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我約了小鄭去劉老家,為了將我今天的行為如實地記錄下來,我要求小鄭全程拍照,了結(jié)這段飛來的事務(wù),回歸到生活的原來之處。
想到要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他的家人,并第一次見他的家人,心里還是很緊張,這不膀胱就不爭氣。我到處找公廁。
這一路上,軍車都不讓左拐,哪里還給我等準備公廁。越想心里越著急。
小鄭說,先拐進萬壽賓館吧。
我下車,走進賓館一樓的公用廁所,小鄭舉著相機,我大叫,不許拍。
小鄭不高興了:
“你付的錢,說全程跟蹤,啥叫全程?我有職業(yè)道德。”
我說:
“你超過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我的前列腺就會出毛病。撒不出尿?!?p> 小鄭說,那就來個后背式的。
因為急著趕路,中午我倆在門口二毛家的地攤上草草地吃了一碗面,我要了生蒜,小鄭嫌有異味沒吃,這會兒他的肚子開始不爭氣了,放開手中的相機,蹲進坑。
一會兒山呼海嘯,完了長長地出口氣:
“哎呀,這下好了,污濁全部排掉,只剩下佛祖和蓮花了?!?p> “我說關(guān)西呀關(guān)西,咱不把拉稀說的這么正能量好嗎?實事求是地講,這是你不吃大蒜的結(jié)果。”
小鄭點頭認錯:
“這嘴上臭一點,都是給人家聞的,這肚中一鬧疼,那可真是夠自家受的。”
他剛要站起來時,發(fā)現(xiàn)手紙用完了,指使我這邊看看,我坑里也沒有,這下好看了。
我看見窗臺上有誰拉下一張著名的報紙,沒好意思用新聞版面,撕開半版房地產(chǎn)專版,再反過來仔細查看,反面也就是一個保健品的廣告,然后審了里面的每一個文字,也沒有敏感詞一類的,都是極為親民的,用它并沒有啥問題。
那個樓盤5萬元人民幣一平米,我舉著遞給小鄭,告訴他對準那個著名的樓盤,可以貼近揉擦。
小鄭邊擦邊說,和這么貴的樓盤配合,也值了。
我給門衛(wèi)打電話,劉原接的,說早就等著我盼著我。
我還是第一次開著車,開進深宅大院。
有人說,你在路上走著,天下掉下來一塊石頭,砸著四個人,準有三個人是經(jīng)理,第四個人是副經(jīng)理,也有版本說,你在巴黎機場候機,掉下來一塊天花板,砸著四個人,有兩個人是中國人,而我說,你走進萬壽路某號,撞到四個人,有三個人準是部長,另外一個是副部長。
這就是部長樓,四層高,一梯兩戶,四處溜達的人,老人居多,還一色的普通老百姓的面孔。
劉原在單元門口等著。
他也是1.8米高的大個,比老人家壯實。
他伸出了手,手臂上戴著黑紗。
為了配合今天的拜訪,我與小鄭都提前買了一套紅都出品的打折黑色西服,我一高有點飄,小鄭一胖有點墩實,我們都很不習慣這樣的打扮,因此手腳就不協(xié)調(diào),咋一看,像兩個新上崗的地產(chǎn)中介。
我們進了房間,房間很暗,準確地說,蓋得早點,光線沒有設(shè)計到位。
就是電影里看過的那種老干部的房間,一排公家發(fā)的大沙發(fā)占領(lǐng)著室內(nèi)最佳位置,邊上就是黃色的木書架,上面擺滿了各種書與照片。
保姆給上了茶,將茶放在茶幾上時,手法太重,茶水都灑出來了,似乎非常不高興地看到我們。
劉原說:
“早聽老王同志說了你的情況,父親的確是自然死亡,讓你受驚了。”
極好的家教與禮貌,沒有懷疑與責備,我心中一溫暖,眼淚就沒有出息地流出來了,小鄭好像給我推了個一個特寫。
“這是老人家給我留下的東西,我沒有交給警察,因為事出有因,我不能不去辦,也不能留著?!?p> 劉原一點都沒有驚奇。但是他還是被我的誠實與機智給感動了,他默不著聲地看著我把東西都交給他,一樣樣地仔細地看完了,還是小鄭有辦法,給這些東西都編了號,做了封面封套,更像是在交接歷史文物。
劉原看完了說:
“這是父親交給你的,你要留著?!?p> 他把東西又都還給我。像是孔融讓梨。
小鄭張著大嘴,沒出息地提醒:
“有,有一個存折看見沒?”
