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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孤舟君為棹

第四十八章 裂痕

江行孤舟君為棹 縹縹岱土 4000 2021-03-23 19:30:00

  等到侍者匆忙將燙傷膏藥取來時,元遜本直接想打開給謝梓材敷用,那手還沒碰上去,謝梓材的手就被人直接抓了過去。

  柳微之不知何時已然到了他倆身旁,皺著眉看著她那只右手變得通紅,上面隱約已能看到鼓起的水泡。

  “看來今日辜負世子好意了,現(xiàn)下就啟程回東宮吧,叫來太醫(yī)好好為殿下診治?!?p>  眾人見他沒有發(fā)怒的意思正松了一口氣,卻聽謝梓材梗著脖子道:“我就要留在這兒?!?p>  說著將自己的手抽出又重新遞給元遜,元遜亦是一時不敢動作。

  柳微之便這樣看著他二人一言不發(fā),謝梓材噘著嘴下了狠心道:“你快給我用藥?!?p>  元遜看了看柳微之,輕聲說了句“得罪”便將藥膏涂在謝梓材的手上。

  這下氣氛的確是尷尬到了極點,眾人也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你做什么!”

  打破這靜謐的不是庭院中人,而是另一道月門后的聲音。

  魏桓生咳嗽了兩聲道:“殿下洪恩未曾怪罪,諸位不若接著享用勝景。”

  用絹絲簡單包起來之后謝梓材也不理柳微之轉身就朝著那月門而去。

  眾人是吃虧怕了,只有幾個膽大的敢再去瞧熱鬧,她也還有興致。

  不過她頓時有些傻眼,眼前喬蓁已經(jīng)將隨身的劍拔出,劍身上隱有血跡,而林堯升站在她身后神色尷尬,英國公老夫人站在他們對面,還有個青年男子在她身側,那地上還有些血,是從那青年男子的手上流出。

  方才那聲音,想來是老夫人說出的。

  柳微之并未跟過去,他叫柳徽去將馬車調出來,魏桓生督促著侍者將地下的碎片收拾起來而后站在他身邊看著遠處的人群嘆道:“殿下可還好?!?p>  “多謝掛念?!?p>  “無論太女殿下待你之心如何變化,我與我父王,仍舊等候柳兄佳音?!?p>  柳微之面色微動,最終也是一言不發(fā)。

  柳氏兄妹走得早,許多人就算有心來送,也覺得這是一灘渾水不敢輕易上前。

  “駙馬。”

  他上馬車時回頭見到高沉在不遠處一拜,似有什么事想與他說,而后便讓柳徽留下跟著高沉去了僻靜處。

  “不知高女君有何事要告知?”柳微之見四下無人問道。

  “我那日在我府上見到了一個生面孔,幾番回憶之下才想起,那是你東宮的奴婢。”

  柳微之皺眉。

  “我雖未能探聽清是什么事,但隱約知道是與祥瑞有關,”高沉心里頭太清楚高家和謝梓棠的盤算,卻也只能裝作不清楚委婉道,“若是祥瑞在東宮出了什么事,太女自然脫不了責任?!?p>  這樣一句話已經(jīng)將所有事情點明,柳微之端正拜了拜算是謝過,高沉本也是為了報答上回的恩情,二人不做多言便分別了。

  高沉……瞧著那人總是一副神色懨懨的模樣,唯獨這背影還能看出幾分年少風流模樣,柳微之也只嘆他今日境遇了。

  那宴會后頭的時候,眾人對林堯升倒是多加討論,不少人哪怕是輕蔑,也來與他說了幾句話。

  待到人影散去的時候,魏桓生叫住了林堯升道:“今日賓客眾多,若有招待不周,還請林兄見諒?!?p>  “不敢不敢,只會我恐怕污了這貴地?!?p>  魏桓生笑道:“這話便是對我有不滿了,不若我們再進去喝上一杯?!?p>  林堯升正準備拒絕時,他便接著道:“是新近的扶梁酒。”

  林堯升面色微變,最終跟上了他的步伐。

  東宮眾人恐怕是這一個月以來頭一回那么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過一月的功夫,這傳說情深的太女殿下便要變心,兩位主子互相是一句話也不說,愁的卻是他們。

  柳微之將門口的侍者都遣去,只留下奉壹在外室候著。

  他才將手頭的書都收起來想喚奉壹,卻沒有什么動靜,偏過頭看就發(fā)現(xiàn)他已然靠在門邊昏沉睡去。

  哭笑不得之際他便自己將輪椅搖至窗前準備掩上一些。

  那窗戶還沒怎么動呢突然就有一聲撞擊,他也是被嚇一跳低頭看去就見到那窗下一個腦袋。

  “殿下?”

