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旋和馬平已經(jīng)得手,站在地中央看著炕上痛苦掙扎的趙清泉和瑟縮成一團的女子,二人并不急于上前搭話,沒事人一樣抱著胳膊欣賞二人狼狽的樣子。
此時的趙清泉已經(jīng)有些緩過神來,強忍著劇痛,咬牙切齒地問道:“二位是哪個道上的朋友?我們有何怨何仇,為什么要下此毒手?”
曹旋笑笑,抬腿跨坐在炕沿上,看看自己手里帶血的匕首,說道:“趙大壇主,不是在滿世界找我嗎?今天我送上門來了?!?p> 趙清泉一驚,有些意外地說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啊。”
曹旋說道:“我就是你要找的曹旋啊,你不是在到處找我嗎?怎么會不認識我?!?p> 趙清泉瞪大眼睛,看著面前滿面污垢,衣衫襤褸的曹旋,驚疑地問道:“你就是來中都縣協(xié)助維護治安的曹旋曹警佐?昔日曹警佐的大名可是如雷貫耳,我曾一度想和你結識,可是苦于沒有機會,沒想到我們竟然在這里相遇了,只是不知曹警佐緣何對我下此毒手,我們向來可是井水不犯河水,我想您一定是對我有什么誤會?!?p> 趙清泉這番話,也確實是真心話,他作為中都縣的江湖人物,就是不知道誰也得知道警局里的大小人物啊,尤其是那些有人有槍的頭面人物,曹旋不管是惡名還是威名也是他們這些江湖人平時最津津樂道的風云人物。什么多倫單挑賭場,白城子大戰(zhàn)夜貓張,巧破太監(jiān)詐騙案,計擒雁北匪首王蘭根,在江湖人耳朵里傳得神乎其神,要是趙清泉真知道讓他去找的人是曹旋,就是給他再多的錢他也得掂量一下,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落魄的曹旋也不是他能輕易招惹的人,那錢只怕是有命掙沒命花。
曹旋說道:“趙壇主,客套話就不用說了,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你既然帶人砸了我兄弟的店,還差點要了我兄弟的命,這就不是誤會了?!?p> 趙清泉沒想到自己捅了馬蜂窩,一邊心里暗暗叫苦,一邊辯白道:“曹警佐,這確實是誤會,我真不知道袁老三是您的兄弟啊,要是知道這出,您就是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啊?!?p> 曹旋說道:“今非昔比了,你們誰還把我這個過去的警佐放在眼里,你都打上袁老三的門了,還在這里和我矢口否認你去找的人不是我,你是不是把我當三歲孩童耍著玩呢?趙大壇這種場面還有心思開玩笑,我可真是佩服的膽識??!”
趙清泉連忙擺手說道:“曹警佐,你別誤會。袁老三我確實打了,我去他門上找人是受人之托,對方只告訴我要找一個瘸子,說那瘸子就藏在袁老三家里,讓我們上門去找,無論如何,要逼他現(xiàn)身,我也不知道這要找的人是你,就安排人手前去袁老三門前盯梢,誰知袁老三不僅不認賬還打了我的人,我這才上門討說法的?!?p> 馬平說道:“你他媽不要胡說八道,別一口一個瘸子的,我看你明明找的就是我們曹二爺,還敢抵賴?!?p> 趙清泉此時也認出了馬平,聞聽此言趕緊說道:“道友,你別誤會,按理說我們也是有交情的,你當時去找我,要辦的事我也都給你辦了,看在我們都是無極老母孩子的份上,你無論如何得幫我給曹二爺求求情啊。當時他們真的只是讓我找個瘸子,沒有告訴我說要找的人是曹二爺,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了,爺,您別急,袁老三店里的損失還有他的醫(yī)藥費,全都由我來出,我再給他拿三根小黃魚兒賠禮道歉。也算江湖朋友不打不相識?!?p> 曹旋看他表情,也確實不像隱瞞,看樣子趙清泉真不知道他所找之人就是自己,那應該就是受人指使無疑。
曹旋冷笑著對趙清泉說道:“那你現(xiàn)在知道袁老三是我的兄弟了?我告訴你,他和他的兄弟當日差點喪命在你的刀下,你攤上大事了。今天這事能不能解決,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我有幾個問題問你,若是回答的好,可能將功補過,若是回答的不好,只怕今天你走不出這小院了?!?p> 趙清泉趕緊說道:“爺,您盡管問,我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曹旋對站在地上的馬平說道:“把東西給他?!?p> 馬平從兜里掏出那對乾坤圈,扔到趙清泉的懷里,說道:“這是你的東西嗎?”