劉原說:
“父親選擇你,一定有道理。他說了多少次,要找到奶奶的寶貝,要找到奶奶,而我,不能扔下這幾千號人的企業(yè),整天去考古吧?!?p> “我相信你,他找到你,你出色地找到了前一半,后面的事,你一定要為他完成?!?p> 劉原走到我面前,要下跪。
我只好收了那些東西。
我對劉原說,我找到了佛印月光就沒了線索,如果要往下找,就得借用一下這間屋子,找一找你父親留下的東西,看看來沒有線索。
劉原點頭,對小保姆說:
“小紅,以后你劉叔來,你就來接待他,他要看什么,都要讓他看?!眲⒃€把家里的備用鎖匙留給了我一套,然后讓小紅給我辦個進門證。
我又安慰了一下劉原,說老人家是在沒有一點痛苦狀態(tài)中走的,少受了多少罪,這就是福份。
劉原點頭說是,大家心情才好起來。
“你來了,給父親行個禮吧?!?p> 他把我當成了兄弟。
我們來到家里設(shè)的靈堂,那是原來老人家住的房間,四處都擺著鮮花,老人家的照片放在供桌上,我這時才真正地看清他老人家的面貌:
那是一張他年青時的照片,與劉原很像,因為在火車上他戴著范思哲,我并沒有看清。估計是沒有料到他會走得這么快,臨時找的照片。
這是一張十分英俊的臉,穿著老式的西服,我想了想,老人家年青時很像演員王心剛。
我與小鄭行了禮,我發(fā)現(xiàn)送來的花圈落款都是當今聲名顯赫的大人物,而我為什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老人家的英名呢?
他顯然不是一位部長,因為小鄭說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這個名字的部長或副部長,我倆在百度上谷歌上也沒有搜出他的名字,但為什么他有資格住在部長樓里?這可不是有錢就能住進來的。
這里面講究的是身份,比如當年BJ貢院6號開盤時,開發(fā)商就公開說不賣給演藝界人士,你再有錢,你也進不了貢院6號,結(jié)果文藝界人士中,只有楊瀾入選,因為她同時還是董事長。而NAGA上院開盤時,李建國則說賣樓就賣給演藝界的,結(jié)果有一個廣東老板前來看樓,他說你剛才進來時在地下吐了口痰,要想成為成龍大哥的鄰居,資格的不夠。
這時,從另一間屋子里,走出來一位老者,讓我跟他進屋。
他自我介紹,是劉老的保健醫(yī),有幾個問題要問我。
他把門給關(guān)上了。
我失去了與小鄭的聯(lián)系,心虛起來,覺得這個老頭,是個厲害的角色。
果然,他問,老人家在車上是否咳嗽了?
我老實地說:有。
他痛心疾首:你不知道啊,那是血管破裂的癥兆,心臟里的血流進了肺部,壓迫得不能吸氣,但如果那時要求下車,送進醫(yī)院搶救,還是來得及的。
我恨自己是個醫(yī)盲。
他搖搖頭說,有幾個知道中醫(yī)的妙手回春術(shù),非讓老劉開刀,現(xiàn)在都把我們中醫(yī)歸到偽科學行列,誤了多少事。
他讓我自己走。我剛走到門口,他突然對我說“
“他為什么會激動,有什么事讓他激動?你們爭吵了嗎?”
我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我能說我們沒吵過?誰來證明?
我才不掉進這個陷阱。
我說快到老家了當然會激動吧,聽說他好多年沒回家了。
不是有句唐朝的詩嗎:近家情更怯。
“是近鄉(xiāng)。”他糾正。
他把手往我眼前一攤,我嚇一跳,我的龍井茶葉放在他的手掌中。
他問:
“為什么老劉會拿著你的茶葉不撒手?。俊?p>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問題?!?p> “你的茶葉,他拿走了四分之三,都把它們?nèi)鲈诹松砩?,我說的是,他是解開了衣服,把他們?nèi)鲈诹松砩希簿褪钦f,老劉臨死前的舉動,有一種非常奇怪的儀式性的舉動,作為醫(yī)生的我,不能解釋。你要給我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p> 難怪我在下車時,聞到了濃濃的西湖龍井茶的香味。
他是不是身上難受?
老中醫(yī)給了我一張名片,讓我想起什么就給他打電話,他要合理地解釋劉老的真正死亡原因。
看來,他不相信公安的報告。這是一個挑事的主,不好對付,連公安都讓我對付過去了,還怕它作甚?