  謝梓材捂著腦袋整張臉都是吃痛的神情,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就要從那窗戶處翻進來,結果那右手在窗欞處一按又吃痛地叫起來。

  回來之后已經(jīng)細細包扎起來,只是仍舊有刺痛感。

  “都這么晚了殿下怎么還不休息?!?p>  見她眼巴巴等著他倒茶,他也照做遞了過去。

  “若是被人看見了,咱們白天的戲不也白演了嗎?”他又道。

  “不說這個?!倍笾x梓材便很有興致地將喬蓁和林堯升的事說了一通。

  那事情也簡單,那青年便是老夫人偏愛的一位朝中才俊,偶然在宴會見到便要多說幾句。可惜林堯升不合時宜,此前他買劍贈美人的事又傳得人盡皆知,那老夫人不免臉色不好說了些不好聽的話。

  那青年為了討老夫人歡心不免也跟著附和,可是說話實在難聽,就連林堯升這樣的笑臉人都受不住。喬蓁想拉林堯升到另一邊去,那青年又來伸手阻攔,交手之間便針鋒相對起來,喬蓁這才拔出了劍不小心傷了那人。

  “我就沒弄懂,這林堯升怎么就跟喬蓁過不去了?”她雙手環(huán)胸,眼珠子骨碌碌轉。

  柳微之只是不語看她神色輕松便道:“殿下便是為了此事嗎?”

  謝梓材一愣:“啊……對啊,順便來看看,你是不是真生氣了?!?p>  “我有何要生氣的。”

  “畢竟……”她站起來道,“雖說生氣是演出來的,可的確是當著那么多人不給你面子了。”

  也是當著那么多人跟別人親近了。

  柳微之搖搖頭道:“殿下多慮?,F(xiàn)下眾人恐怕都已經(jīng)信了我與你之間起了齟齬,元兄行事也會便利很多。”

  而后一頓,他抬眼問道:“元大哥是否知道您這些年是佯裝癡憨?!?p>  謝梓材點點頭:“這主意還是當年他跟我娘出的呢?!本驮诼漶R谷一事之后。

  而后她眼珠子一轉將臉伸到他面前嚇了他一跳。

  她看著柳微之有些不自然的表情道:“怎么,真吃醋???”

  “沒有?!?p>  她挑挑眉故作失望又笑問:“我能親你一下嗎?”

  柳微之頓時正對上她的眼睛,如從前一般清澈明亮,他還沒來得及退后,那溫熱的唇邊覆了上來。

  這回是實實在在正對著嘴唇,雖然只是蜻蜓點水。

  “嗯……有點兒酸?!?p>  說完這句話后,趁著柳微之還沒回過神,謝梓材又從方才的窗口鉆了出去,離開的時候又不小心撞到了那窗上。

  本來還陷在震驚中的柳微之聽到那聲吃痛倒是不自覺笑了笑。

  林堯升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晚了,魏桓生專程派了馬車送他回城,總算是趕在了宵禁之前。

  他正準備進坊卻隱約見到一個人影。

  “喬將軍怎么還沒回府?。俊彼?。

  喬蓁從暗處走出看著那馬車離開問道:“你和昭南王世子說了些什么?”

  “世子初來京城,有些風物人情的事覺得我一個商人應該打探得不少,故而叫我去問問?!?p>  他笑得一如既往,他不知道的是喬蓁在那別院門口等了他許久,知道他們在里面密談了不少時候。

  “今日喬將軍替我解圍……”

  “不必多說,我也不是單單為你。”

  這樣一鬧,婚事自然是黃了,這恰好也是她所期望的。

  “我還有一句想要奉勸林兄,”喬蓁仍舊抱著劍,“或許商場上你左右逢源能夠獲利不少,可是在這京城混沌場中,最需要的就是一份忠貞不二?!?p>  她抱劍而去,獨留林堯升一人孤影自對。

  “可是,我本就是靠三心二意才活至今日的。”

