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
“是本地人嗎?可有其他家里人?”容易走走轉(zhuǎn)轉(zhuǎn)。
衙役說:“不是,聽著口音像是北方的,他家里沒人,只有自家娘子,尋常住在這院子后面呢?!?p> “為人如何?”
感覺到審問的意圖了,衙役愈發(fā)恭敬,“為人和善,十分熱情好客,在溫秋內(nèi)是有名的老實(shí)人,尋常十里八鄉(xiāng)的沒錢也能進(jìn)來聽聽書?!?p> “哦。”容易面無表情的點(diǎn)頭,走到柜臺后面翻了翻賬本,命令士兵,“你們都到四處查看查看,記得不要損壞東西,輕手輕腳一點(diǎn)?!?p> “是。”眾人點(diǎn)頭,四下分散,只有兩個大夫站在原處。
“容大人,你是懷疑瘟疫的源頭在這兒?”較為年輕的大夫說,結(jié)合先前容易跟周將軍所說之話,這個答案呼之欲出。
“是,麻煩兩位去廚房看看如何?或許有什么東西不對勁呢?!?p> “容大人心細(xì)如發(fā),反正咱們現(xiàn)在束手無策,換個方向找一找或能發(fā)現(xiàn)一些蛛絲馬跡?!蹦觊L的大夫嘆口氣。
“有勞了?!比菀最h首。
“職責(zé)所在?!?p> 兩位拱手回禮,沒有幾絲拘謹(jǐn)。些許日子相處,他們算清楚了這位容大人的脾氣秉性,君子之風(fēng)貫徹通透,極好說話的一個人。
容易漫不經(jīng)心轉(zhuǎn)了一會兒,百無聊賴從木架上撈過琵琶。
撥弄了一下,流暢悅耳的音調(diào)傾瀉而出,居然是把相當(dāng)好的琵琶,做工上堪比她記憶深處幾乎模糊不清的宮廷琵琶。
微微詫異,翻來覆去瞄了幾眼,周身沒任何標(biāo)記,乍一看還真就像市面上最普通的,可…容易修長指尖輕輕撫摸背板時目光閃爍,這居然是一整塊紫檀木所制,沒有檀木幽香大抵是用其他藥水浸泡過。
琵琶,紫檀木最佳,音色最好。
再診斷,山口、六相、鳳枕的用料是象牙,只不過被染料漆成了可以假亂真的紅杉模樣。
這等琵琶在宮廷中尚且少見,技能被一個茶館作曲的收入囊中?就算無意取得,大可不必漆成這般。
勾了勾唇角,她瞳孔中忽然閃爍著無數(shù)明媚耀眼的光輝。
一腳踩在矮凳上,隨手把琵琶架在腿上,輕攏慢捻抹復(fù)挑,雙手靈活的像各自做各自的舞蹈,幾乎剎那,刺耳如惡鬼哀嚎、怪物咆哮的聲音刺穿了空氣!那聲音震蕩靈魂,叫人忍不住皺眉痛絕!
在后院士兵聽的頻頻凝眉時,那聲音剎那之間停歇,幾個清亮音符落地,緊接著幽雅、飄逸、空靈的琴音襲來,瞬間舒緩了頭腦心神。
可他們還沒來得及享受,琵琶再次變調(diào),聲調(diào)如鐘磬之聲般迫人心神!氣勢雄渾如千軍萬馬紛至沓來,厚重而沉寂,叫人徒然間生出萬丈豪情和無法磨滅的熊熊烈火。
琴聲越來越激昂澎湃,沒有作詞和曲,可隱隱約約間所有人都聽到這首曲中滿懷柔情的啞啞語調(diào),和仰天長笑時的狂妄肆意的怒吼,那樣清晰,那樣震撼人心……
容易一曲作罷,將琵琶遞給貼身保護(hù)他的士兵手中,什么都沒說地扭頭去內(nèi)宅。
而駐足聽曲的人懸著的心久久不能落下。
前面茶樓獨(dú)立,后面接連了一個小院子,院中還有晾曬的花瓣和零散藥材,已經(jīng)被雨水浸泡的發(fā)了霉,還有一方井水。
士兵在到處翻找查看,時不時扭頭且容易一兩眼,暗含了欽佩。
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shù),容大人前四樣可覷一二了。
盯著井水,容易凝眉了一會兒,這時突然有人叫他。
“大人,已經(jīng)檢查完了?!?p> 各個兩手空空,看來毫無所獲了,容易嗯了聲,“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是。”
“容大人,廚房里也都是很正常的東西,沒有什么異樣?!眱晌淮蠓蛞不貋砹?,皆是滿臉失望。
“角落和櫥柜里毒老鼠的藥倒是有些,糧食也還有不少,叫人搬走了用吧?!?p> 真是干凈啊,要不是那偽裝的琵琶和莫名其妙的瘟疫,這小院只能當(dāng)?shù)闷饻厍锱诺蒙厦柕牡胤健?p> 可既然有一個破綻,就能有其他破綻。
正如人說,這世界上沒有完美的犯罪。
容易目光深邃,環(huán)顧四周,忽而一頓,指了指他身邊木架上的藥材,“兩位可能別認(rèn)出這都是什么藥材?”
大夫嘆息,上前捻了捻嗅了嗅,不太確定,又撥弄幾下找到成色相對好的,辨認(rèn)許久又低聲商量一番。
“地榆根,三七,旁的有點(diǎn)像蒲黃,有點(diǎn)分辨不清,但若是蒲黃的話,這藥材恐是止血之用。”
止血?
可這也說不出什么來,之前的藥材自家備一點(diǎn)以防萬一并不犯法。
只是…把許多可疑東西聚在一起的古怪茶樓真的簡單?
偽裝的琵琶、瘟疫的起端、止血的藥材、不是本地人過分溫和老實(shí)的老板和身為清倌不露臉的老板娘,倘若再加上那愚蠢的告示、羅毅莫名其妙染上瘟疫、現(xiàn)如今一心求死的劉寬,一切看似正常,其實(shí)處處極不正常!
冰冷寒意順著骨頭一寸寸蔓延到心底深處,仿佛有一把刀在剖開肉體,陰冷而恐怖。
容易脊背渾然發(fā)涼,頭皮有些發(fā)麻的疼痛。
“容大人?”
瞧著愣怔呆滯的容易,大夫大著膽子喊。
“先就這般吧。”容易回神,“你們有沒有人帶了水袋?”
“沒有。不過我記得有個房間有?!?p> “去拿來?!?p> 等取了水袋,容易灌了一袋井水進(jìn)去,然后鄭重其事地吩咐人送去給張?zhí)t(yī),報(bào)他的名諱請張?zhí)t(yī)務(wù)必仔細(xì)檢查一番。
這樣平平靜靜一籌莫展過了兩日,容易這日起床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頭腦發(fā)熱,疼痛的要命,開口嗓子啞的像鴨叫,不需變聲也能掩人耳目了。
勉強(qiáng)爬起來,心中咯噔一下墜入深淵。
她也中招了。
“大人…嗚嗚嗚嗚……”床邊上人見她起來,翹起漆黑腦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嚎,像極了哭喪。
“我還沒死。你這兩天哪去了?”
她那天從茶樓回來就沒見過小萬的面,問就是呆在廚房,安全有保障,她忙的焦頭爛額委實(shí)懶得管。
“大人,是我害了你,是我罪該萬死……嗚嗚嗚嗚……”
話沒說到重點(diǎn),嚎的卻越來越悲痛欲絕,容易頭突突的疼,咬了咬牙。
“安靜!”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