回到了家中,小鄭首先沉不住氣:
“你小子總不能拿著死人的二百萬元一個人獨吞吧?!?p> 我說我正沒有此意,我要先找王律師問一問。
聽說我有大活,王律師說半個小時就會來,我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解決首都的首堵問題。
他聽完我的講述,肯定地給我上課:
“按道理這份合約是沒有法律效應的,這就是一張紙條,也沒有簽名,當然對筆跡是可以證明的。因為當事人已經(jīng)去世了,沒有履行法律的能力,而你又是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接受合約。
但誰能證明你是不知情的呢,也許你是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接受了劉老托負,因為你沒有證據(jù)證明你是清醒的或他是不清醒的,對吧,好吧,我現(xiàn)在起草一份合同,就暫時叫它《鬼約》,我可以代表老人家與你簽約,以了結(jié)你要一份合同的公民心愿?!?p> 然后他感嘆:
如果每一個公民,做事那怕是與鬼做事,都懂得要份法律合同的話,法治的理性陽光,終有一天,會升起在東方古老的大地上。
《鬼約》
甲方:劉寅生(王建軍代)
乙方:劉明達
為繼承甲方囑托尋寶人遺愿,甲乙雙方經(jīng)研究做出如下決定:
甲方責任與義務(wù):
?。?)提供尋寶資金,差旅費用,總金額不少于二百萬元人民幣。
(2)提供尋寶的資料與線索,一切關(guān)于尋寶的資料、音像、電子文檔等版權(quán),歸甲方所有或者甲方擁有寶貝的一切知識產(chǎn)權(quán)。下面幾條略。
乙方責任與義務(wù):
?。?)在一年期限內(nèi),完成甲方的合約,及尋找到甲方母親的寶貝以及甲方母親的下落。
?。?)在合約內(nèi)不得做出有損甲方名譽的事情。
?。?)尋到的寶貝等歷史資料,盡數(shù)交付甲方,不得丟失與損壞。
下面幾條略。
最后一條是如不能完成合約中的任何一項,本合約就無效,扣除差旅食宿費后,結(jié)余的費用。代理人的居間費用為總費用的25%。
還有具體的一系列的關(guān)于產(chǎn)生糾紛解釋。這里就不浪費筆墨。
王律師就是有死人的錢都要掙出來的大無畏氣概。
這是我喜歡他的原因。
不回避談錢的人,才是有本事的人,一個世俗的人,一個為了他人的利益奮不顧身的人。
我想了想,為了鼓勵將來的士氣,也為了以后我們的活動找到合理合法的法律根據(jù),我就與王律師簽了這份標的為二百萬元的合約。
王律師說先要把存折放在他那兒,他給保管著,還在合約里注明,如果在一年內(nèi),完成合約內(nèi)容,甲方將獎勵乙方人民幣十萬元。
當然費用由劉原代出。
然后,我問小鄭,最快什么時候能組織起一支尋找寶貝的隊伍。
小鄭說,隊伍宜精不宜多,這尋寶的事,還是保密為好。
但他說有兩個人不可少:
一個是給我找梅瓶的人,此人眼毒手辣價廉,是個好對付的人,還有就是原來在外貿(mào)干過出口的老朱,他也是高干子弟,有著起碼的革命覺悟,現(xiàn)在退休后在一家拍賣公司當副老總,是個閑職,他可是見過好貨色的人,況且他爸爸在部隊里極有威望,到哪個軍區(qū),都可以找到幫手,有這幾個哥在,就不怕找不到七十年前王奶奶留下的寶貝。
小鄭看了那份我找到的契約,自言自語地做起了美夢:
“那寶貝不會是《蘭亭序》吧?”然后他分析:
你想想,王奶奶高師出身,當過于佑任的秘書,再想想她上學的地點:西安,時間:民國亂世。
這樣推一下,不會真是輪到我鄭關(guān)西發(fā)大財了吧?”
老劉,說真的,老鄭沒有白交你這個朋友,雖說你不是一個上進的人,就是有點會掙錢的股票手藝,也沒有百萬粉條擁著,但你還算是朋友,運氣也太好,當然,沒有我們這些真朋友,就算你運氣再好,也是孤家寡人一個?!?p> 我打斷了小鄭的評點,說要看一些資料,要知道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十天后,我拿出具體的可操作的方案,再決定下一步我們的革命道路是向左走,還是向右拐。
小鄭一眼看破我的詭計:
“怕是十天后,赫本會留下你?!?p> 我美美地笑了。
等待的天使,終于駕到。