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那木簪已至李書的側(cè)脖之處,簪尖被削磨得鋒利無比,只是一瞬之間的事情,李書必然會血濺當(dāng)場。
李書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釋然,含著笑仍由那木簪朝著自己的脖子襲了過來。
那笑容,似乎還是當(dāng)年那個(gè)清風(fēng)朗月的意氣書生。
眸光微動,清蓮想起了當(dāng)初自己在青樓之上看著李書吐血離開的背影時(shí),那一閃而過的惋惜和痛心。
終究還是自己對不住他。
簪尖微偏,清蓮手中的簪子落在了李書的頸窩之處,皮肉翻飛,滲出血來。
李書吃痛,往后退了數(shù)步。
清蓮一把攏起自己身上的官袍,握著簪子,運(yùn)起輕功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華連的公主府奔去。
李書其人,太過危險(xiǎn),無論殿下留他在身邊是何深意,她都要向殿下進(jìn)言,早早將這人打發(fā)了走為好。
街頭的另一邊,一個(gè)浪蕩子弟滿身酒氣的也望這個(gè)方向走來。
午夜多鬼魅,可是真正活在黑暗當(dāng)中的人也渾身是膽,百無禁忌。
拎著一個(gè)半滿的酒缸,腳下踉踉蹌蹌地,一腳深一腳淺的在街巷當(dāng)中穿梭。
墻角之處,滿是驚慌的清蓮和一身酒氣的他撞上了一個(gè)滿懷。
木簪脫手而出,攏著官袍的衣裳也不由自主的松開了手,發(fā)冠在驟然的撞擊之下掉落在地。
長發(fā)散落,腰肢輕轉(zhuǎn)。
浪蕩子弟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這怕又是哪家調(diào)皮的小娘子偷了家中父兄的衣裳女扮男裝出來玩鬧。
如此夜深人靜尚在街巷逗留,卻不知,自己遇見的是人是鬼。
這才是真正的單純無知,不像自己府上曾經(jīng)養(yǎng)著的那一個(gè),端著一張溫柔端莊的臉,卻不知那美人面下是何等心腸?
那浪蕩子勾起一個(gè)玩味的笑容,長袖舒展,將那偶遇的清蓮攬到了懷中,低頭的眸中卻沒有半點(diǎn)笑容。
“這莫不是上天送給本公子的夜間仙狐?”
清蓮猝然與人撞了個(gè)滿懷,正想為自己的魯莽低頭道歉。
忽地感到自己腰上撫上一只不懷好意的手,那位公子的話中不乏風(fēng)流與調(diào)戲。
心中微微一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此刻自己的形容狼狽,男扮女裝的模樣一眼便可窺破......
可是,這聲音,清蓮的心中微微一沉。
竟然是劉云,殿下不是說他和張煜同在前鋒營么?為何深夜?jié)M身酒氣的出現(xiàn)在這里?
“抱歉!”
清蓮不敢與他多做糾纏,低頭行了一禮,便要匆匆離去。
可是劉云卻有些醉了,胡作為非了十幾年,到底還是染上了一些紈绔子弟的惡習(xí),哪怕那并不是他的本心,可是那些東西或多或少的埋在了他的骨子里。
一手?jǐn)堉迳彛硪恢皇謱⒕聘自以诹说厣纤さ梅鬯?,酒水盡數(shù)灑在了清蓮的衣袍角下。
“怎么?本公子是那種你招惹了隨隨便便就能全身而退的人么?”
手指輕佻的落在清蓮的下巴處,輕輕挑起。
清蓮心中微沉,索性順著劉云的力道抬眸,反正如今她頂著的是自己那張疤痕縱橫的臉,莫說劉云此刻根本不可能認(rèn)出來她,不被嚇到酒醒就不錯了......
眼眸微縮,女子姣好的身姿之下竟然是這樣一張可怖的臉,劉云不由得皺眉。
清蓮看著劉云的眼睛,里面震驚有之,惋惜有之,好奇有之,獨(dú)獨(dú)不見害怕與嫌惡......
