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奈何孟婆湯
明月高掛,凄清的月光照在山間的小道,
一道少女的倩影孤零零突兀地站在山道邊,
原本如瀑布般的長發(fā)被盤起,扎了一個高聳的馬尾,兩鬢有著流蘇般的發(fā)絲隨微風(fēng)舞動,
清麗的面容,如云屏畫扇中的美人,不施粉黛,卻自帶三分風(fēng)采。
身著一身淡紫色云紋華服,凸顯出玲瓏有致的身材,
腳踏一雙墨韻清風(fēng)履,颯颯英姿,如傳說中端坐在高山羚羊背上的山神圣女。
她叫丁琳,丁香的丁,琳瑯風(fēng)采的琳。
山坡是向上的,丁琳的腳原本也是向上的,卻不敢在向上走了,她想回頭,
兩旁的樹影在月光下起舞,婆娑如鬼影憧憧。
前進(jìn)是未知的恐懼,后退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女孩子總是天生膽小一些的,
就算她是六扇門唯一的女捕頭,就算她是一點(diǎn)蒼星無崖子最寵愛的孫女,就算平日里在六扇門里大家都很慣著她。
就算一萬萬個人在她面前,她也不怕的,
但是她怕鬼,怕怪力亂神,怕未可知,不可名狀的事物。
那本是人類與生俱來,對于巨大未知的恐慌與懼怕,此刻在她面前具現(xiàn)成這一條黝黑通透,不見盡頭的山路。
女人的直覺是一種很神奇的力量,很少出錯,
就像浴血生存的野獸往往能提前預(yù)感危險和陷阱的降臨,
女人的直覺就是這么一種力量,超脫五感之外的第六感,
丁琳的直覺告訴她,這條路,很危險......
有些后悔,又有些埋怨,丁琳后悔自己一個人跑出來,沒有等等冷大哥,也沒有通知他一聲自己的去處,盡管她相信冷大哥一定會找到她,但是此刻她還是很后悔。
她更后悔自己為什么非要偷偷跟著段非,跺跺腳,心頭一萬個咒罵,“段非,死段非,死鬼,臭鬼,討厭鬼?。?!”
當(dāng)然段非早就對她說過,別跟著自己,但是戀愛中的女孩子,往往簡單而盲目。
丁琳一口氣罵了段非三個鬼,心頭越怕,嘴上越是不想承認(rèn),
嘴上越是不想承認(rèn),心頭卻又往往相反,女孩的心思總是這般奇妙又復(fù)雜。
原本她是想回頭的,但是罵完段非之后,她握緊了拳頭,似乎用盡全身力氣下定了一個決心。
向上走,找到段非,然后打死他?。。?p> 戀愛中的女孩子,往往又是簡單而粗暴的。
至于其中的道理,難道沒有人告訴過你,
不管戀不戀愛中的女生,都很少和人講道理的。
只因?yàn)樗齽偛哦琢讼聛?,她聞到了一種獨(dú)特的酒香,那是陳年烈酒滴落在山間泥土里,
混合這泥土的腐敗,晚風(fēng)的清寒,酒的醇香慢慢揮散。
若是尋常人,自然是聞不到這融入雨后泥土中的細(xì)微酒香,
丁琳卻不同,只因?yàn)樗橇乳T的捕頭,雖然目前只是掛牌的,就是實(shí)習(xí)的干事,并不具備獨(dú)立處理大案的能力,但通識五感卻是六扇門捕頭的必修課、
所謂通識五感,指的便是需要鍛煉出具備超越常人的觸覺,聽覺,視覺,味覺,嗅覺。
是以她能聞到這融入泥土中,細(xì)不可察的微妙氣味。
不但如此,丁琳更是分辨出了,這種酒味便是揚(yáng)州新亭晚,天子亦貪歡的揚(yáng)州新亭酒。
相傳當(dāng)年青蓮劍仙李太白便是手捧新亭酒,欲上青天攬明月。
丁琳并不愛飲酒,更不懂得相酒辨酒,但是這種新亭酒味卻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只因?yàn)槎畏敲看萎?dāng)著她的面,打開那口南海神尼送他的酒葫蘆,一股新亭酒香便撲面而來。
這是段非撒下的酒?
必然是的,丁琳內(nèi)心已作出了回答
此處地處荒野,新亭酒又是揚(yáng)州佳釀,尋常村野民夫是絕對不會在路邊喝到新亭晚這種佳釀的。
為何段非要把酒撒在路邊,須知這揚(yáng)州佳釀,雖不說一口千金,亦是價值不菲,
雖算不上酒瘋子,但無緣無故,段非是絕不會將如此美酒灑在路邊的。
莫非?
莫非他醉了?
亦或是,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故意留下痕跡要引自己前來?
丁琳的內(nèi)心有著數(shù)個疑問,但是這數(shù)個疑問都只有一個解決辦法,
那就是找到段非。
不管他是醉的,是清醒的,死的,活的,丁琳都決定要痛扁他一頓,
玉手一握,一雙拳頭握的咯咯作響,
“哼,死段非,我倒要看看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非找到你不可......”
幽暗的山路,像幽靈般向她招手,
丁琳咬了咬牙,向著酒香飄散的方向,走了上去,
路上傳來一陣陣叮鈴鈴的鈴鐺聲
叮鈴鈴.......叮鈴鈴......
......
寒鴉渡,
奈何酒家,
四個大字寫在破落的風(fēng)帆上,
如墳頭插著的白旗,
風(fēng)動,旗舞,
凄清,詭異,
眼見著步履蹣跚,眼含笑意走來的段非,小二的嘴角露出一抹殷切微笑,目光中卻又精光閃動,
“客官,您請坐~”
小二拿出腰間的雞毛撣子撣了撣長腳板凳,頓時塵土飛揚(yáng),遮擋了段非的視線,
只聽見破空聲接連響起,只見迷霧灰塵之中,小二手中的雞毛撣子猶如靈蛇舞動,凌厲劍勢,接二連三,刺向段非。
此時雞毛撣子在這面容凄慘的小二手中,猶自比武林一流高手手中的劍更加兇險。
小二只刺出了三招,卻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兇,一劍比一劍狠。
天底下,本應(yīng)該無人能在這迷霧灰塵中躲過這奪命的三劍,
任何人此刻身上都應(yīng)該多出三個血窟窿,
可是,三招過后,段非依然站立在原處,
原本段非身上一個窟窿都沒有,
現(xiàn)在也還是一個窟窿都沒有,非但沒有血窟窿,
簡直連一步都沒有移動,神情沒有一絲變化,
仿佛小二突然發(fā)難刺出的三劍,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一般,
待到灰塵散盡,小二訕笑著看向段非,段非卻好似全然沒有在意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只是醉醺醺地微瞇著眼站在那里。
“好快的劍,你這莫非是家黑店?還沒落座,便想宰客?”
“哈哈,客官在說笑了。開在此處,店自然是黑店,只是公子功夫如此俊,怕是難宰啊~”
“不客官從何處來?。恳ネ翁幯??”
“從來處來,自去處去,”
“那緣何來到此處?”
段非自腰間取下酒葫蘆,打開葫蘆塞,倒頭向下倒了倒,笑道,
“你掛著偌大個酒家招牌,我自然是來買酒的。”
“酒可以賣,只是怕公子喝不得,也喝不起?”
“喔?如何個喝不得,喝不起,我倒想聽聽?”
“只因此處的酒,不是給活人喝的?!?p> “喔?不是給活人喝的,難不成死人才能喝?”
“不錯。”
聲落,
一道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