  低聲呢喃消散于這漸暗的夜中。

  這幾日高放安忙上忙下,打著要給皇太女一個交代的旗號將那兵部上下鬧了個不安生。

  “自林堯升斷了那些買賣之后,地方上許多諸侯王也都按捺不住了。”秋吟道。

  “他們多少都有生意把柄在里面,若是被查出來任何錯漏都是謀逆大罪,當然坐不住了?!敝x梓材將手中魚食盡數(shù)拋入池中。

  只是這把火還沒有徹底燒起來。

  “銀鐵買賣里并不涉及昭南王,但世子這幾日卻在京中活躍得很。”

  似乎是那一日宴席后,京中眾人都有了與其相交的理由,他也樂得奔忙。

  “還沒找上高家嗎?”謝梓材問。

  秋吟搖頭:“高家這么多年雖說專橫,卻極少與這些藩王來往?!?p>  這也是他們盤踞王朝中廷多年的根本,守住謝氏,也就是守住他們自己。

  “殿下……準備跟駙馬分離到什么時候?”秋吟問。

  謝梓材將魚食放回了盒子沉思片刻道:“其實我一刻也不想忍了……”

  她揚起頭明明想收斂,那笑意卻是明顯。

  “只是他好像沒那么……信任我?”她只能想到這個詞又問道,“對了,柳仁大人辭官的事,可有什么隱情?”

  秋吟心弦一顫。

  “殿下何有此問?”

  “只是上回說到這件事,他有些不高興的樣子,”謝梓材深深嘆了口氣看著這滿池搶食的魚兒,“當年權宦當?shù)?,母親專程將我關在東宮,之后她就與柳仁大人商議好了,連父皇她都沒有告知,在下朝的時候故意說有人行刺,那宦官帶著兩路禁軍,生生被引誘到一個宮室里,被柳仁大人伏擊誅殺。”

  那一場變亂結束了三十年里權宦當?shù)赖木置?,那時候柳仁、高放安還有傅集遠都是平亂的功臣,柳仁本就是右衛(wèi)大將軍,此役之后就接管了整個禁軍。

  “后來柳仁大人接管禁軍,受到其他功臣的排擠陷害,母后勸他主動辭官,才免去了柳家的禍端。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可是那日之后我再細想,當日柳仁如日中天,就算是高家和傅家有意陷害,只要父皇和母后心中清楚,在他們之中平衡勢力也不是難事。且以當年柳仁大人之勢,也不至于毫無反抗之力,怎么就辭官還就此便不再入仕了呢?”

  這些年皇帝不是沒有想過召回柳仁重新為官,但是回回柳仁都借口推辭,柳微之都有了為官名聲了,他都不肯再出山。

  看著她盯著腳尖沉思的樣子,秋吟勉強笑了笑:“當年陛下和皇后多少對柳仁大人的權勢也有忌憚意思,或許是順水推舟之舉讓駙馬有些介懷吧?!?p>  的確也只有這種解釋了。

  她不再細想,倚在橋邊盯著那池清水。

  薛邈萬萬沒想到有一日高家的人會與他私下會面,那夜色下深黑的池子倒映出唯一一點明月光華,他冷笑一聲叫近侍將門關上。

  “這高尚書派人來過的事……”

  “不用告訴皇太女了?!毖﹀闳嗔巳嗵栄ā?p>  牽涉到薛瑯案子里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嘴硬,說到底殺人罪行的確是他犯下,挑唆之名又沒有另外的證人,哪里來的脫罪機會啊。

  “只要國公出手殺了沈全,令郎一定能無罪而釋?!?p>  這就是高放安帶給他的話。

  他本來能將刑部監(jiān)牢牢牢控制在手中,可自從年后高家的人也不肯放過,那監(jiān)牢的守衛(wèi)不少也被他們收買了。謝梓材提了幾次要將林堯升送進去與沈全相見,可現(xiàn)下的局面,他能保住那沈侍郎的性命已經(jīng)不易。

  “其實若是真發(fā)配充軍也不是什么難事,等到幾個月后先皇后的忌日之時,您和太女再好好勸勸皇上,沒個幾年也能將大公子帶回來了?!蹦鞘虖膶捨康?。

  “你當什么事都能拿先皇后說事呢?!毖﹀銛[擺手叫侍從退下。

  眾人說皇帝對薛皇后情深義重,所以他這個國公跋扈那么多年仍然大權在握。

  可那份情,根本不是夫妻之情,而是愧疚。

  愧疚,本就該有用完的一天。

  “我的好姐姐啊,當初為了謝家的天下你入了宮,又為了他的朝廷費盡心血,”他從柜中取出一薛皇后舊物放在手中嘆道,“可惜,最后他也沒能保住你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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