趙清泉低頭看了一眼,眼睛快速眨動了幾下,搖搖頭說道:“不是我的,沒見過這是什么東西。”
馬平笑了,笑得很真,絕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他這莫名其妙的笑聲,讓人聽著毛骨悚然,趙清泉詫異地看著他,他一連笑了數(shù)聲,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對趙清泉說道:“看你五大三粗,一副兇相,沒想到竟也這么多心眼兒,你連自己把玩了一二十年的東西都不認識了嗎?半個中都城的人都知道你有這樣一對乾坤圈,唯獨你自己不知道?!?p> 趙清泉早已從當鋪老板嘴里得知是馬平撿去了他的乾坤圈,可是他想著馬平不會知道自己安排人手四處尋找他的下落,他想著自己搪塞幾句,就能蒙混過關,可是看樣子馬平已經(jīng)掌握了這乾坤圈的底細,知道抵賴也沒有,只好硬著頭皮,勉強答道:“既然道友如此說,那我就以實言相告,這對乾坤圈確實不是我的,我也倒是有一對乾坤圈,不過和這個不一樣,那是我的法器,我一直放在總壇的香案前,平時很少拿出來?!?p> 曹旋看趙清泉鐵證面前,依然矢口否認,在自己二人面前耍起了小聰明,曹旋當即臉色一黑,也不搭話,伸出手里的匕首,往趙清泉裸露著的小腿上扎去,趙清泉一聲慘叫,小腿從下到上,被劃開一條一尺多長的口子,皮肉往外翻開,血水順著小腿滴落下來。
趙清泉趕緊叫嚷道:“爺,手下留情,我知道的絕不隱瞞,全部實言相告?!?p> 曹旋冷冷地說道:“那我再問你,這乾坤圈你知道是誰的嗎?”
趙清泉連連點頭說道:“我的,我的,就是我的?!?p> 曹旋說道:“那我再問你,小六子是怎么死的?”
趙清泉說道:“誰是小六子?不認識?。俊?p> 曹旋說道:“南門外樹林子里被吊起來的那具尸體。你告訴我他是怎么死的?”
趙清泉沉吟了半晌:“這,這。。。我不太清楚啊?!蓖得榱艘谎鄄苄哪樕?,結巴著否認。
曹旋沒有再問,臉色依舊陰沉,手中的匕首再度揮出,劃開了趙清泉的另一條小腿。匕首收放之間,干凈利索,絕不拖泥帶水。
趙清泉滿臉痛苦,驚叫一聲:“爺,爺,我說,那人是我在路邊給掐死的,然后把他拖到路邊的林子里,解下他的綁腿,把他掛到樹上,制造了他自殺的假象。不過,這事跟我沒關系,不是我要殺他的,是‘鷂子’給我錢,讓我親自動手去殺的人。”
曹旋說道:“誰是‘鷂子’?”
趙清泉看了眼曹旋手里寒光閃閃的匕首,再不敢隱瞞,把“鷂子”的身材相貌描述了一遍,馬平一聽,此人正是和自己在八方道總壇相視而過之人。追問趙清泉道:“我那日去八方道總壇找你買迷香,出來時碰到那人,是否就是‘鷂子’?”
趙清泉聽了,思忖片刻,連連點頭,說道:“正是此人。”
曹旋問道:“這‘鷂子’是什么來路?他為什么要殺小六子?”
趙清泉說道:“他的真實身份我不知道,具體他是干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據(jù)他說自己原來在察哈爾當偽軍,日本人被打跑之后他就來到了中都縣,想在這里立足,可是遇到了以前的幾個仇人,經(jīng)人介紹找到了我,給了我兩根小黃魚兒,讓我?guī)退麣€人,我當時見錢眼開,就答應了他?!?p> 曹旋說道:“你知道他殺的是什么人嗎?”
