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一大危險
土地廟雖然拆了,但是,小村的老漢們卻習(xí)慣了,依然會躲在土地廟的圍院墻的南墻根下,一邊懶洋洋地曬太陽,一邊東扯西拉的,少鹽缺油的,有一句沒一句的嘮著閑嗑。
他們驚奇地看見一身正常村婦打扮的孫玉蘭從廟里走了出來,熟視無睹地默不作聲地從他們的面前走了過去。她面龐富態(tài)圓潤,滿滿的膠原蛋白,皮膚白晰,無一絲絲的皺紋。出家了幾十年,一點也不像一個農(nóng)村人的模樣了,并且一點也不顯老,仿佛偷吃了那“返老還童”的仙丹一般,可比那吹噓吹捧之下的藝人中“凍齡顏”的佼佼者們強多了。
有一老漢忍不住問道:“玉蘭呀,你,干啥去了呢?”
孫玉蘭沒有答話,也沒有停下行走著的腳步,只聽道她口中自言自語地說著:“世界很大,人心很雜;紅塵很深,人世浮華;風(fēng)雨滄桑過后,未必云淡風(fēng)輕。…”
聲音雖小,隨風(fēng)飄揚過來,卻是字字清晰入耳,聽得老漢們又全糊涂了,都不知所云。
一老漢便說道:“八成又魔癥了?回頭又想去出家了吧?”
“我聽她兒媳婦說,正常多了,還將老縫紉機又鼓搗起來了,還給她的孫子縫制了兩身新衣裳呢!”
正說著,只見一老漢拎著個馬扎,自遠(yuǎn)處快步地奔走過來,氣喘吁吁地來到大家伙的面前,腳根尚未立穩(wěn),便急聲說道:“聽說沒有?趙麻雀被抓起來了!”
老漢們一聽,便都驚聲問道:“怎么回事?別急,別急,快坐下,慢慢地說。”
人群中間,馬上就自覺地騰空出一大塊空間來,那老漢便自豪地靠墻根坐了下來,面上的表情,十分得驕傲又神氣十足。
急得老漢們又都齊聲催促道:“你到是快些說呀!到底怎么回事呢?”
那老漢這才左右顧盼著,擠眉弄眼地說道:“就在剛剛,我就在眼跟前,親眼所見的。一輛警車開進了咱們的村,乖乖,下來了兩名警察,將那趙麻雀抓了起來,立馬關(guān)入警車中,帶走了…”
“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呢?知道不?”
…
老漢們都七嘴八舌地著急地追問著。
“前一段時日,你們都是知道的,他不是往家里頭撿了個精神有毛病的姑娘吧。后來,他不是好心地出去四處張?zhí)麖V告的。再后來,不是找到了那姑娘的家里人了。剛開始來接姑娘時,對趙麻雀那是感恩戴德的?;丶乙院螅ⅠR就反目成仇了,反口便去法院將趙麻雀給告了…八成是聽到了一些外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了?!?p> “哦一一哦一一”
老漢們都連聲哦道。
只聽人群中,余有水插嘴高聲說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看那姑娘,長得有模有樣的,確實是漂亮,就是兩顆獠牙長的嚇?biāo)纻€人,都戳露出嘴唇外面來了,這是要吃人呀!我老早就說過了,這是個不祥之人,妨人害人之物呀!…”
周強的老爹反嘴嗆懟他道:“盡放些馬后炮,出事以前怎么沒聽見你這樣說過呢?”
便有人插嘴說道:“以前,趙麻雀又不是沒有少往家里頭撿女人的,怎么都沒有一點事呀!偏偏這回的就出了事呢?”
余有水又高聲說道:“那以前沒出事,還不是因為仗著有劉祿貴在上面給他罩著嘞!”
見余有水又冒頭出來說話,周強的爹又懟他說道:“鎮(zhèn)長的官大呀?還是生產(chǎn)大隊書記的官大呀?盡說一些瞎話,以前劉祿貴能罩著,現(xiàn)在反到是罩不住了嗎?”
