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卷?說實話,太子真沒將那樣的畫卷當(dāng)回事,當(dāng)時只是覺得其上所畫甚為慘烈,但也別有一番血色之美,帶回府邸,看過后便隨意放在了廳堂桌上。這是他盜墓所得。歷代皇族爭奪天下,哪個不是尸山肉骨,踩著鮮血上位,在旁人看來,這樣的畫作意味著慘烈,但在太子看來,這樣的畫卻意味著天下的新生。湘中疫患,太子自認(rèn)為沒人比他更明白是怎么回事。中原皇朝雖處處沉疴,但就像一部龐大的機器,每一處位置都運行穩(wěn)定。太子在皇儲的位置上已經(jīng)坐了十年,如履薄冰,當(dāng)?shù)弥富噬砘贾丶仓畷r,他竟有一瞬的舒心,帶著罪惡感和莫名快感的舒心??涩F(xiàn)在北疆王又帶著藥材來診治父皇了,若父皇真被救治得當(dāng),他那無休無止的太子之位要坐到什么時候。二皇子蠢材不足為懼,而三皇子,父皇看起來無意將位置傳給他,他也無心爭奪,可在他的眼中,太子能看到波瀾不驚、隱忍負(fù)重的大氣,有這種氣勢的人怎會是池中之物。朝堂之中總有忠心維護三皇子的人,這又讓太子如何放得下心。
太子喜狩獵,但凡有了些時間,他都喜歡帶上侍衛(wèi)隨從策馬奔騰于皇家牧場,對于太子來講,這件事可比留在宮中被太子妃心心念念地盯著要自在許多。太子妃這個女人,若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女人尤其為此,太子一沒納娶側(cè)妃,二沒通房丫頭,實在不曉得太子妃何以依然只要看到他,便小心愜意地上前討好個沒完,總虎視眈眈要將他所有的寵愛都掏空了一般,著實讓人心累。那日在獵場,太子這么想著,眼見前邊跑過一頭小鹿,太子將小鹿當(dāng)作麻煩的太子妃,直直地射了出去。那箭竟然遙遙地在空中打了彎,奔著另一個方向去了。真是豈有此理,太子順著箭矢跑偏的方向望去,一個人拿了大大的磁鐵促狹地笑。然后他扔掉了箭矢和磁鐵,向那頭小鹿悄悄走去,小鹿聽到聲音,回頭看了他一眼,受了驚嚇,一下子跳出好遠(yuǎn)。這個人嘴中吹著口哨,將小鹿又喚了回來。他得意地看看蹙眉看著這一切,想向他問罪,又怕驚擾了他口哨馭鹿的太子。見到這人的那副得意模樣,太子終于緩過神來,“來人!”
太子的話音剛落,這人又變幻了哨子的聲音,他的嘴巴絕妙地揪著,原本因那一絲濃墨重彩異域風(fēng)情而不大入太子眼的樣貌,也因他那張散發(fā)出可驅(qū)百鳥的魔域之音的嘴巴而顯得動人起來。林子中大大小小的鳥兒啾啾地鳴叫著,湊成一支動聽的曲子將這人團團圍繞,一時讓太子的護衛(wèi)近身不得。太子只得先放棄捉捕他想法,開始正視這個人,問了一句:“你是何人?”
“來救你父皇性命的北疆王啊。我知道,太子也將我當(dāng)做了獵物,恨不能一箭射殺,但本王起碼是個有智慧的獵物,所以鹿死誰手還不一定。”這個人驅(qū)散了鳥兒,只讓一只蒼鷹落在他的肩頭,桀驁地說。
太子面上依然高高在上,卻無話可說,他與北疆王其實早有暗地試探性的往來,但多是打在政務(wù)的幌子下,彼此試探。他不希望北疆王到來,一路上設(shè)了數(shù)個暗點,想截殺他,不想這位非但順順利利地來到了京城,還識破了他的截殺。他無話可說。他想此時舉起弓箭,同時看到北疆王掌中的那只蒼鷹虎視眈眈地盯著箭尖的眼睛。太子忽然對這位北疆王起了興趣,是怎樣的人可以這般駕馭動物。
北疆王似乎看出了太子心中所想,嘴角向上牽了牽,“無法,其實我與太子是同樣的人,太子想將這天下的生殺大權(quán)統(tǒng)統(tǒng)握在手中,然而目標(biāo)尚未達(dá)成,無處發(fā)泄,便喜愛狩獵。我想將這天下都攥在手中,然而無能為力,故而以哨馭獸,算是對自己聊以寬慰。”北疆王慢慢走至太子馬前,“太子與其滿心滿意地將眼睛放在你父皇的身上,倒不如多看看這黎民蒼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猜若是這天下有一部分亂了,而是你拯救了這部分蒼生會怎樣?”太子剛要不善地說什么,北疆王又道:“你不想亂也晚了,而這治亂的開關(guān)在我的手上,我可以選擇將它交給你或不交。”
“喔?你且說說哪里亂?如何亂?”太子不肯輕易相信,但也被他勾起了幾分好奇心。北疆王細(xì)長的手指朝著太子伸了過來,那魅惑又堅定的指頭似是充滿了力量和神秘。太子有一瞬的晃神,北疆王道:“下馬來吧,太子,讓我來告訴你?!?p> 這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在皇家狩獵場,在眾目睽睽之下,目光中充滿蠱惑,毫不畏懼。太子豈能輕易將手伸給他,誰知他手中有沒有什么要命的暗器。但他的話大大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太子最終下馬來聽他的說辭。
聽了北疆王所說,太子大吃一驚,北疆的植物竟能控制中原如斯,他們是怎樣培育出這等邪門的植物。北疆王自稱解除之法北疆也有,只是需要太子的配合。那些要命的植物只適合湘中的氣候環(huán)境,因與北疆培育那些植物的地方的相似。那么他便先幫太子控制湘中,這里是湘西湘北入京城的必經(jīng)之地,扼住這里的咽喉,便扼住了整個湘區(qū),幾乎掌握了半個中原。而皇上的病他們北疆一定要治,因為他要以此為交換,換呼府的人回北疆,以及北疆的數(shù)十年太平。太子仔細(xì)望了望北疆王再次伸出了手,握了上去,頗具玩味地望著北疆王。
現(xiàn)在,插秧節(jié),這個北疆王竟然徹底歡脫,肆無忌憚。那幅畫,既然他早就有所留意,為何不早提,偏要在這等場合放肆一番后再提出,看別人拿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太子喜歡略帶囂張的人,但勢頭太盛便不得不令人畏懼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