趙清泉說道:“不知道,江湖規(guī)矩,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只要接了人家的活,除非人家主動告訴我們,我們從來不去問對方的底細,包括他讓我安排人手找您,也沒告訴我們您的姓名,就把您相貌說了個大概,然后告訴我們您是個瘸子,把人抓回來就行,我們拿了錢,就去給人家辦事。不過去殺您說的這個小六子的時候,我當時也有點納悶,截殺之人竟然是一個外地的八方道道眾,就在殺他的當天,上午時分他還到八方道總壇找過我,跟我盤了道,他曾是多倫八方道的引進師,說他有個弟弟在曹凱部隊做事,現(xiàn)在部隊也沒了下落,不知他人在何方,家人著急,知道八方道道徒遍天下,消息靈通,讓我?guī)退蚵犗虏軇P部隊的消息,我念及道友之情就答應幫他留意,讓他過幾天再來總壇找我。就在當日下午,‘鷂子’帶著錢也來找我,讓我去城外路上截殺一個人,我就跟著去了,他把我?guī)У侥铣情T外的林子邊上,讓我等著人來,天擦黑的時候過來一人,‘鷂子’告訴我就是此人,他從兜里掏出來一個紅色的香囊交給我,讓我勒死來人,然后偽裝出上吊自殺的現(xiàn)場,把他給我的香囊放到死者貼身的衣兜里,交代完他就匆匆走了。等那人走到近前,我仔細一看,才知是上午和我剛剛見過面的多倫道友,道友只當我們是真的偶遇,心中頗為高興,攔住我就在路邊攀談起來,我趁他不備,就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給掐死了,然后把他的尸體拖到林子里,偽裝了自殺的場面?!?p> 曹旋暗暗點頭,他此言不虛,小六子脖子上的掐痕有了合理的解釋,雙臂上的淤青也是在小六子身體尚未冷卻時被趙清泉拖拉所致,小六子身上出現(xiàn)的香囊果然是被人栽贓陷害。因為是熟人下手,小六子沒有一點防范心理,再加上趙清泉武藝高強,小六子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在和他熱情攀談時就被他給活活掐死了,小六子死得真是冤啊。
曹旋殺心更盛,耐著性子繼續(xù)問道:“‘鷂子’和你第一次見面,你就敢給他干殺人的勾當,你就不怕是別人給你下的套嗎?”
趙清泉說道:“不瞞您說,他以前就和我打過交道,讓我殺人之前,來我這里買過迷香,幫他打聽過事情,此人出手大方,愿意結交朋友,每次給他辦完事都會再給上一筆額外的好處,還經(jīng)常給我們八方道捐助東西,我手下那些道徒都很喜歡他,只要是他安排的事,大家都會盡力去辦,包括那天被袁老三打的疤臉,聽說是為‘鷂子’辦事,他便主動請纓前去處理?!?p> 曹旋心里豁然起來,這是一個陰謀,從荷花死得那一刻,這個陰謀就開始了,就有人想著要栽贓給小六子,或者說是要栽贓給自己三人,但這個“鷂子”又是什么人呢?馬平見過他,卻不認識,說明沒有在徐家大院里出現(xiàn)過,若是沖著小六子來,那他為什么要通過殺害荷花給小六子下套呢?直接把小六子殺了不就完了嗎?這事沒有那么簡單。
趙清泉見曹旋沉思不語,看著不斷留著血的傷口,哀求道:“爺,我知道的都已經(jīng)和您說了,您可以放我走了吧,再過一會兒,我這身上的血就流干了?!?p> 曹旋又問道:“這個‘鷂子’是在給誰辦事他和你透露過嗎?”
趙清泉搖搖頭說道:“他每次都是獨來獨往,沒聽他說過給什么人辦事,我想應該是他自己的事。”
曹旋說道:“那我再問你,前兩天我看到他提著沉甸甸的皮箱進了你的八方道總壇,拿的是錢吧?他帶那么多錢找你干什么?”
趙清泉看了一眼曹旋的表情,只當他是想勒索些錢財,趕緊說道:“他所拿之物確實是大洋,不過那些大洋我分毫未動,待我回去,除了那箱大洋,我再給您備上幾根金條,定當雙手奉上?!?p> 曹旋說道:“我沒說要你的錢,我是問你他給你那么多錢干什么?”