余有水急眼了,漲紅著脖子和臉,高聲地反嗆道:“就你能!那你到是說說看呀!以前趙麻雀撿了多年的老婆了,怎么一個都沒有出事呀?”
周強的老爹冷哼哼一聲,高傲地說道:“不瞞你說,我還真知道個一二嘞!”
老漢們都焦急地伸長著脖子齊聲催促著:“快說,快說呀!”
“如今的社會,是法制社會,依法治國。剛剛不久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舉手表決通過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wù)委員會第十七次會議《關(guān)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quán)益保障法〉的決定》修正。婦女、兒童和老人的權(quán)益受保護的地位是大大的提高了呀!只要是有人告,立馬立案,還要重判喲!拐賣婦女兒童的最高可以直接判死刑的哦,…”
周老漢滔滔不絕的講說,別的老漢在心底都是佩服得很,誤認(rèn)為全是因為他有那在法院工作的二兒子的原故。殊不知,周老漢卻是因為剛剛打贏的一場官司,才略知了一二的。
老話說的好:“一母養(yǎng)十兒,十兒卻難養(yǎng)一母。”因為贍養(yǎng)老大難的問題,周老漢一氣之下,將五個一個比個有能耐,一個比一個有大神通的兒子們?nèi)扛嫔狭朔ㄔ骸7ㄍサ囊患垈髌睂⒅軓姷慕憬阋矀鲉旧狭朔ㄍ?。周強的姐姐一走出法庭的大門來,便委屈的嚎啕大哭道:“嗚嗚…關(guān)我啥事呀!我都是快出嫁了四十年的老姑娘了!嗚嗚…關(guān)我啥事呀!…”
周老漢說的一番話,如同熱油鍋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珠一般,老漢們立馬炸開了鍋,都紛紛議論開來了。
“我家的一遠(yuǎn)房親戚家的兒子,985、211大學(xué)畢業(yè)的,在大城市里上班,年薪過十萬的。談了個當(dāng)?shù)氐墓媚?,好了三年,最近吹了。結(jié)果女方上法院一告,因為強奸罪被判了一年半。我那遠(yuǎn)房親戚家的老母親眼都快哭瞎了…”
“你們聽說沒有?小蠻河北邊,村里面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精神有毛病的小姑娘最近懷孕了,結(jié)果公安一查,方圓十幾里的十幾個老不正經(jīng)的全部被抓了起來,判了重刑的。最小的也有六七十歲了…”
“咱們可得小心點喲!可千萬別去干那些傻事呀!…”
于是,便有人調(diào)侃起朱“大炮”來了:“嘿!朱大炮,你以后可不敢再去調(diào)戲你那寡堂嫂子了。小心抓你去吃牢飯喲。哈哈哈…”
老漢們都哄笑了一通,陸“行長”坐過一回牢有經(jīng)驗的,他便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你是要小心點!你那寡堂嫂子肯定沒啥意見的。萬一,她的兒媳婦或者是兒子看不慣的,上那法院一告。你那寡堂嫂子萬一的一不小心在那法庭上這么一點頭,你就是那黃泥巴沾褲襠上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呀!…”
嚇得朱“大炮”臉都白了,兀自嘴硬地說道:“我,正經(jīng)人…”
“哈哈哈…”
老漢們又都哄笑了一通。剛剛跑來告訴大家伙消息的老漢見自己帶來的話題讓大伙給帶跑偏了,便不甘心地又大聲說道:“被關(guān)入警車?yán)锏哪勤w麻雀還努力探頭出來,直朝吳斌叫嚷著: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那吳斌也朝他喊道:放心,我一定想辦法解救你…”