這倒是有趣了,過去十幾年看慣了自己姣好如山間明月的臉龐,偶爾見到自己這被自己親手破壞的皮相,也會無法克制的流露出一絲嫌惡。
這位粉紅堆里打滾的劉家公子竟然沒有那樣的情緒......
其實(shí),劉云雖端著一幅浪蕩公子的樣子招搖過市,也見過了這京城之中的美人玉香,可見的更多的還是監(jiān)察府下地牢內(nèi)那一具具尸體。
“真是可惜了,本公子還以為是何等美人呢!也不過是姿色平平而已!”
劉云失去了眼中盎然的興趣,放開了手。
清蓮微微拂一拂身,溫聲道:
“小女子謝過公子!”
心臟猛地一縮,劉云鬼使神差的將目光落在了清蓮光潔的手腕上。
清蓮有所察覺,不自覺地?cái)n好自己身上的官袍和袖角。
“你是某位翰林家的姑娘?夜路難行,姑娘家住何處,本公子護(hù)送你一程吧!”
劉云認(rèn)得那是翰林院的官袍,想著是張家那小子家中的地盤,頗覺的有些有趣。
“不用了,小女子謝過公子的好意!”
清蓮也不管身后劉云作何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
劉云卻對著那寬大散亂的官袍再難掩飾的窈窕身姿陷入了深思,眉宇之間流露出一絲難言的苦楚。
方才那位姑娘的手腕白皙光滑,全然不似那張臉一般。
那順著下滑的袖角露出的一點(diǎn)殷紅,也明明白白的昭示著那的確是好人家的姑娘。
自嘲的扯起嘴角,劉云覺得自己怕不是瘋魔了,路上隨便遇見個(gè)姑娘便覺得是她,如今遇見了那樣一張丑陋不堪的面皮竟也看出了幾分她的影子。
說起來,自己與她也不過是一夜的相遇,半夢半醒的記憶,還不知道哪段是真,哪段又是自己憑空臆測......
目光瞥見地上掉落的木簪,隨手撿了起來,卻在濃郁的酒香之下嗅見了一絲隱秘的血腥氣。
酒意渾然清醒,劉云的指尖微微摩挲著那鋒利的簪尖,眼中晦暗不明。
將木簪收到懷中,劉云順著清蓮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那個(gè)女子果然有問題,不過幾個(gè)呼吸之間,那條長長的街道便再看不見她的身影,想來是身手絕佳的人物。
不過,劉云勾起一個(gè)志得意滿的笑容,他自有自己的法子找到她......
“你怎么回來了?”
姜雨嫣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抖抖索索的姑娘,嚴(yán)厲的板起臉,冷漠的盯著對方。
“為何換上了你自己的臉,我不是讓你留在......”
“姑姑救我!姑姑不要再讓我去劉公子身邊了!”小姑娘的眼中全是驚懼害怕的模樣,膝行至姜雨嫣的腳下,死死的拽著她的裙角不敢松手。
“怎么了?”
姜雨嫣皺起眉頭,蹲下身子,溫柔地擦拭著小姑娘面上的淚痕:
“我培養(yǎng)出來一個(gè)你很是不易,你怎么能不告訴我一聲就自己私自跑了回來?”
小姑娘身子抖得更加厲害了:
“姑姑,那劉公子認(rèn)出我來了,說我不是那位姐姐,要把我送進(jìn)牢里去,我是趁他不注意逃出來的!”
小姑娘苦苦的哀求著:“姑姑不要再把我送回去了,我害怕......”
“哦?他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
姜雨嫣只知道清蓮是媚骨天成,卻也十分好奇這上天精心雕琢的美人與她傾心訓(xùn)練出來的到底有何不同?
小姑娘想了想,摸了摸自己的面頰,有些迷茫:
“劉公子說,美人在骨不在皮,我模仿的不像......”
姜雨嫣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溫和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頭,將人攙了起來:
“好了,既然回來了就回你自己的屋子休息吧......”
“謝姑姑!”
“姑姑!”
清蓮拿袍袖遮住自己的臉,披頭散發(fā)的闖入了青樓,直奔姜雨嫣所在之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