趙清泉說道:“他讓我把這些錢發(fā)放給那些愿意給他辦事表現(xiàn)積極的人,他想讓我和我的一幫道徒都能追隨他,按他的要求去辦事,他說要帶著我們干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如果成功了,到時候論功行賞,如果不成功,每個人也可以從他那里月月領餉,我問他是什么大事,他說暫時不易泄露,日后我自會知道,我已經(jīng)把情況和道眾們說了個大概,他們聽說有豐厚的獎賞去拿,都表示愿意按他的指令辦事。只待我讓他們簽字畫押之后,“鷂子”就讓我把這些錢全部發(fā)放給他們。他還說跟著他干錢不是問題,即便是武器也不是問題,他都能給我解決,日后跟著他的人都會升官發(fā)財?!?p> 曹旋說道:“那看來此人來頭不小啊,有錢有武器,還要帶著你們干大事,能讓你們升官發(fā)財,能說出這么大口氣話來的可不是普通人?!?p> 趙清泉說道:“我對他的來路也心下存疑,問過他到底是哪條道上的?他只是讓我不要問那么多,安心干事就好,知道得多了,對我沒有好處。我想想,只要他給錢,我管他是干什么的呢?也就不再過問。”
曹旋心里想到,看來趙清泉只不過是“鷂子”手里的一個棋子,給他干些臟活而已,這個“鷂子”才掌握著這一切秘密。
但是,趙清泉殺了小六子、重傷了袁老三和伍子,即便他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都說清楚了,他依然不能活著從這里離開,血債血償,自己在小六子的墳前答應過小六子,也在深受重傷的袁老三和伍子的床邊許下過諾言。
趙清泉已經(jīng)越來越虛弱,他忍著腿腳上的劇痛,眼巴巴地看著曹旋,想著自己已經(jīng)告訴了他全部內(nèi)幕,自己可以包扎傷口,活著離開了。
曹旋看著趙清泉哀求的眼神,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身子往炕里邊挪了一下,說道:“趙壇主,你今天走不了了?!痹捯粑绰洌种械呢笆滓呀?jīng)直插趙清泉的心臟,匕首齊根沒入,只剩下刀柄留在外邊。力道之猛,下手之狠,位置之準,讓站在地上的馬平心生佩服。趙清泉慘叫一聲,雙眼圓睜,滿臉驚恐之色,很快就扭曲變形,一只手緊緊地捂著胸前的匕首,另一只手顫抖著抬起手指指著曹旋說道:“你,你,言而無信?!闭f完頹然向身后倒去。
身旁的女子,早已嚇成了一灘軟泥,聽著曹旋和趙清泉的對答,如雕塑般靠著墻一動不動地仰躺在那里,突然聽得趙清泉凄厲的一聲尖叫,抬眼望去,趙清泉的胸前已經(jīng)插著一把匕首,鮮血正從刀口處汩汩的流出來,趙清泉瞪大雙眼正慢慢的往后倒去,女子嚇得尖叫一聲,暈倒過去。
曹旋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趙清泉和嚇暈過去的女子,對馬平說道:“給小六子報了仇,小六子地下有知,也能安息了,也給老三兄弟三人一個交代,你把那對乾坤圈還帶走,不要在這里留下證據(jù)。”
曹旋說完,扭頭往門外走去,馬平說道:“二爺,這個女的怎么辦?”
曹旋嘆息了一聲說道:“留她一命吧,她是無辜之人,在這小院里給人做個暗室,也夠可憐的。”
馬平說道:“他看到了我們的模樣,到時候警察問起來,指認出我們怎么辦?”
曹旋猶豫了一下說道:“她在驚慌之中也不見得能記住我們的容貌,饒她一命吧,冤有頭債有主,手上不要沾染太多不必要的血腥?!?p> 馬平答應一聲,從炕上把乾坤圈拿下來,轉身出門去趕曹旋。
二人剛走到院中,只聽屋里傳來那女子尖銳的叫喊聲:“殺人啦,殺人啦,快來人啊?!?p> 馬平大驚,不待走在前邊的曹旋說話,一個轉身,便往屋里飛奔而去。
站在院子中央的曹旋長嘆一聲,往門外走去。
屋里很快就沒有了聲息,馬平走出房門,隨手把房門拉上,緊走幾步,來到門口,看曹旋出門,他把院門從里邊插上,翻墻跳了出去。
灰暗的天空中,雪花越發(fā)地密集起來,洋洋灑灑,晶瑩剔透,舞動著輕盈的身姿飄落在大地、房舍、樹木、人畜的身上,整個世界銀裝素裹,再看不出本來面目。
這一夜,趙清泉沒有回家,老婆孩子也見怪不怪,知道他定是在外嫖宿,這時候是不能去找的,找不到,家人著急,找到了,家人挨揍。
第二天,趙清泉沒有像往常一樣來八方道總壇做早課,他的跟班也沒有來,慈海有些納悶,心想該是壇主又發(fā)現(xiàn)了新目標,置辦了新的安樂窩,樂不思蜀了。堂堂一壇之主,私生活是要保密的,不可隨意窺探,更不可妄加評論,佛云:不可說,不可說。慈海只能暫時全權處理總壇事務,靜待壇主歸來。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