余有水便高聲說道:“他們倆個人是一丘之貉,大哥不說二哥的,一路子的貨色。還記得當(dāng)年,他表妹香香未出閣時,他干過的那檔子的事…”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周強的老爹又插嘴嗆懟他道:“當(dāng)年那樁舊事,還沒有個定論呢!指不定是誰鬼鬼祟祟地偷摸地進了人家香香和翠翠的閨房里面的呢?…”
老漢們又都哄笑了一通,大家伙都明白,周老漢暗指的是余條四死皮賴臉地追求人家翠翠那擋子的舊事。
余有水這下子可給氣得夠嗆,他暗自想到:“遙想當(dāng)年,自己的大兒子余愛民還活在世時,在自己的面前哪有他周老漢插嘴說話的份…”
我家的鄰居大哥哥余愛民參軍復(fù)原回來以后,他的姨夫托人找關(guān)系,安排他去鄉(xiāng)鎮(zhèn)政府里當(dāng)了小車司機,給從市里“空降”下來的一名鄉(xiāng)鎮(zhèn)領(lǐng)導(dǎo)開小車。幾年以后,那名領(lǐng)導(dǎo)調(diào)升市里工作,并且一路坐火箭般直直地上升了上去,余愛民大哥哥也跟著“沾光”了,調(diào)入市交警大隊,還升任成小分隊的小隊長。某一天晚上,凌晨二三點,余愛民大哥哥帶隊上國道執(zhí)行任務(wù)時,見一輛白色的桑塔納轎車停靠在國道的道邊,感覺有些怪怪的,他便親自上前去查看。沒想到是一伙子毒販子,他們見是穿警服的向他們走來,便心虛地惶恐不安起來,只見一人搖下車窗,掏出手槍來,向余愛民連開二三槍,然后開車奪路而逃…
余有水一想起來就生氣,自己的兒子余愛民因公殉職,得到了政府地肯定的,被評為了烈士,兒媳婦還被調(diào)入市交警隊工作了,然而,小村里卻是到處都是流言蜚語,造謠污蔑自己家的愛民深更半夜的上國道上面去,實際上是為了去“撈外快”的。你說這氣人不氣人的!余有水估計,八八成就是那周老漢造的謠言,他記恨自己家的愛民多年來一直都壓著他們家的五個兒子一頭的。更可氣的是自家的幺兒條四剛剛被逮捕,小村里又傳出風(fēng)言風(fēng)語來,說什么這次的“掃黑除惡”行動是省公安廳督辦的大案要案,所有的人犯都要異地羈押和審訊。但是,他們又傳說自己家的條四被動用了“大刑”的,腳后跟都被打爛打沒了…你說好笑不?且不說,建國以后國家早已經(jīng)廢出了刑訊逼供的,既然是異地羈押和審訊,那么自己家的條四被打爛了腳后跟,他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更可氣的是那周老漢當(dāng)著眾人的面,竟然假惺惺地還安慰自己要早早地想開一點,說既然動了大刑,八八成是出不來了…
余有水越想越氣,他紅臉紅脖子的沖著周強的爹大聲嚷嚷著:“我看全村的就你家能得很!就你能得很嘞!”
周強的爹當(dāng)然也不相讓,也提高了調(diào)門嚷嚷道:“我家哪有你家能喲!你多有水呀!”
“就你家能!”
“就你有水!”
“你家能!”
“你有水!”
…
倆個老頭子就像小娃娃家似的拌起了嘴來,老漢們都笑呵呵地看起了熱鬧來。
當(dāng)余有水憤怒地站起身來,操起屁股下坐著的馬扎,惡狠狠地砸向周強的老爹時,驚得老漢們都跳身起來…
一個快九十歲的老漢,一馬扎下去,便失手砸死了一個快八十歲的老漢。小村的人們都笑著說道:“沒有想到呀,躲在南墻根下曬太陽,這么悠閑的一個事,這么安全的一個地方,卻成了一個最危險的事,最最不安全的一個地方了!”
于是,余有水便有了他的第三個綽號了:一(余)大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