽見沒有？！”李瑞邊喊邊使勁晃唐浩。
唐浩回過神來，滿臉早就淚水縱橫，他說不出話，只是一個勁搖著頭。
李瑞不再等他，他報了警，警察很快就來了，李瑞說是因為為唐浩抱不平而誤傷了唐菁，唐浩在一旁痛苦的蜷在地上嘴里不斷說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李瑞盡量把警察的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他用拙劣的演技盡量表現(xiàn)出因為他和唐浩是好朋友，即使殺了唐菁，唐浩也不舍得他這個朋友，所以才會這樣反常。他被警察架著離開時，還回過頭來對唐浩說道：“唐浩，對不起”
唐浩也被帶走詢問，可是他只是會說一句：“不是這樣的”
李瑞為唐浩解釋說：“他受了些刺激，他覺得我是為了他才殺唐菁的，是有苦衷的，并不是故意的，所以他不忍心”
……
彭雨蝶很快就知道這件事了，她一路跑過來，正好看見被送出來的唐浩，唐浩神情渙散，是痛苦還是糾結(jié)，根本看不出來，他看到彭雨蝶也沒有反應(yīng)。
“到底怎么回事？”彭雨蝶問。
唐浩沒有回答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
彭雨蝶朝他喊道：“唐浩，你是膽小鬼嗎？”
唐浩沒有反應(yīng)，彭雨蝶又喊：“唐浩，你是個膽小鬼嗎？”，唐浩仍然沒有反應(yīng)，彭雨蝶的聲音已經(jīng)帶了哭腔似的大聲喊道：“你為什么不說話？”
唐浩胡亂的搖著頭，像是不認(rèn)識她似并不理睬她，淚流滿面的彭雨蝶在后面呼喊著卻喊不出聲音，只能默默念著：“唐浩，唐浩”
……
“彭雨蝶！”安桉看到獨自走在前面的彭雨蝶又驚喜又焦急的喊道。
彭雨蝶也像是沒聽到似的并沒有回頭，安桉大步跑過去，一把抓住彭雨蝶的手腕，彭雨蝶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有些驚訝的回過頭，看到是安桉的時候她的眼神黯淡下來，她抿了抿嘴唇低頭不語
安桉松開抓著她手腕的手，輕聲問：“你為什么沒來排練”
“我以后都不會去了”彭雨蝶靜靜的答道。
“為什么？我們之前已經(jīng)說好了的，現(xiàn)在整個話劇社都在等你一個，你覺得這樣好么？！”
安桉覺得自己越說越激動，他適應(yīng)不了彭雨蝶現(xiàn)在消極的態(tài)度。
“那你就應(yīng)該換人，現(xiàn)在我就算去了，也根本排不出你想要的”彭雨蝶的語氣也開始變得急促。
“我不會換人，我認(rèn)定的主角，我寧可換戲或者不排我都不會勉強找個人來湊合”
“那是你的事”彭雨蝶有些煩躁的瞥了瞥眼睛，轉(zhuǎn)身就走。
安桉見狀忙拉住她說：“這是你的態(tài)度嗎？彭雨蝶，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我承認(rèn)我答應(yīng)你的事不能做到，但是我就算我跟你去又有什么用，你覺得我現(xiàn)在能演出什么樣的鄧久？”說完，彭雨蝶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安桉慌忙喊著：“彭雨蝶”，但彭雨蝶的話還在他的腦海里回旋，他來不及做反應(yīng)，彭雨蝶已經(jīng)越走越遠(yuǎn)了，他站在原地，也不再追過去，安桉也知道，現(xiàn)在的彭雨蝶，那個背影，再也不是鄧久的背影，他獨自失落著，突然背后響起了女人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都走遠(yuǎn)了，你在等什么？”方恬馨走過來說道。
安桉沒有搭理她，轉(zhuǎn)身要走，她跟在安桉身后繼續(xù)說道：“這時候她很脆弱，你正好可以借機安慰她了”
“她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樣，我希望你不要再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別人了，這樣，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安桉用少有的慍怒地語氣對方恬馨說。
