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過神下了馬車,才站穩(wěn)便有一侍者迎了上來。
“娘子安好,我家郎君說雪化泥濘多,那墓難行,怕您來得時辰晚了來回難走,便自行去了。請娘子在寺中略等一等?!?p> 謝梓材點了頭叫人都留在外面,獨自一人上了臺階,熟路走到了大殿前。
跟著薛遇,她對禮佛拜神的事并不怎么上心,但是故人故事,有時候也是盡一份心。
她又找到寺廟僧侶,奉上了香火錢。
“不知娘子供奉的逝者是哪一位?”
“薛玫?!?p> 那僧侶應下,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又被人叫住,來人伸出手又在那僧侶手中添了些錢財。
元遜身上帶著不少泥濘點子,一雙靴子也沾上了不少泥土,他見謝梓材看自己腳邊,也低頭看了看而后笑道:“殿下的白裙子也不那么干凈?!?p> 白色的衣裳是最容易沾上臟污的,謝梓材也看了一眼笑了笑。
二人走到后院,看著半山的梅花,謝梓材問道:“已經去墓前看過了?”
“看過了,這些年有薛伯父照料,終究不使她孤寂蒙塵?!彼驹诶认?,尋了一處地方坐下,掀起下裳的動作仍舊如從前閑逸。
“我上回才跟你說了幾句話,怎么你臉色變得那么快?可是有何不妥?”
謝梓材也坐下,見口中氣全化作了白霧才娓娓道來。
元遜聽完也是靜默,而后道:“我不知你當時竟是如此境況,我當時也是……終究是少了個心眼?!?p> 當時的他還在為薛玫的死傷心,哪里能想得了這么多。
“他還說了什么?”元遜接著問。
“沒旁的了?!?p> 他舒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你二人夫妻一體,有些話說清楚了也好?!?p> “嗯我知道?!?p> 元遜又細細問起元述的事,謝梓材也不隱瞞,元遜聽完便皺起眉。
“我與他前些年通信的時候,的確見他提起過昭南王,言語里他確有敬服愛戴之意,我當時未曾多想,沒想到他竟然已到了這個地步?!?p> “這事情你委婉告訴元家長輩,好好看管他就是了?!?p> 免得元家的人也怕謝梓材跟他們生了齟齬。
“好,”元遜深吸一口氣,“不過這昭南王的確是個難題。這些年我在外做官,途中不管在哪處,都有那么一二人與昭南王曾相交過,而且皆對其有褒揚之詞。順帶著那昭南王世子,也是素有賢名?!?p> “是啊,這兩年我也聽了一些,但終究囿于京城,閉目塞聽,還不知道他已經如此手眼通天?!?p> 元遜抬起頭笑了笑:“這些事,你大可以問問微之,從西北到江南,他有的見聞,你不妨多聽一聽?!?p> “你怎么總覺得是我不聽啊,難道他長著嘴巴還能被我縫上?”謝梓材往元遜腿上踢了一腳。
“你這小沒良心的,你與他如何,我是不知,但我知你,渾身上下就是嘴最厲害,每每要別人傾盡心力待你,卻不等同待之?!?p> 這本也是因為她是儲君,從來也只有別人巴結她的份。
“我對天起誓,我竭盡全力親近他,他這些年端的什么架子,你聽的笑話還少嗎?”
謝梓材也發(fā)了脾氣,手腳都開始比劃起來,元遜趕緊攔下她,略遲疑一陣后釋懷道:“不過,他恐怕也有許多事未曾告訴你,有的事你倒是要好好注意一番。”
她聞言皺眉,柳微之瞞她的事可不少:“你說何事?”
“他與新近提拔上來的一位工部官員交好,若不是我與那王員外郎在外地吃過一次酒也不知道他們有這份交情。但這員外郎自到了京中總是與我父親沖突,做的事也不那么正派……此前事情倒可按下不提。這回神堂之事,其實早在何空游在朝上提出這事之前,王郎官就在工部提過。當時我父親呵斥了他才沒讓他多言,后來父親見到一侍者去尋王郎官,恰巧就在那事情前,后頭宮中夜宴上見到那侍者在結束后攙扶微之?!?p> 那應當是奉壹了。
說到底還是捕風捉影,不過以柳微之的脾性再怎么樣也不會和何空游勾結,這點她倒是自信,只說知道了未曾多言。
元遜也不變多說什么,望了望四周,“這住持倒是好說話,說將這梅園留給我二人,也做到了?!?p> “這梅園能修起來也是你從前的功勞,他應該給你一個面子?!敝x梓材理了理幕籬。
元遜轉過臉來:“當初栽樹之時,同行之人意氣風發(fā),如今數(shù)人埋于黃土下,流落者亦多,時移世易,何敢論從前?!?p> 那年薛玫也曾一鏟鏟將新土填上,許多進京趕考的士子和京中少年女郎都在此處談笑風生。當初好友死者二三,亦有郁郁不得志被貶斥外地者。
謝梓材見那廣闊天際雖是灰白顏色,天邊卻有些微泛藍,“這落馬谷的天,也該晴了?!?p> “等這日到來,多少人的怨恨才能消解吧?!?p> “是啊,到最后還得柳家的人來做,想來也是荒唐?!彼猿耙恍?。
她看元遜的面容,從最風華絕勝,到如今沉穩(wěn)滄桑,這近九年,到底磋磨了多少人。
“好了,”她立即站起身來拍了拍元遜的肩,“帶我喝酒去?!?p> 本來以為謝梓材會回來得比他早,柳微之卻等到了戌時才見到有人腳步虛浮被扶了進來。
“這是……”
謝梓材撲到他身上醉眼迷蒙沖他打了個嗝,那氣味兒讓柳微之狠狠眨了兩次眼。
“這是打哪兒回來?”
柳微之的臉色難看起來,謝梓材方才一進門見到他就走過來,一個沒站穩(wěn)就撲進了懷里,結果又站不住,現(xiàn)下就要往地上坐,他只得趕緊將人拉起來。
可謝梓材就像是沒了骨頭,直接往地上一坐,秋吟見狀也是著急拉她起來,好不容易才坐到了桌案邊,她就伸出手臂半躺在了桌上。
侍女們抓緊給她洗漱,誰知她犯了脾氣跟人擰著干,那洗漱的水都往外灑了不少,差點又灑了柳微之一身。
“喝了多少成這樣?”他深吸一口氣問道。
“大概兩壇,酒是有些烈了?!?p> 秋吟也覺得頭疼,本來喝酒的時候元遜就有意攔著,但不知道謝梓材是怎么了,一個勁兒灌。
“別是吃錯藥了?!狈钜疾铧c被打翻的盆砸到腳,小跳了一步嘆道。
雖是喝醉了謝梓材耳朵卻不差,立刻坐起來瞪眼看著奉壹,將他嚇了一跳。
趁著她還沒說話,奉壹往門邊挪了幾步趕緊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