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人生五大喜
佛說人生有七大苦。生、老、病、死、怨憎、愛別離、求不得。
小時候,在傍晚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了獨坐在馬路邊上的瞎明,他仰望著夕陽西下,獨自傻傻地笑著。他的腰間斜挎著他那已經(jīng)破舊了的藍(lán)布布兜,破舊的小馬扎和探路用的已經(jīng)被磨得油亮亮的竹桿都放在他的右手邊。
我好心地問道:“瞎明,回村不?我順道正好牽著你一起回去?!?p> 瞎明兀自往上翻動著那對白眼珠子,一邊傻笑著一邊說道:“不著急,我再聽一會小草們悄悄地說話聲嘞!”
我忙蹲下身來,好奇地問他道:“小草們也會說話呢?你別蒙我了!”
“這世上,萬事萬物皆有生命的。只要是活著的肯定都能開口說話,只不過,你要耐心地仔細(xì)地去傾聽罷了。”
當(dāng)我蠻有興趣地想要繼續(xù)聽他講下去,猛不丁的,他又扭臉問我道:“小娃娃,你聽沒聽說過?人生有五大喜的!”
我連忙地只搖腦袋,他好像看得見似的,抬起右手拳頭,掰揚著五個手指頭,一個一個緩慢地說來:“人生五大喜:生、老、病、死、衰。”
現(xiàn)如今,年歲大了,我當(dāng)然即認(rèn)為佛說的人生七大苦有道理,也認(rèn)為瞎明說的人生五大喜蠻有趣的,比如:“老”,如果你不認(rèn)同這是個喜事,那么你就是認(rèn)為“不老”才是個喜事了?!安焕稀痹趺纯赡苁窍彩履??如果人人都不老去,這世界還怎么進(jìn)步呢?
世界是一個大宇宙,人體便是一個小宇宙。如果哪一天你萬一染得了小“病”,這就是一件“喜”事。這是你的身體在提醒你,不要太拼命了,要好好的休養(yǎng)生息一下了。如果你不聽,便會有更大的“病”在后面等著你呢。
“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蓖@個“衰”字在人生旅程中就要起大作用了。這個“衰”字,也可以理解成叫“劫財運”。順風(fēng)順?biāo)娜松绻皇怯錾狭恕八ァ弊?,往往沒有人會有意識地愿意停止下急匆匆地向前沖走著的步伐。有經(jīng)驗的登山向?qū)?jīng)常地要說道:“讓我們歇一會腳吧!好讓我們的靈魂跟得上我們的步伐來!”
當(dāng)年,我的小腦瓜可無法理解這么多的,就覺得瞎明是在胡說八道,騙小孩子的。紅白喜事,小村里經(jīng)常有辦的,這“生”與“死”,還算是“喜”事吧,剩余下的三個,怎么能說成“喜”事呢?
我生氣的一扭頭走了,獨留瞎明一個人在那里仰天傻笑著,那傻笑的模樣像極了小村莊里那個往家里小院中偷摸地搬花圈的柳大傻子,那個往往在事后被他爹柳“杠杠”扁揍的嗷嗷之哭的柳大傻子。他的爹柳“杠杠”還要拖拉著不停地哭嚎著的他上主家的家里面去賠罪。當(dāng)主家的主人面一邊不停地賠理道歉著,一邊不停地拳打腳踢著…
一般主家的人們都不太會也不太敢怪罪于柳大傻子的,因為,聽村里的老人們傳說:別看柳大傻子只有幾歲孩童的智商,他就像那八角神廟里面供奉的土地爺似的,早已經(jīng)位列“仙”班神職的嘞!。
在以后的歲月中,瞎明的仰天傻笑的傻模樣和他所講說的“人生五大喜”便一直存印在我的腦海里面“陰魂不散”,而且,同樣“陰魂不散”的還有瞎明他本人。
小時候在小村莊,經(jīng)常在村頭與村尾遇見瞎明正在給人們算命。后來,我家搬到鎮(zhèn)上住,我也在鎮(zhèn)上讀初中了,仍然經(jīng)??匆娤姑髟卩l(xiāng)鎮(zhèn)上的街道邊給人們算命或者是坐等著有人來找他算命。再后來,我去市里上高中、工作、成家,我仍然驚奇地發(fā)現(xiàn)瞎明經(jīng)常地蹲坐在市里面的人工湖畔給人們算命或者是坐等著有人來找他算命。再再后來,我下崗了,去了大BJ城,成為了一名傳說中“北漂”的一員。我就經(jīng)常地在想呀,某一天,會不會瞎明又會出現(xiàn)在了BJ城的某個大街小巷中呢?或者是從某條胡同深處冒身出來給我突然地來個驚喜呢?
有一天,我從BJ城南三環(huán)邊的木樨園橋下路過時,看見服裝批發(fā)市場對面的馬路牙子邊上散落地坐了一溜排算命的,都是些農(nóng)村人的打扮。我趕忙地走過去,從他(她)們的面前一一地辯認(rèn)著走了一趟,然而,讓我非常失望的是他(她)們中并沒有我們小村莊里走出來的那瞎明。辦完事后,往回走時,我又特意地從那群算命的面前又重新走過了一趟,又重新仔細(xì)地確認(rèn)了一遍,確確實實的沒有我熟悉的那瞎明的身影。
哈哈!小草可以滿世界的跑著去瘋長著,可是還是有些地方是那偏遠(yuǎn)小村莊里走出來的瞎明去不到的呀!
一轉(zhuǎn)瞬間,我又不油地悲傷起來,想到他孤寡悲苦一個人的,或許是他如同那沈珮勇一般早已經(jīng)是悄無聲息地一人獨自走掉了呢?
我如今還清楚地記得最后一次與瞎明近距離地接觸時的情景,那還是在我的兒子剛剛出生不久時,早晨七點多鐘我從婦幼保健醫(yī)院出來,在回家的路途中,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瞎明,他孤零零獨自一個人呆坐在北風(fēng)凜冽的人工湖畔,和他朝夕相伴的另外幾個算命的老漢今天都還沒有出攤。我便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自行車,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由于妻子給我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心里正興奮高興著嘞!我便掏出來20元錢遞給了瞎明。
我并沒有告訴他我也是小村莊里走出來的人,他仍然還是兒時小村莊里的那個瞎明,而我已不是兒時小村莊里的那個“我”了,別說他眼睛看不清,就算是個明眼人也不一定一眼便能認(rèn)得出我來。
我問他道:“師傅,我剛添了一個兒子,麻煩您幫幫忙給取個好名字唄!”
他那時已經(jīng)將錢裝入衣兜里揣好了,猛一聽我并非是找他卜算命運來的,估計是他心里一時也有一點小慌張,害怕自己露怯了似的,他連起碼的“恭喜”二字都沒有先說,只是上下翻動著那對白眼珠子,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露著:“嗯…貴…”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村莊里的劉祿貴。
“嗯…國…”
顧建國。
“嗯…虎…”
孫玉虎。
“嗯…斌…”
吳斌。
“嗯…民…”
余愛民。
“嗯…還有軍…”
我的心頭猛地一驚,脫口而出:“你竟然還記得一一胡軍?!”
我猜想,他一聽罷此話,一定便會知曉我也是小村莊里出來的人了,肯定會先來詢問我是誰的,然而,他卻咧開著嘴巴獨自傻傻地笑了,如同兒時我曾經(jīng)見過的那般模樣,像極了那柳大傻子。
只聽他一邊傻笑著一邊說道:“胡軍,我肯定一一還記得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