“沒什么好處，也沒什么壞處”方恬馨不以為然的說道，“而且她不演了，不還有我嗎？”
安桉聽她這么說，搖了搖頭有些感傷的說道：“鄧久已經(jīng)死了，以后再也不會有這個劇了”
……
彭雨蝶走著走著就走到了李瑞的小屋，她并不上去只是站在下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許想起曾經(jīng)和唐浩約好一起去李瑞家里復(fù)習(xí)功課，這里似乎不僅是李瑞租住的房屋也存在著太多他們快樂的記憶，這些也似乎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一樣，昨日的歡樂，現(xiàn)在看來歷歷在目卻不能再感同身受了，彭雨蝶突然笑了，可她笑著卻又皺起了眉頭。
……
最終還是李瑞被定了罪，彭雨蝶去看他，看著坐在對面的李瑞，她皺起眉頭。
“你替他......”彭雨蝶剛要說這件事，就被李瑞打斷了。
“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李瑞緊緊皺著眉頭提醒著彭雨蝶不要亂說話“我已經(jīng)對不起他了，你還嫌不夠亂嗎？”
“你們都病了！”彭雨蝶感覺自己有泉涌般的眼淚要涌出，她不再忍耐讓它們肆意的流下來。
“唐浩和你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彭雨蝶泣不成聲的說著。
“你聽著彭雨蝶，我殺了他姐姐，他永遠(yuǎn)不會原諒我，你也別再來見我，看到你，就會讓我想起他，你走吧。唐浩、我、你，都是沒有關(guān)系的人了”李瑞說完這段話，看都不看彭雨蝶一眼，站起來要走。
彭雨蝶眼睜睜看著他離開，任憑她怎么叫他都不理，彭雨蝶緊咬著嘴唇，放肆的哭出聲來。
……
而在李瑞的家里，得到這個消息更是晴天霹靂，悅芳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傷心，無力的癱在了床上，她雖閉著眼睛，嘴唇卻微微張著，似乎念念有詞，卻不知道在囈語些什么，看了不禁讓人心酸。在悅芳心里，大概在李瑞得了第一時、又或許是李瑞考進了城里、再或許是更早，她也不是那樣執(zhí)念的責(zé)怪李瑞了，可這下，她再也找不到支撐自己的理由了。
“哥，為什么？”李民是說不出話的，只有李欣不可思議的看著李瑞，看著那張還是他哥哥的臉龐。
李瑞跪在地上，無論李民怎樣喊他，他都不肯抬起頭來，那張滿是淚水鼻涕的臉龐，早已不是他們的李瑞。
他終究還是代替不了李祥，不能報答他們這么多年的培養(yǎng)，又一次讓悅芳受到了沖頂?shù)拇驌簦髅髦灰斑M一點就能像以前一樣。李瑞顫抖的身子，讓看管他的人察覺異樣，而他只不過是愧疚到了盡頭。
李民和李欣走后，李瑞一直坐在地上盯著墻壁，他這一生就算是終結(jié)在這里了，他在墻壁上看到了他自己。
一年前，他抱著一堆期待來到了城里，認(rèn)識了他最珍惜的朋友，他們玩鬧，有很多回憶，全都定格在這一年里，在墻壁上他還能看到唐浩的微笑、彭雨蝶的惆悵、徐偉的挑釁，慢慢的，唐浩的微笑變得痛苦，彭雨蝶的惆悵越來越清晰，徐偉的挑釁也已模糊。
他想起了呂芽，李瑞從沒忘記過她，只是他再也不能見到她了，他的女神，他永遠(yuǎn)忘不掉第一次見到呂芽的樣子，他珍藏在心底等著成為配得上呂芽的那一天再全部拋灑出來，可他終究成了呂芽最不屑的那個人。
李瑞哼笑了一聲，閉上眼睛，淚水真的可以止不住的流下來，李瑞的小聲啜泣已經(jīng)不足以支撐他內(nèi)心的感情，他開始放聲嚎啕大哭起來，沒有人理他，他哭的肆意，記憶全部冒了出來，連大哭也無法讓他滿足，索性一頭歪在了地上。
而同一天空下的唐浩，一陣渾噩的跑到楚蕓的老家，他打聽周圍的人找到了正在干活的楚蕓，楚蕓抬頭看見唐浩站在那，她連忙跑了過去，她靠近唐浩時才看見他臉上帶著呆滯的笑，她慢慢走近他問:“你怎么來了？”
唐浩對上楚蕓的視線呆呆的說：“我們終于是一家人了”
唐浩靠在楚蕓耳邊，動了動嘴唇，突然楚蕓瞳孔放大，一陣微風(fēng)拂過，楚蕓的長發(fā)被吹得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