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
眼睛在文炳和芭蕾女孩身上游移了一圈,總是低著頭的車賢秀怯懦開口,“我,我……”
聲音依舊軟弱無力,聽不清他想要說些什么。
“TMD!”
動作忽然一頓,女孩將頭發(fā)撩到耳后,躬身彎腰,解開芭蕾舞綢帶,然后就那樣光著一只腳直接踩在地面,芭蕾鞋拎在手里,鞋底朝向兩人,瞬間變臉。
“喂,這是你們兩個吐的嗎?!”
氣質(zhì)從跌落人間的精靈、仙子恢復(fù)本來的粗俗刻薄。
原來不知什么時候,芭蕾舞鞋底粘上了一塊嚼過的口香糖。
黏黏糊糊的,說不出的惡心。
“不是。”
雖說是問的兩人,其實主要是沖著車賢秀,女孩根本就沒看向文炳。
“是流氓大叔嗎?”
女孩低聲念叨了一句,身子一拐一拐地晃到放鞋的地方,音量重新提高,繼續(xù)不客氣發(fā)問,“那你看到是誰吐的了嗎?”
“沒有?!避囐t秀微微搖頭,下意識偏轉(zhuǎn)視線,避開女孩那雙白得耀眼的大長腿,老實回答道。
“你被排擠了?”
拍干凈手,女孩從身邊摸出個半開煙盒,熟練彈開,抽出一支丟向文炳。
然后她再次看向車賢秀,嘴角勾出一絲弧度,似笑非笑道。
“要來一根嗎?”
香煙并沒有文炳想象中的那股子刺激性煙草氣味,反而帶著淡淡花木的清香,潔白細長,應(yīng)該是那類專門的女士香煙。
鼻翼輕輕抽動,文炳并沒感受到身體傳來類似熟悉、渴求的信號,信手收起,和手帕一樣握在掌心。
“你被排擠了?”
再次摸出根香煙湊向嘴唇,沒有理會車賢秀嘴里說出的“不用”,女孩抬起頭,光潔下巴沖向車賢秀,依然自顧自發(fā)問。
雖然是疑問句,但在她口中說出來卻是篤定無疑。
“我還以為帥哥不會受到排擠……”
不待車賢秀回答,女孩撲哧一笑,又自言自語起來,“還是你個性很難搞?”
對于女孩天馬行空的思維,車賢秀顯然有些窘迫,應(yīng)對無力。
腦袋抬起看看天空,再次垂下,車賢秀身子一轉(zhuǎn),背對女孩,重新提起步子。
“別死在這里?!?p> 女孩笑容一收,眼睛看向無限遠處,但說的內(nèi)容卻明顯還是沖著車賢秀去的,聲音低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別死在這里,造成大家的困擾,去其他地方吧……”
車賢秀身形一滯,然后迅速恢復(fù),消失在黑洞洞的樓梯口中……
文炳視線從車賢秀身上收回,投注到女孩身上。
這一次可要鄭重許多了。
他第一眼看到車賢秀就感覺對方和一般宅男有所不同,而且真正把內(nèi)心封閉起來,不許其他人進來,同時也不允許自己出去。
眼神死寂無光。
明明當時正值八月,陽光燦爛,文炳心里,身上卻泛起一絲寒意。
兩天沒有出門的他,今天上來這天臺,想要做些什么?
確實也很順利成章呢。
只不過文炳心里也只是有些猜測罷了,并不能斷定。
畢竟,他和這男孩也不過只是見過一面,什么都不了解。
另外,他心里總是不禁浮現(xiàn)這樣一種想法:所謂自殺,是人世間最為不值得同情,這是車賢秀自己的選擇,他不該阻攔。
尤其,車賢秀年華正好,又不是什么殘廢之身,無藥可救的樣子。
怎么也不該泯滅了所有希望。
然而,這女孩卻是格外的敏銳,只是匆匆一眼,寥寥數(shù)字,就看穿了車賢秀的想法。
而她對自己更是有著一種超乎尋常的自信,根本不懷疑自己可能猜測,更加毫無顧忌地就這樣說出來。
直指本心。
這是文炳自認做不到的。
就是不知道對方是想要救下一條性命,還是真如她所說只是不想被麻煩到。
不過只是彈指一揮間,文炳心中就已經(jīng)轉(zhuǎn)過不知多少念頭。
嗡、嗡、嗡—
時間與空氣,在這一刻仿佛都凝固了起來。
只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嬉、笑、怒、罵。
山風拂過枝葉的簌簌聲、流水潺潺聲。
管弦絲竹、金鐵交擊聲……
因為太過嘈雜,到最后,進入耳朵的,僅僅只重疊剩下蒼蠅般的嗡嗡聲,更加分辨不出其中蘊含的情緒。
文炳胸腔升起一股無名煩躁,讓人惡心欲嘔。
恍惚間,文炳眼中世界底色被一片廣泛無所不在的灰覆蓋。
一如燃燒殆盡的灰燼,毫無生機。
不,并不是這樣。
還有淡淡的紅色,如火星跳躍在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